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章

小说:月影星疏 作者:青丘山谷

楚阳趁着夜色策马出宫之时,那始终隐藏在阴影里的翟离唇边勾出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翟离没有拦下楚阳,甚至没有派人去追,他眸中满是摆布与操纵,满是讳莫如深的寒凉。

连升快步赶来,将青松卫在篱笆院落发现踪迹之事做了回禀。

翟离一颗一颗的捻着手串,半垂的目光聚焦在漆黑一片的地上,唇角越来越深的笑意引出他的算计。

“既如此,别枉费了他们尽心的搜寻,”他抬头转了转脖子,“看看去。”

京郊篱笆院落内,十几名身着玄青色的高大身影举着火把将不大的院落照的明亮如昼,翟离复手睥睨着桌上那些青松卫搜到的东西,一个药瓷瓶,两根用过的毫针,他细细看过那床铺子,滴滴点点的还留着几处泪痕。

几处泪痕。

翟离攥紧了手,他的影儿,被如此对待,不知这几天小姑娘哭成什么样子。

真想碎了他们。

眼里的锐利似刀锋般直直的往外散着,刮的周遭一片死寂,离他较近的几名青松卫不着痕迹地往远移了移。

“接着找,没走多远。”冷的掉冰渣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所有青松卫耳里,翟离说完若有所思的拿起药瓶,细细端看后丢给了连决,随后便翻身上马按辔徐行。

连决会意同样策马紧随其后,在收到翟离的眼神后,他加快几步与翟离并行听命,随后便是略带惊讶的点头而后快马加鞭往皇宫而去。

商丘客栈内

高悬的蛾眉月在飘忽不止的云层间巧妙地露着月牙尖,房中方才还泛着月光的地面现在已然漆黑一片,只剩那一盏将明将烬的烛火撑着那一小圈光晕。

随着滋啦一声,一阵燃烬的细烟轻飘飘往空中晕开,轻微的焦味使守夜的丫鬟蹙了蹙眉,正翻身间耳中传入极轻的痛苦呻吟,一个激灵坐起身子,忙推了身边睡得正香的另一守夜丫鬟,趿鞋去瞧。

素日里仗着自己身子好已成习惯的影儿这会儿是懊悔万分,腹中一阵阵的绞痛使她恨不得停下呼吸,好像一吸一呼间都牵扯着腹中那惊天动地般的疼痛。

坐在床边的丫鬟夺过刚刚行至床前那同伴手中的烛台,往影儿面前一照,惨白的小脸上柳眉紧紧拧着,下唇的咬痕还未消退就又被皓齿紧紧咬住。

“快去,请吕太医来。”

丫鬟话音刚落,影儿便微一松气,她早想喊人了只是疼的实在没法,她知大概是因喝药前未进食的缘故。

可她实在不想吃东西,而原因同样是因为喝药,那药影响着食欲,她一吃便恶心。

先一步进屋的是闻声而来的江子良,衣衫微乱,显然是急着赶来,他直接冲到影儿床前,一瞧见她这般景况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蹲下身子,抬手后却不知往何处落,犹豫迟疑几瞬才憋出一句,“可是很疼?”

“你瞧她现在这样像是不疼?”

吕太医踏步而入,给了江子良一个多此一言的眼神,便快步靠近号脉查看,神色有些复杂的思考了片刻道,“无碍,空腹喝药的缘故,刺激肠胃了,现下只能忍忍,缓解的药会与现在所服之药相克。”说完冲着小丫鬟,“命人熬些稀粥来,这两日务必记住饭后再用药。”接着对着江子良道:“去我屋内将银针毫针等物取来,我先施针缓解一二。”

江子良扭头快步离去,他刚一出门吕太医就前倾着身子放低音量说,“影娘子有些思虑过重了,万事别多想待郡主到来自会尽数告知,您现在正在服药祛毒,如此忧思容易倒行逆施,极为不利。”刚说完便看影儿挣扎着抬起眼帘,在疼痛的空隙间给了吕太医一个配合的眼神。

她也不想多思,只是这些苦药汁子与针灸之法越发令她清晰感受到自己那越来越多的情绪似开了闸门一般,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每一次她都要缓上许久,直到又来一种情绪将她淹没下去。

影儿疼的无法言语,只能想着待好些在与吕太医细细说道。

这一夜江子良没再休息,一会儿喂粥,一会儿又想法转着她的注意力与她说话,直到天边泛起了白,影儿方觉渐渐好些。

因影儿满身湿乎乎的很不舒服,唤了丫鬟服侍清洗,故江子良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昨夜吕太医施针后特意唤他出屋神色严厉的交代,先说了服药之前必须饮食,又说了帮她多多疏导情绪,否则所服之药与她体内之药极易令她冲神蚀髓,陷入沉昏之中,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回。

江子良心不在焉的坐到马车边儿上等着影儿梳洗后出来,他一想到这些时日所经之事,整个人便如拧在一起线团般,只剩深叹。低头间目光便定在了腰间那把双血槽绿宝石配刀上,心里更是无以复加的煎熬。

这还是有一年影儿送给他的。

思绪往回拉扯着。

江子良从小便喜欢练拳脚,加之隋府本就是武将之家,对于这些事自然更为重视,隋府有一片练武场面积并不大,只够府内自家人打拳练腿使用,少时江子良便天天在此精进。

偶然一次影儿出门回府兴致起来绕了一圈去到练场看见夕阳下的小少年神情专注的练完长拳练短打,愣是没发现粗树边儿上站着一位小姑娘,后来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告知有专门师傅来教授技艺。

那时的影儿没事儿就去看,七八岁的小姑娘根本没有侯府人家的样子,一会儿趴在廊下看,一会儿爬到树上看,偶尔还缠着师傅教授她一些拳法。

不过她实在不像武将之家出来的孩子,爬树翻墙她不在话下,一到练拳练腿便差强人意,百无一能,师傅也是频频摇头。

每到此时八九岁的江子良都会像个小大人一样笑眯眯对着影儿道:“大小姐只管玩儿就好,护着你的事我来做。”

直到有一次,影儿不知从哪儿拎了把刀回来,往正在练场里练拳的江子良脚下一丢,从那以后他不再练拳,练起了刀。

“你不让开吗?”影儿带着一丝埋怨语气拽回了江子良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呆愣几吸才忙侧身让影儿上了马车。

江子良细细嚼着影儿的语调,半晌才抬步跟进车里,刚一掀帘影儿便略带怨恨的问他,“到底要去哪里?楚阳又什么时候来?”

江子良摸了摸鹰钩鼻,仔细斟酌着要说的话,这些其实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跟着楚阳的安排就好了,她俩好成那样楚阳一定会安排妥当,这也是为什么一回京城他先去找楚阳的原因。

只有楚阳会不加条件又无所顾忌的帮影儿。

“这几日会辛苦些,等到了地方就好了,嗯?”他仍旧那副与他身形格格不入的温柔模样,被这温柔糊了一夜了,影儿冷眼看着,越看越烦索性侧脸闭眼不再看他。

马车依旧火急火燎的向前赶着,都怕出现在后方的是翟离。

可每当停下歇息时,不少丫鬟侍卫又都扯着脖子瞧,都盼望着传来楚阳的马蹄声。

就这么矛盾的又行驶了一天,摇摇晃晃的到了齐山村,一批人去采购补给,一批人盯着影儿。

众青松卫无不诧异,前几天还急不可待的左相,自离开京郊小院后,一路不紧不慢地顺着官道缓缓前进着。

翟离步调从容的驾马走在最前端,队伍末尾一名青松卫有些迟疑着,终还是躲在树后放出一只灰色信鸽,眼见它扑腾着翅膀向着皇宫的方向径直飞去直至消失不见才回身跟上队伍。

待一行人不慌不忙的抵达兰考时,翟离着人挨家挨户去打听,方有一六七岁孩童告知,前两日有一群外乡人往偏远的一处私家小院去过。

翟离就这么在兰考县城待了整整一日,他悠然的坐于县衙正堂内,黑漆泡桐官椅被他不羁的姿态给完全压没了往日的肃穆。

他手中转着空茶盏,毫无情绪的目光睥睨着跪了一地的各县官,为首的县丞是大气不敢出,低着的头都是满脸正经之色。

一名衙役快速中带着节制的跑进堂内,随后小心恭敬的低头快步上前至翟离身侧轻稳一跪,双手高举于头顶,翟离稍一侧眼便瞧见那卷边儿上隐带血迹的证供。

“秉左相大人,这是那小院之主的口供,请您过目。”,衙役压着喘咬清每一个字回禀着。

众人是皆松一口气,无不心道这证供真是来得及时,可等了许久也未听上座那位发话,不禁又一个个提起了气来。

又是一阵沉寂之后,“客房备好了?”这懒散的语调就如初冬第一场雪一般,了无声息的,使人后知后觉的后背发凉。

后背发凉的县丞字正腔圆道:“早已备好。”

突如其来的碎裂之声闪的众人再次屏住了气,就听上座那位轻然起身,款款迈下台阶向众人走来,县丞忙谦卑至极的起身,顾不上久跪的刺痛,弓着背弯着膝举着手引路。

不过几个弯的功夫,一间收拾的极为妥当的客房就出现在翟离眼前,“县丞这客房倒是雅奢啊。”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飘到县丞耳里,哪里是夸奖,分明是要掉帽子啊。

“微臣惶恐。”豆大的汗珠子止不住的落,翟离无声嗤笑迈步进屋,将毕恭毕敬的县丞关在了屋外。

正堂内一群人一个个细思极恐的交头接耳,县丞如丢了半条命般拖着步子进入堂内,众人连忙止了声色。

县丞望着那碎裂的茶盏和捧着证供无措跪着的衙役,挥了手让众人噤声退下。

客房内

斜靠在床榻上的翟离没了方才的肆意从容,沉敛幽深的捻着梨木手串听完连升的回话。

呵,平日里也不见这兄妹俩这般互相帮衬过。

心底讥笑着,露于面上便是一派凉薄寡意,“最多七日,就该秋后算账了。”

连升太明白翟离运筹帷幄的能力,多少对那个冲自己嫣然笑过的楚阳心生些不忍,“爷要不还是快马加鞭赶去截下夫人?”

翟离一甩手串饶有兴致的看着连升,“你担忧谁?”

连升忙止了嘴,不再言语。

“不急,楚阳护她还来不及,她无恙便好,他们想玩就陪他们玩玩。”

翟离清冷的神色多少还是让满腹疑虑的连升忍不住开了口,“可那药...”

翟离闻言提唇一笑,空幽锐利从眼底一闪而过,淡道,“反正已经停了,干脆就让楚阳治好她,让她记起一切,待她痛心断肠之时重新服药。”说完一顿,“必要时候提供些线索,让她疼的彻底些。”

他们不是要救吗?那就让他们救,看看最后那命运的绳索握在谁手中。

反正他有自信,他的影儿只会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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