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嘈杂的环境中格外引人注目,所有人都纷纷抬头看向了柳意欢,眼中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只见柳意欢缓缓上前,走向那专门为比试者准备的场地,她随手抱起提供的琵琶,淡定自如地踏上迎接她的轻舟,向着紫竹所在的船只徐徐而去。
待柳意欢行至跟前,璟羽这才眯起眼睛,极力想要看清帏帽下女子的容貌,却只是徒劳,他只能通过走路姿态,大概判断应该是个很有自信的官家小姐。
“小姐请坐,规则还是一样,可以在面前桌上的竹筒内抽一个曲目出来弹奏,若是弹错、弹少、弹多,又或者不会弹都算输。”紫竹微笑伸礼道。
闻言,柳意欢只是轻笑了一声,她不慌不忙的落座,随后便玉手轻抬,随意抽了一个曲目出来,神色淡淡的说道:“我抽的是《聂政刺韩傀曲》。”
“好,小姐可以开始了,不管任何原因,妾身都可以演示一遍,答疑解惑。”紫竹依旧保持着微笑,温和道。
《聂政刺韩傀曲》也就是如今的《广陵散》,关于它的来源有两个说法。
一是嵇康游玩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
二是嵇康夜宿月华,夜不能寝,起坐抚琴时,因琴声优雅而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
所以《广陵散》几乎于今绝矣。
此曲曲调悠扬,弹奏时需要多种演奏技巧,如揉、捻、抹、勾等,以呈现出丰富的音色和情感,这样难的曲目若是柳意欢拿下,那些人怕是不服也得服。
柳意欢弹奏此曲时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似是诉说着心中怨气,一时之间,兴许是想起了云澹的缘故,一不留神便弹错了一个小音,但也无伤大雅。
她凭借着深厚的功底,很快便不着痕迹地将其掩盖了过去。
曲罢,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当然,这个细微的差错自然没能逃过璟羽的耳朵。
他微微皱眉,先是看了一眼宇文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又示意了一番身旁的紫竹,她立马心领神会,微笑说道:“小姐是第一个赢得比赛的人,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柳意欢不假思索,淡淡的说道:“柳嫦曦。”
话音刚落,宇文青和璟羽两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与难以置信。
因为眼前这位自称“柳嫦曦”的女子,展现出的琴艺功力深厚,这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状态,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必定是经过多年苦练才能达到。
除非……
嫦曦不会弹琵琶都是骗宇文青的。
璟羽来不及细想,便见紫竹笑意盈盈的说道:“柳姑娘赢了,这是黄金百两,还请笑纳。”
听到这话,那些方才还激烈反对的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鸦雀无声,一个个心服口服,然而,他们正欲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时,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苏公公给拦下了。
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众人瞧着苏公公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直发怵,只觉慎得慌。
苏公公谁不认识?
他可是太子宇文青身边的大红人,将来是要当大总管的。
如今被他这般拦下,众人心里都明白,肯定是方才闹事得罪了宇文青,这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人群中一个稍微胆大些的人,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走到苏公公身边,唯唯诺诺的躬身问道:“苏公公,不知我们所犯何罪?”
“哟,看来还是有懂事的人,行了,除了赵公子,其他人可以走了。”苏公公微笑道。
其余人一听苏公公发话,心里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而被单独点出的赵公子一听这话,直接慌了神,只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连忙出声喊道:“你们别走啊。”
“赵公子,你好自为之,我们就先走了啊。”
语罢,只见那些人匆忙逃走,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见状,赵公子双手紧紧抓着苏公公的衣袖,声音带着些许惶恐,问道:“苏公公,为何他们能走?”
苏公公淡淡看了一眼赵公子,眼中并没有丝毫怜悯,只是用力将他的手甩了开来,拍了拍他抓过的衣袖,一脸的厌恶,说道:“这话等你到殿下跟前再问吧?”
可怜这赵公子还懵懵懂懂,不知马上就要死到临头了。
另一边,璟羽稳稳端出一盘黄金,缓缓走出船纱之外,径直走到柳意欢面前,递给了柳意欢。
就在柳意欢接过黄金的时候,璟羽不经意间瞥见了她手上的老茧,作为习武之人,他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印记。
他微微一怔,一时间竟怀疑自己眼花了,为了确保无误,他佯装不经意地又偷偷看了一遍,还悄悄比对了一下自己手上习武留下的老茧,结果确实如此,他没有看错。
这就更加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明明有自保能力,为什么宇文青还是让他去保护嫦曦呢?
好在璟羽递完后就便离开了,也没有引起柳意欢的目光。
她此时看着黄金百两,柳意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顿时觉得这天下第一琵琶手也不过如此,即便她弹错音也都不曾发现,她微微欠身行礼道:“嫦曦多谢姑娘赏赐。”
紫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轻声回应道:“这是姑娘应得的。”
等柳意欢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后,璟羽这才按捺不住满心的疑惑,开口问道:“殿下,大小姐是否在习武?”
宇文青冷笑了一声,倒是有些自嘲的意味。
只见,他缓缓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抬手端起酒杯,送至唇边,淡淡地抿了一口酒,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能把琵琶弹奏如此之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那一刹那,也让璟羽觉得一定是他方才多饮了几杯,以至于眼花看错。
“看来她已经不需要指导了,羽兄一会儿就可以随着苏公公去相府当管家保护她,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身份,我要先去处理点事,再会。”宇文青淡淡道。
璟羽和紫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一同起身,躬身作揖道:“恭送太子殿下。”
待宇文青来到比试者所在的场地,周围人群早已疏散,只余下苏公公和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赵公子。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苏公公率先作揖道。
宇文青微微抬手,示意苏公公起身,语气温和道:“苏公公辛苦了,这里没你事了,去随羽兄办好本殿交代的事吧。”
闻言,苏公公利落起身,连忙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赵公子看着苏公公远去的背影,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宇文青的威严了,不免双腿一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了下来,恳求道:“太子殿下饶命啊。”
宇文青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赵公子,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说道:“本殿记得,方才赵公子在台下的‘雄言壮语’可不似现在这般模样啊?”
赵公子原以为他可能无意间冲撞了贵人,可此刻听宇文青这般毫不留情地戳穿,顿时心如死灰,彻底确定了心中可怕的想法,他满心懊悔的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那船头之人正是宇文青。
他连忙磕头赔罪,忏悔道:“对不起殿下,是草民有眼无珠,求您念在草民是初犯,放草民一马吧?”
宇文青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求饶,而是觉得来宝月楼消遣的人一般非富即贵,寻常人家怕是连那五十两银钱的入门门槛都望尘莫及。
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赵公子,淡淡说道:“本殿记得赵公子的父亲好像是个县令,怎么赵公子还有闲钱来宝月楼消遣?”
闻言,赵公子顿时慌了神,只见他额头的汗水如豆粒般滚落,浸湿了面前的地面,他连忙解释着。
“殿下,一切都是草民的错,就求您不要迁怒家父,他好不容易才当上县令,一直以来都是尽职尽责,绝对没有任何私心,草民之所以能进宝月楼完全是因为花魁的照拂。”
宝月楼的人都知道,年纪渐长的花魁十分嫉妒紫竹,再加上今日还有宇文青的帮助,花魁肯定心有不甘,毕竟以前像这样的盛会无论大小都是花魁独占,那还轮的到别人?
可如今却偏偏给了紫竹。
思来想去,宇文青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缘由。
原来此番闹场是赵公子心疼花魁,故而一手策划,故意而为之。
“听说宝月楼残角尚多需修葺,就由你们二人完成,限期两月。”宇文青淡淡说道。
语罢,只见赵公子连忙跪谢,直到宇文青离开后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他目光呆滞、面色惆怅,仿佛丢了魂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