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晕眩过后,褚羽来到了新的世界。
窗外是空旷的湛蓝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走向阳台,褚羽听到了嘈杂的市井声音。
和以前降落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不同,这次她的小院似乎正在闹市里。环顾四周,相邻的房子皆是一层的古朴建筑,土屋石砖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们行色匆匆,偶尔有几个孩童嬉闹着跑过,带起一阵尘土。
“统,我们就这么过来不会被发现吗?”
【宿主放心,本院自带障眼系统,在本世界人眼里此屋就是普通土屋,不进入其中发现不了区别。】
褚羽心下安定,如果突然出现在闹市里她怕被传成妖怪。
接下来几天,褚羽都在阳台观察这个世界,她学习这里百姓的行为举止,偷听他们的谈话,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这个世界的全貌。
这里是一个叫做“祈”的王朝,他们有王上,从百姓们的谈论中,她推测出这个时代的背景大概相当于未统一的秦朝,正处于分裂动荡的混乱时期 。
这里的百姓生活,远比褚羽从前上历史课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黄土夯筑的城墙早已斑驳龟裂,街道上,风沙卷着沙粒拍打在行人脸上。他们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早已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灵魂。目之所及,所有人都衣衫褴褛,那上面补丁叠着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褚羽站在小院的阳台上,她看见妇人抠着陶罐里最后一点糊糊,而她对面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过碗,舔着碗边。这里的人每日只食两餐,一碗糊糊和一个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馍馍,褚羽看着都觉难以下咽,但这勉强果腹的东西似乎就是大部分百姓的日常饮食。
“这还不如原始社会呢……”
褚羽不禁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栏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街上的沉寂。褚羽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士兵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百姓们纷纷避让,面露惊恐之色。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踉跄着躲向街边的屋檐下,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马蹄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过了一会儿,褚羽才偷听到外面的消息:
“又要征兵……朝廷这是要把咱们的骨头都榨干啊……”
“可不是,吾家小儿去年就被征走了,至今音讯全无……”一个老妇应和着,抹着眼泪。
褚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街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她暗自思忖,这般腐朽的王朝,如此昏庸的王上,究竟能为黎民苍生勾勒出怎样的未来呢?
她的目光透过结界,望向远方,似乎没有焦距。
十几天后,褚羽改良好了自己的粗布麻衣,用轻功飞出了小院,试着混入人群。
集市上,喧嚣嘈杂。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捣着粟米,叹着气:“今年赋税又涨,哎,不过涨不涨我们都不得活。”
不远处,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满脸悲戚的喃喃自语:“希望今年不要败了,我小闺女已经活不下去了。”
“我只求官爷别再招我服役了,上一次我就差点回不来诶。”
“哎,这日子……”
哀鸣声此起彼伏,不用刻意去打听,耳里传来的尽是悲惨的消息。
褚羽蒙着面纱,穿着深黑色布满补丁的衣裙走在人群里,虽然衣着质朴无华且看不见她的面容,众人还是忍不住会向她投去视线,褚羽依然是整条街最显眼的存在。
这无关长相,她的身上有向上的精气神,和这个充满压迫的王朝格格不入。
褚羽往偏僻的地方走,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行至一个偏僻的小院,褚羽看见了古代版的“校园霸凌”。
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被一群人围着打,他们肆意发泄着,放肆大笑地说着侮辱的话。
“你这个赢国的杂种,也配待在这儿!”
“就是,瞧你这副可怜样儿,像条狗一样!”
“滚回你的国家吧狗东西!”
那群半大的少年言语恶毒,丝毫没有孩子的纯真。
他们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角落里的人身上,那孩子只用手臂无力地护着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下一瞬,褚羽动了。
以她的准头和力道,对付这些普通孩子,几枚石子绰绰有余。
没一会,那群人就捂着脑袋屁股哭唧唧地跑了。
等他们走了,褚羽才从院墙上飞下,落在少年面前。
她俯视着少年满是伤的脸,伸出手打算拉他一把。
看在少年秦玄的眼里,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帮他打跑了坏人。仙女虽然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但她露出的眉眼却似远山清风,目流睇而横波。她伸出的手十指流玉,腕白如雪……
秦玄下意识搭上了女子的手,没曾想下一瞬被她轻松拽了起来。
待他站定后,惊觉自己竟还不到少女的肩膀。
他努力仰起脸,渴望看清仙女般的她究竟是何模样,奈何少女蒙面,唯见乌黑发丝在阳光映照下发着柔光。
“你没事吧?可还能走?”
“吾……”
秦玄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他没事的话,如果他没有伤,这女子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虽然不过11岁,但秦玄生在皇家,5岁便便遣送来这里当质子。和这个时代的普通孩子不同,他有心计有野心。
那群家伙选择了放弃他,但他自己从未屈服过命运。
短暂的思考后,他拖着那条受伤的腿,故意踉跄着朝少女走去。
“扑通”,他跪在褚羽勉强。
还没等褚羽回过神来,他就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拜谢时,他还故作疼痛难忍地颤抖,连声音都更加孱弱……
褚羽眉头微蹙,有了上一世的教训,她不敢再随便带人回家,哪怕是个看起来孱弱可怜的孩子。她本来不打算出手更多,但看这小孩凄惨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在这湖边等我,莫要走开,我去取些伤药。”说完,她转身就走。
秦玄乖巧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是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
直到褚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秦玄的眼眸才缓缓抬起,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的指尖轻抚过方才被她触碰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心颤的力量。
这女子踏雪无痕的功夫,倒是比那些装神弄鬼的术士更像神仙。
秦玄眯起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样一个女子,若是能为他所用,必能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不一会儿,褚羽便拿着伤药匆匆赶来。
“哪伤了?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上药。”褚羽蹲下身时,黑色衣衫垂落在青石板上。
秦玄顺从地掀开衣服,露出腰际渗血的擦伤,余光却落在少女裙摆上粘着的苍耳,在心里计算少女住的位置:不到一刻钟,看来还在内城……
当褚羽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伤口,秦玄的身体猛地一颤。
“很疼吗?那我轻一点……”褚羽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连忙放轻了动作。
秦玄没吭声,只是将脸埋进臂弯,喉结在阴影里急促滚动,他受过更重的伤,不是因为疼。女子的手温润如玉,宛若最好的丝绸抚摸在他的背,她给自己抹的药膏冰冰凉凉却消不下自己心里的火热。
褚羽给蛇部的小孩们处理伤口可太多次了,他们从小就好斗,部落里又只有一个巫医。所以给面前这比蛇族小孩还柔弱的孩子上药,她没有丝毫异样的感觉。
秦玄却无法平静。他虽年少,却并非不谙世事。他那个歌姬母亲从来不避着他,宫里的腌臜事他也见过不少,而且这里的男子14岁就可以娶妻生子,他怎会不懂此刻的心跳为何加速?但他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这是对仙女的亵渎。
“好啦。这几日莫要沾水,这药送你了,一日一涂。”褚羽将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递到秦玄手中,语气轻柔。
秦玄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那触感让他心头一颤,连忙垂下眼帘掩饰情绪。
“吾……吾名秦玄。”在女子即将离去的那刻,秦玄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说这话时他的头微微仰起,露出湿漉漉的可怜神态。
褚羽闻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嗯,秦玄,好好养伤。”
秦玄咬了咬嘴唇,似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说道:“姐姐,日后还能再见吗?”
“看缘分吧。”褚羽强扭过头,敷衍回应着,还为了不让自己圣母心泛滥,赶紧转身离开。
秦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失落,他痴痴地望着褚羽远去的背影,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瓶。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
良久,秦玄摩挲着尚有余温的瓷瓶,忽而低笑出声。垂落的碎发间,那眸光幽深如古井,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怯懦。
“东南风向,槐花香气……”
他微眯起眼眸,目光悠远地望向护城河畔那被遮挡了大半的槐树林。
暮鼓恰在此时响起,惊起寒鸦掠过皇城巍峨的飞檐。
他确定了,褚羽不是一般人。
这样好的白玉瓶绝非寻常工匠能做,怕是祈国的王都用不上;还有她的衣服,虽然朴素但纹理十分整齐,明显是故意仿造的粗布,再说补丁也不会打在那些地方;而且,她的手,肌肤白皙如玉且光滑细腻,比起宫里养尊处优的妃嫔都更显精致……
太多太多破绽了,真是像极了书里写的初临人世的仙。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仙,他都会找到她,留下她。
“姐姐……”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这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唤一声“姐姐”的人可不多。而她,值得他更费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