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口脂

沈星晚同燕景焕赶到皇上大帐时,大帐内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皇上虚弱躺卧在大帐中央的锦榻上,听闻通报摄政王到了,艰难睁开眼睛。

“都退下,咳...咳咳......燕景焕......近前来。”

端着药碗侍疾的皇贵妃蹙眉苦劝道:“皇上,您刚施过针,太医嘱咐得多休息,纵是有再紧要的事,也求您先顾及龙体,晚些再说吧。”

“退下。”

皇上声音虽微弱,威压却依然不容违抗。

皇贵妃面色凝滞,扣住碗沿的手指泛白,望了皇上良久,终是搁下药碗,起身越过众人退出了大帐。

帐内众人也立刻鱼贯退尽。

沈星晚亦不敢停留,转身往外走,还没迈出一步,便被人捉了手腕,往皇上跟前拉去。

沈星晚骇然抬头,燕景焕并无甚表情,只是手掌下移握紧了她的手,不容她退缩分毫。

皇帝艰难喘着气,每一呼吸胸腔都似破败风箱般尖啸。

他瞧着两人走到身前,皱起眉头,青灰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夫妻一体。”燕景焕望着他:“我想皇上所托之事,须得我们共同努力才是。”

见燕景焕坚定模样,皇上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并没有闲工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

皇帝伸手,枯枝般的指尖拉住燕景焕的衣袖,“子辉...朕放心不下。”

燕景焕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有我,必保他无虞。”

“朕要他做皇帝!咳咳...咳......你...你答应......”皇上奋起死死揪住燕景焕的手,空洞眸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答应。”

得了承诺,皇帝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垮了全身力气倒回锦绣堆叠的锦榻上。

他闭上眼睛,眼皮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静默半晌,手摸进衣襟摸索出一样事物,举起来递给燕景焕。

“朕不会亏...咳......待你,你想要的,魏国自当相助。”

沈星晚看向那事物,黑乎乎的泛着幽暗光泽,赫然正是大魏统帅三军的虎符。

她惊骇望向燕景焕,却见他面不改色,狭长凤眸微敛,抿唇伸手接过了虎符。

“承蒙魏皇信任,定不负所托。”

皇帝似疲惫虚弱极了,并未再睁开眼睛,只是略微抬手,示意两人离开。

燕景焕收好虎符,拉着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沈星晚,走出了大帐。

他俩一离开大帐,太医们便涌入帐内救治皇上。

皇贵妃沉着脸从偏帐内走出来,看着燕景焕冷笑了一下,“皇上可是向摄政王托付国祚了。”

燕景焕唇角微勾。

“皇上尚在,不过龙体抱恙,何来托付国祚一说。”

他抬眸望向皇贵妃,“难道皇贵妃娘娘知晓什么内情,确信皇上不会康复不成?”

“你!”

皇贵妃眸中冷厉起来,唇畔笑意尽散,微眯起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复又重现笑意。

那笑意并未深达眼底,阴恻眸光掠过沈星晚时直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很好。”

沈星晚垂着头,也不知皇贵妃是对着谁说的这一句,只听见她拂袖而去,一行人去了皇上大帐。

燕景焕握紧沈星晚的手,低低说了句:“走罢。”

他刚要抬腿往前走,掌中柔若无骨的柔荑却抽了出去。

掌心一片空虚,他虚握成拳,抬眸去看沈星晚。

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面上什么神情,双手拢在袖中,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燕景焕抿唇,长腿一跨,两步越过她,伸手去拉她。

指尖才将将挨到她的袖摆,沈星晚猛然抬高手臂避开他的触碰,略一侧身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擦过他肩膀往外跑去。

燕景焕皱眉,转身追了上去,他刻意放慢步伐,不远不近地追着她。

在途径一片林道时,燕景焕抬手,挥退随从,几步追上去一把攉住沈星晚的手臂,旋臂将她箍在自己怀里,架着她退进了旁边四下无人的林子里。

沈星晚刚要惊呼出声,他宽厚大掌捂住了她的唇,随手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他虽看上去劲瘦,但身体硬的像铁,力气更是大的离谱,沈星晚如何挣扎都撼动不了他分毫,渐渐雾了眸子。

看到她眸中滑落晶莹泪滴,燕景焕紧蹙的眉头微动,捂住她嘴唇的手上移,温凉指尖抹去泪珠儿。

“好端端的......”他眸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怜惜,“忽然闹什么?”

沈星晚的口脂被他捂花了,嫣红口脂从饱满唇瓣儿晕染到白皙面颊上,燕景焕忍不住用手去擦,指腹刮过,却越抹越花。

小姑娘被他抹的花猫儿一般,更狼狈了,饶是他这样镇定的人,都显出了一丝无措。

沈星晚推开他,一眨眼,大滴大滴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燕景焕抚额,望着她,“究竟哪里惹你了?”

“你娶我,也是为了得到沈氏助力,去帮小皇子夺位么?”

沈星晚眸中盈着泪,仰头望着燕景焕。

她眸中痛意翻涌,几乎要将她自己噬灭,也灼了燕景焕的眸,他望了她良久,终是开了口,“你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么?!”

沈星晚有些激动,质问带着些哽咽,“你想帮小皇子夺位,小皇子年幼,若他上位,你便可以把控他,再去夺取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魏国?”沈星晚紧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不为所动,更凑近了些,“还是说,大燕?”

是了,皇上连虎符都托付给他,要帮他去夺取他想要的,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魏国兵权去夺取的?

除了大燕的皇位,沈星晚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位大燕皇子还会有什么更想要的。

她凄然一笑,忽然有些悲从中来,难道这就是命运么?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沈氏前世替三皇子做嫁衣落得个满门抄斩,今生又要因她陷入十四皇子夺嫡的嗜血之路么?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她一把捉住燕景焕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所以你才一口答应娶我是么?所以你也想要利用沈氏的势力去党争是么?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绝不会让沈氏陷入任何党派之争!绝不!”

燕景焕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所以呢,你要退婚?”

“......”

沈星晚怔在当场。

退婚么,她怎么退婚。

如今这光景,她若当真退了这婚事,彻底得罪死魏国这最大的两股势力,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她怔然望着眼前冷静的可怕的燕景焕。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那漆黑冷静的眸子之下,翻涌着疯狂的暗涌。

倘若她胆敢说上一个‘是。’字,立刻便会魂飞魄散。

她余光瞟了一眼四下,密林之中寂静无声,只有寥寥清冷月光。

她颤抖着失了手上的力气,织金衣料皱巴巴地从她手中松脱出来。

“怎么。”他咬牙,“怕了?”

沈星晚缩起肩膀不敢看他,忍不往后退去。

燕景焕逼上前一步,沈星晚退无可退,被他迫靠在树干上。

他伸手捏住她下巴,勾起来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当真以为,你,或者说整个沈氏,很重要么?”

沈星晚默然。

燕景焕望着她,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我从未想过,或者说,不需要,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去争取任何东西。”

“今日带你一齐面见皇上的原因,是我并不打算隐瞒你分毫,我既娶你,便会对你坦诚以待。”

沈星晚瞳孔微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燕景焕叹息一声,替她将散落面上的碎发掠至耳后。

“我答应你,无论我要争取什么,都不会利用你们沈氏分毫。”

指尖自她耳后眷恋抚到面颊,轻轻摩挲着那些被口脂染成绯红的肌肤,“况且,是你自己要嫁我的。”

“再想后悔......”他眸色深沉,“可不能了。”

他逆着清寒月光,高大身影罩在她身上,沈星晚不敢吱声,只觉得他整个人散发着平静的疯感。

眼下实在是不敢再惹他,沈星晚忍了半晌只怯懦结巴道:“我,我想回家。”

燕景焕望了她许久,久到她腿都要站麻了,忍不住悄悄跺了跺脚。

燕景焕眸光落在她裙摆上,终是站直身子,重新握起她的手,指尖收拢,牵住她一起离开了密林。

将沈星晚送上沈府马车前,燕景焕低低叮嘱道:“安心待嫁,眼下宫中局势不稳,你不要乱跑,保护好自己,若有危难,派人来寻我即可。”

“嗯。”

沈星晚应了,低头转身上了马车。

绯云扶着沈星晚落座,忽然奇道:“小姐您嘴巴怎么了?怎的口脂都花了,活像被狗啃了似......”

绯云说着说着惊觉失言,赶紧捂了自己嘴巴,眼睛忍不住往车窗外瞟。

可那位目送着马车离去的摄政王,分明干净整齐的很,静立在那里一如清风朗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竟那般热情呀。

绯云羞红了脸,低头捂着帕子吃吃地笑。

沈星晚瞧她这做派,惊觉这妮子是误会了在瞎想,登时也胀红了脸,羞恼地推搡了她一下。

两人别别扭扭地回府洗漱休息,正要安歇,沈丞相却忽然连夜被召进了宫里。

如此漏夜传召,恐怕是宫中出了大事,沈夫人担忧的坐立难安,无法安睡,沈星晚也赶紧穿了衣服,去沈夫人房中陪伴。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沈丞相才遣小厮先一步回府来报平安。

小厮跪地报道:“禀夫人,皇上病危,老爷同一干近臣这几日都回不来了,都在宫里待命,让夫人不必忧心,派人拾掇衣裳捎去即可。”

“嗯。”沈夫人点头,让人去收拾衣服,又问小厮:“可还有旁的消息没有?”

小厮起身,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燕国派使臣来了,宫里边传是要立三皇子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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