贺临礼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学校有个专供外来车辆停车用的车库,贺知意将昨天打好的假条交给门卫处,跟着律师前往车库。
二人一路走到车边,律师主动替她开了车门,驾驶位上已经坐了一人,贺知意没有多问,简单谢过后进了车内。
她朝车窗外看去,目光有意搜寻贺临礼之前停车的位置。
律师紧跟着上车,贺知意默然,前座司机得了律师允许,利落发车,迅速离开。
贺知意还是有些忐忑。
她害怕见到那个男人,每每想到那天扑面而来的恶臭酒气和熏人的香,她还是会忍不住的犯恶心。
身旁的律师突然开口:“贺小姐不用紧张,到警局后您只需做个笔录,其他的交给我们。”
“笔录结束后这边会安排人安全送贺小姐回到学校。”
突如其来的一句安慰,贺知意思绪拉回,转头朝他道了声谢,后不着痕迹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颤的小指偷偷藏在袖中。
贺知意寡言,大都沉默,车内再度陷入死寂。
律师再度开口:“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许渊,是贺先生儿子的校友,贺小姐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贺知意转头看他,神色淡然,一时嘴快于脑,当即问出了话。
“许律师是哥哥的朋友吗?”
仿佛从许渊那番话中,她自动筛选出的信息,只有对方是贺临礼的校友。
许渊闻言,面上挂起了笑,笑容温和,整个人看着更加温润,与那张颇为优越的年轻面容极其适配。
眼下场景叫贺知意无措,她微愣,忙收回视线,耳边响起了男人更为清越的笑。
对方温声回她:“是的,曾经是挚友。”
曾经?曾经吗。
贺知意低声一句:“谢谢。”
回应完许渊这话,贺知意后续再没多问,许渊也没再开口,车内全程缄默。
车一路行驶到目的警局,许渊先下了车,主动开了车门,贺知意动作不及,只能默默受着许渊这些隐形的礼节。
她刚下车,见许渊已然绅士躬身引路,这样的架势,实在让贺知意惶恐。
许渊这样的人,放在人群中也是惹人注目的一类。他谈吐斯文,礼数周到,更有一副浑然天成的温柔皮囊。
许渊跟贺临礼,大概都称得上典型的上层精英模板,只是两人说话的语气和身上的气质大不相同。
贺临礼会无礼,言行也更为锋利和桀骜。
思索间贺知意打量起许渊,她无意揣度他跟贺临礼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变成所谓的“曾经的挚友”。
许渊从容回望,朝她鞠躬:“贺小姐,接下来劳您配合了。”
贺知意也朝他鞠了一躬,郑重道谢。
做笔录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当时酒店那个男人也在,听说对方向警察请求见见贺知意,贺知意下意识抵触跟那人见面。
考虑到许渊接手了这件事,贺知意向他询问了意见,庆幸的是,许渊给了她相同的回应。
“我会处理好一切,贺小姐安心返校即可,不用担心其他的事。”
贺知意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是应了声“好”。
许渊声称送她上车,贺知意无意过多麻烦他,当即出声拒绝,许渊却不置可否,只躬身说了声“请”。
贺知意推脱不得,只能跟他一起。她实在不擅长应对许渊这样的人。
回学校时刚好接到方玥的电话,两个人通过电话聊了很久,手机屏幕里不时传来方玥爽朗的笑声。
对方兴致勃勃跟她分享着最近发生的趣事,贺知意安静听着,面上渐渐挂笑,偶尔回应方玥的话。
本还犹豫要不要把酒店发生的事儿告诉方玥,贺知意最终瞒下,两人一直聊到很晚,直至通话结束。
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的她也记不清了,她在这边没有熟悉的人,初来乍到,什么都做不了,索性洗漱休息。
明天的新生交流会贺知意不得不去,今天被迫周转一天身心俱疲,可真正躺上床后,贺知意辗转反侧。
睡不着,也静不下心。
无名浊气压在胸口,叫人呼吸不畅,贺知意还是爬起了身,顺势摸到床头手机,打开查看。
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她安静盯着白亮的手机屏幕发呆。
酒店的噩梦不过发生在昨天,只需一个晚上,这一切好像就能消失。她的恐惧,她的不安,也只像个飘忽不定的噩梦,很快就会消逝。
怀城昼夜温差很大,怀大这边尤为严重,寒意袭来,冷气没法儿让人忽视,涌上全身,贺知意不由打了寒战。
有点冷。
她将手机熄屏,重新窝回被褥中。
都会过去的。
闹钟响起,贺知意清醒,忍着不适下床洗漱。头晕,晕得想吐,脑袋也像要炸开。
镜子里的人脸都变得模糊,贺知意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她抬手拭了拭自己的额头,火烧一样,大概率是发烧了。
或许她该去趟医院,但新生交流会第一天她已经没去。她占了名额,浪费了很重要的第一天也就算了,不能再把后面几天也混过去。
按照交流会册子上的说明,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贺知意还是前往。交流会地点不在本校,定在了离学校四十多公里的地方。
原本校内会有专车接送学生前往,但贺知意第一天有事,便跟大家错过。贺临礼同样无故消失,她没勇气找谁,选择独坐两个多小时的地铁前往目的地报到。
交流会第一天缺失,跟其他同学肯定会有脱轨,贺知意怕自己落后太多,也想尽快跟上大家的节奏。
贺知意先前在学校往返都是家里专车接送,但她有坐过几次地铁,留有印象,全程换乘顺利。
沿途人流攒动,交谈笑闹人声,一切都嘈杂得不像话。
最后一程地铁也挤满了人,地铁内有空调,温度还算适宜,但空气中各种气味混杂,越发叫人难受。
贺知意勉强撑到下车,慌忙找到卫生间,再忍不住胸腔翻涌的恶心,就着卫生间的冷水清洗了脸,脑子的昏沉消减一些。
她撑着身体,体内却像灌满了铅,头也依旧疼得厉害,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路线,接下来要么步行近十分钟,要么打车过去。
交流会每天早上八点开始,她今天起得很早,所以两种方式时间都来得及。她不想坐车了,恶心得厉害,最后选择步行。
一路脚步发沉,但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贺知意还是加快了步伐。
临到终点,电话铃声响起。
贺知意没有停下脚步,也没看一眼手机,先是按了接听,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交流会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她低头,见屏幕上显示着贺临礼的名字。
贺知意终于抵达目的地门口,答他:“挺好的。”
嗓音沙哑,声线也低,不像平常。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嗯”。
贺临礼好像只为确认她的现状,得到答案后叮嘱她几句注意安全,没等贺知意回他便把电话挂断。
贺知意看着挂断页面,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不过是又被讨厌罢了,她早该习惯的。
她仰头,高悬着烙印校名的巨大牌子最先映入眼帘:“圣伦斯大学”,由国内外多所顶尖大学联合办立。
如果怀大是别人倾尽全力所能触及到的顶尖学府,这里则是很多人连仰望都不敢去想的地方。
贺知意带着交流会所需的各种证件进入,偶尔有相关人员指引,但校内绝大部分职工都是英文交流,她有时候不能快速会意,报到的过程又延长一些。
怀大的优秀新生交流会名额总共有二十个,其他大学同样有一定的交流会名额,各高校入选的学子,最后都会聚集在圣伦斯,每个人安排一间独立宿舍。
校内极大,贺知意拖着身子找了很久住宿的地方,身上莫名的疼痛和找寻无果的绝望近乎要将她压垮。
“知意?”
有些熟悉的声音,但耳边都是细碎杂音,贺知意分辨不清,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刺耳。
她回头看了看,目光落在不远处赶来的人影上,那人影慢慢靠近,逐渐放大,她的视线也跟着聚焦,终于看清来人。
“知意,真的是你。”
许程文一脸惊喜,目光从头到脚扫过贺知意,像为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贺知意也有些惊讶,扯出抹笑。
“班长,好久不见。”
许程文摸了摸后脑勺,面上泛起了红,他也跟着笑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朝她开口:“知意,你也是来参加交流会的吧?”
贺知意点了头,末了补充:“嗯,昨天有事来不了,今天才来。”
许程文对昨天没看见贺知意的事一下了然,本想问问贺知意为什么第一天就缺席,却在看见贺知意神情时收回了话。
贺知意欣然,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许程文已有经验,便领着她前往住处,他有意放慢脚步,等着贺知意慢慢跟上。
终于抵达宿舍,贺知意准备告别,却被许程文叫住:“知意。”
她低应一声,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知意,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去校医院看看吧?我陪你。”
贺知意脚步顿住。
她回过身,向许程文微微鞠了一躬。
“抱歉班长,我没事儿的,不能再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