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小说:陈糖烈酒 作者:柚栩

闹铃响起,林庭樾睁开沉重的眼皮,喉咙和胸腔像被团火烧着,呼吸都痛。

过度消耗身体,加上过期药拖延了病情,导致这次感冒很重。

他撑着床单坐起身,刚坐稳,胸腔颤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停止,力气也耗干,他后仰靠上床头,拿过体温计夹在腋下。

等待期间,他点开手机,扫眼APP里堆积了几天的消息。

KTV领班:【怎么样好点没?哪天可以过来?】

班主任:【感冒怎么样?模拟考在即,吃药不行就去输液,时间不等人】

表姐:【财务审批模块我写完了,你感冒好点没?不行去诊所】

【我妈说晚上过去带你去打针,没去你就喊范康】

功课要做,工作也要做。

林庭樾没有时间生病,他双手打字一一回复:【好多了,今天去上课/今晚去上班】

又一阵咳,他把手机扔一边,拿出体温计39度,昨晚下降的体温又烧回来,余光一瞥,床头柜上铺着纯白的纸,上面分类整理好每顿该吃药,一旁药箱里的药品也摆放规整。

与范康的大咧随性不同,女孩子天生细腻。

昨晚他烧得头脑昏沉,意识模糊,根本无法仔细思考,敲门的人就算是个歹徒也会放进来。

意外的,虞北棠成了第一个进房间的异性。

林庭樾不抵触排斥异性,不愿深交,单纯是怕麻烦,他像没有出口的循环,每天都在压榨时间,挤不出空闲哄人或陪聊,索性关门拒客。

小姑娘坐着睡觉身体直往后倒的画面历历在目,想来她昨晚在这呆了很久。

他抓起纸上的药放嘴里灌了口水,杯中水不热不凉,温度适宜,壶中水是几天前烧的,早凉了,杯中温水该是虞北棠新烧的热水。

喉咙的痛感也得到缓解,林庭樾忍不住又喝了口。

再又一阵咳嗽中,门锁响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盖过林庭樾的咳嗽。

范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奶昨晚晕倒,从诊所折腾到医院,忙了半宿没赶过来,你还好吧?”

“喂!”

“林庭樾?”

“我草,不会挂了吧?”

范康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在林庭樾额前贴了下,渐露笑容,“没那么热了,看来我找的药挺好使。”他拿起虞北棠新买的药左右瞧了瞧,“这是我那天找出来的?”

林庭樾:“......”

“我买了粥和包子,你起来吃点。”范康手里的餐盒放桌上,见药箱里摆放规整的药开启福尔摩斯心,“谁整理的药?昨晚有人来过?”

林庭樾没答。

范康啧了声,“有情况啊,让我猜猜。”

学校喜欢林庭樾的女生不知他家在哪,校外的不敢随意来敲门,知道林庭樾家在哪,又有胆量来,还知道林庭樾生病的只有一个,“虞北棠?”

林庭樾抢下范康手里的药放在一旁。

范康忽然哈哈大笑,“被我猜中了啊。”

林庭樾端起桌面的粥一勺一勺舀着,毫无食欲,为体能勉强往下咽。

范康也没吃早饭,拿起个包子三两口下肚,“昨天放学我告诉虞北棠你生病的。”

林庭樾放下粥,扫眼范康,目光在说:闲的?

“对了,北棠拜托我帮忙找个数学家教,我没找到,你有认识的人不?”

林庭樾摇头。

“干脆你教她算了。”

林庭樾拒绝。

“北棠甜美漂亮,乖巧有礼貌,会照顾人,多好一姑娘,又那么喜欢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范康少有的教训起林庭樾,“感情需要平衡的,没有人会永远单方面喜欢你,不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来照顾他,半真半假的说要做他女朋友,是因为喜欢吗?

林庭樾暗自冷笑。

**

早晨赵生打电话叫水,来送水的人是范康,赵生和范康闲聊问起林庭樾。

范康笑道:“您家是超市的VIP,给VIP用户送水当然要来个能讲话,能陪叔聊天的人。”

赵生因这句VIP笑不拢嘴,硬塞给范康两根油条。

范康是好脾气的笑面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不带主观敌意,都能被他哄开心,虞北棠在旁也笑了。

人走后,包露撇撇嘴,问包云姗:“范康他妈是因为他脸上那恶心的胎记才走的吧?”

“范康妈妈是范老四外出打工骗回来的姑娘,怀孕前都没过来范家,孩子快生了才过来,一看家那么穷,孩子又有缺陷,人肯定走啊。” 包云姗边吃饭边答。

赵生家没有安静饮食的习惯,饭间闲聊是常事,东家长西家短,这些天虞北棠跟着听了不少街坊邻里的八卦,聊到范康,她随口问:“林庭樾父母呢?”

包云姗:“去世了。”

“意外还是生病?”

“他爸在外地打工时走的,听说跳楼了,他妈——”包云姗欲言又止。

“别说这个,怪吓人的。”包露突然提高声贝。

赵生也开口:“反正就是都死了,快吃饭吧。”

虞北棠心不在焉地喝着豆浆。

来风絮县这些天,她听了许多林庭樾的事,关乎他父母的少之又少,主动问起也没得到答案。

吓人?

去世时被众人瞧见了?

去学校之前,她翻开记录林庭樾信息的本子,在父母一栏划掉丢弃的选项,脑中一遍遍回想简陋的出租房和生病的林庭樾。

父母早亡,一个人住在廉价出租屋,生病也没人去看望照顾,换谁都会孤独,孤独就会有渴望。

林庭樾像只刺猬,满身刺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持续不断一定可以摸到刺猬柔软的肚皮。

虞北棠写下新的感受与计划后去学校。

早自习,后排空了几天的座位终于有人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提前买好的牛奶,撕下一张纸写:【今天还要继续吃药】纸张裹着牛奶瓶一起放林庭樾桌上。

纸条裹在瓶身上,手一松会自然掉下,垂落桌上的正是写着字的那一面,林庭樾一下不碰,也能看见纸上的字,只要看见就够了。

课间,林庭樾将牛奶和纸条原方不动地还回来。

虞北棠没所谓地扔掉纸张,拧开牛奶瓶喝了,食物不能浪费。

中午食堂吃饭,她端着餐盘坐到范康和林庭樾对面,直接说:“中午咳嗽药三片,饭后别忘了吃。”

林庭樾没反应。

“嫂子,我也感冒发烧了。”范康耍贫嘴。

“他的药,你都可以吃。”虞北棠淡然。

“谢谢嫂子。”

话落,闷头吃饭的人端起餐盘去了餐盘回收处。

范康端着餐盘追过去,同时对虞北棠竖起拇指,口型说:嫂子加油。

冷脸吓不到她就躲。

虞北棠笑笑,低头继续吃饭,没一会儿,手机来了条陌生短信,【别以为照顾我一次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没回,直接复制号码搜索。

林庭樾网名叫CX330,头像是纯黑的黑空亮着一颗星。

喜欢天文?

林庭樾身上的每一点都能引起虞北棠的新奇,像一门新的学科。

她点了好友申请,晚上放学申请也没通过,路上范康发来一位好友名片,“这是张老师,退休前是市一中最优秀的数学教室,现在回县里养老,除了自家孩子不教学生的,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张老师才同意帮你补习,怎么感谢我呀?”

“周末出去吃饭?或者你想要什么,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虞北棠说。

“逗你的,我这学渣怎么可能认识市一中的老师,张老师是庭樾以前的老师,也是庭樾请出来的。”

虞北棠喜出望外,“周末请你们一起吃饭。”

“别、别、别。”范康忙打断虞北棠,“他不让我说这他以前的老师,我是怕他白天冷脸让你受伤才出卖朋友的。”

虞北棠再次向范康道谢后,问起林庭樾感冒的情况。

范康:“低烧了,不用担心。”

“感冒通常要一周多,提醒他多休息。”

“已经上班去了,劝不动。”

“他——”虞北棠稍顿,“很缺钱?”

范康:“我们这种没人管的小孩哪个不缺钱?只不过我比他好点,我爸会定期给我打生活费,林庭樾全要靠自己。”

告别范康,虞北棠心事重重地回家,走到巷子口听见声狗叫,转头一旁站着头摇尾巴的黄狗。

前几天,她在路上看见两伙流浪狗打架,其中一只狗腿受伤,趴在路边一动不动,虞北棠去买了消毒术和食物想帮忙消毒,可稍靠近那狗就拼命咬,无法靠前,她便剥开香肠扔了过去。

第二天放学,又遇见那条狗,她还是买了香肠给它,谁知第三天、第四天那狗又来了。

虞北棠剥开香肠包装,试着朝前走一步,狗没叫,又走一步,慢慢蹲在野狗面前,看着它吃东西,喃喃自语:“白天没吃饱?你的主人为什么不要你?”

回应她的是路边车辆飞驰而过的呼啸声。

半晌,虞北棠叹了口气,“我妈妈一个人去了天堂,也不要我了。”她轻轻摸摸了黄狗,“我走了,拜拜。”

她起身向巷子里拐,那狗也跟着往里走,一直走到赵生家楼门口。

虞北棠走上二楼往下望,那狗还在楼门口站着,她现在寄人篱下无法收养它,无奈上楼。

整天在外抢地盘,抢食物的野狗,凶狠野蛮,稍不小心就会被咬,但只要持续对它好,它就会慢慢放下防备接受跟随。

野狗也这样,林庭樾好像也是,她只是照顾一下他的病,他就帮忙找了家庭教师。

上次她只有个持续靠近会发现不同的模糊概念,这只狗给了新启发,让这模糊的概念越来越清晰。

人生病时最脆弱,也最需要关心。

这个时候,她应该出现,哪怕只是见一面。

虞北棠回家换掉校服,打车去林庭樾上班的KTV,从前台到包间一路走过去,都没看见林庭樾。

服务生打开唱歌系统,简单介绍几句,转身要走,她喊住问:“你们这有饭吗?”

“有的。”服务生抽出茶几上的菜单递给她。

虞北棠不饿,看一圈没点出来,最后要了杯果汁,又问:“林庭樾负责几楼?”

服务生皱了下眉,似乎不知道林庭樾是谁。

小时工可能和全职同事不熟,虞北棠补充:“他不会说话,每天只深夜来。”

服务生紧皱的眉头打开,“那个哑巴呀,他只负责送酒水餐食,不接待客人。”

虞北棠了然。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林庭樾推着餐车进来,虞北棠开着房间里最亮的灯,目光第一时间交汇在一起。

林庭樾胸前挂着无法讲话的提示牌,目光一触即离,端起装着果汁的餐盘放茶几上,果汁旁放着张电子打印的纸条:【餐已上齐,祝您用餐愉快】随后转身走开,如若不认识。

虞北棠没开口,更没追出去,也如不认识一般,她喝了口果汁,从包里翻出卷子,戴上耳机写起。

凌晨一点半,她收了卷子下楼结算。

前台工作人员:“您的账已经结过了。”

虞北棠惊诧:“谁付的?”

“林庭樾,”前台问,“你们是同学?”

虞北棠点头,“嗯。”

她走出大厅,站门边没离开。

1点5分,林庭樾换了便装从侧门出来,四目相对,虞北棠没讲话,背着包安静跟他身后,拐进KTV旁的小路,林庭樾突然转身。

两栋楼中间的狭小过道只有微暗的幽光。

林庭樾单手撑着墙面堵住路,冷森森的眸光由上到下睨着虞北棠,意思十分明显:两清了,离我远点。

虞北棠不恐不怒,仰头直视他眼睛,嗓音洪亮,“那你给我结账干嘛?”

林庭樾别开视线,没答。

“凶什么凶?”虞北棠小声嘀咕,“以为就你会凶?”

林庭樾:“......”

低烧乏力,喉咙还痛着,林庭樾没时间与她周旋,收回手臂转身离开,身后渐渐安静,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走了?停在原地?

他回头,隔着不远的距离对上一双俏皮得意的眼睛。

虞北棠勾唇,小跑着追过去,“你回头看什么?不放心我?”

林庭樾没应答。

虞北棠继续说:“范康说你低烧着还来上班,我不放心。”

林庭樾捂唇咳了声,一日三次咳嗽药他按时吃了,可还是咳,早晨咳到凌晨。

虞北棠从包里拿出瓶止咳药,“你试试这个,止咳效果很好,我以前咳嗽一吃就好。”

林庭樾顿步,双眉紧拧,刀刃般锋利地眸看她,手机打下一行字:【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嘛,”虞北棠可怜巴巴,“我不敢自己回家。”

那怎么敢自己来?

说过两清了,还敢来找他,小姑娘真是本领越来越大。

林庭樾阔步向前,走到宽敞的停车处,跨上摩托,双腿支地,拧动油门,轰鸣声响起。

虞北棠见人要走,小跑变快跑,“等等我。”

轰鸣声“嗖”一下使出小巷。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混蛋,祝你孤老终生。”虞北棠望着空荡荡的巷子,气喘吁吁地诅骂。

她来时满心算计,没细想回去的问题,深夜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小路里确实害怕,想给表哥陈西平打电话,又担心陈西平问起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只能握着手机,壮胆子往外跑。

跑着跑着,身后传来摩托车引擎声,她回头,漆黑的小巷亮起,少年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车停在她身边,林庭樾递过来个新头盔。

虞北棠接过没马上戴,清凌凌的圆眼望着他,“你去......买头盔了?”

凌晨已经买不到头盔,林庭樾回员工宿舍取了之前新买的头盔。

见他默认,虞北棠耷拉的嘴角慢慢扬起弧度,目光落林庭樾头上,“就买一个?”她把头盔递过去,“还是你带吧。”

林庭樾不接,低头打字:【你到底走不走?】

“不戴算了。”虞北棠扣紧头盔,跨坐上摩托,双手握着后尾架,“走吧。”

回家的路偏远而僻静,路面空旷无车,摩托车引擎像新年的爆竹,每过一处留下一串,噼里啪啦在夜里响起。

空旷、自由。

虞北棠一时兴起,展开手臂,对着空旷的夜叫了声,“啊!” 挤压在胸膛的阴霾浊气一扫而空。

路不远,转弯就要到家,她忽然不舍这深夜极速,喊道:“慢一点。”

车速没慢反快。

知道林庭樾整蛊,她一手握着后尾架,另一手在背后捶他一拳,口中的话没等喊出来车速又快了。

“咚!”

虞北棠头盔磕到林庭樾背上,惊恐下,她松开后尾架,双臂紧紧环住林庭樾腰,安静了。

月圆夜静,野风呼啸。

少年迎着风,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渐渐放慢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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