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脚油门轰到孤儿院,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雨还在下,甚至比之前还大了一点,陆纯从车上下来,一把扯掉路边随手“捡”来的塑料雨衣,看了看面前的建筑。
孤儿院占地面积比白厄市市立精神病院要小差不多一半,一共有三栋楼。
从弥漫的雾气里,能看到三栋楼的名字:
育婴楼,宿舍楼,教学楼。
中间巨大的空地里也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沙坑游乐园,一部分是操场,另一部分就是水泥地的活动场地。
看着还是比较合理的,但莫名,陆纯觉得有点诡异。
大楼上的精致彩绘乍一看温馨又有童趣,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上面的内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
育婴楼上彩绘着的是一个个被摆放整齐在育婴箱里的婴儿,以及穿着制服,神情温柔察看情况的育婴员。
这个世界不应该有这么多孤儿。
遗弃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就算父母夭折,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孩子整整齐齐,像是同时出生一样摆在这儿。
就算是艺术加工,也不会出现认知以外的场景。
陆纯把摩托停在了大门旁边,然后拿球棍顶开了门。
这门是电子锁,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没关严,陆纯一推就开了。
她还没走进去,就看见里面迎出来一个年轻男人——那个送金凯离开孤儿院的梁九。
梁九看起来表情人畜无害的,眼底还闪烁着见到救世主的光:“大佬,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陆纯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演员。
是个好演员,打游戏真是浪费了。
这种真情流露,如果不是情况不对,陆纯都想给他鼓掌。
至于梁九身后,有一个匆匆走过的孤儿院工作人员,楼里有几个站在原地好像有点茫然惶恐的孩子。
这个场景乍一看没什么问题,虽然场景昏暗,像某些悬疑谋杀片的氛围,但细节行为来看,还算正常。
如果陆纯没有和三胖前后三次沟通,恐怕也不会直接就把梁九确定为那个不安定因素。
毕竟如果危险的是孤儿院,那么那个三胖压根不可能出来。
再加上谎报目的地,毫无疑问,三胖嘴里那个危险,就是梁九。
陆纯脑子里虽然已经给梁九宣判了死刑,但面上还是摆出了标准乙方热情笑容:“老板给我发过消息吗?这狗系统怎么回事儿,让我错过了老板的消息。”
梁九似乎是没预料到陆纯的反应。
毕竟她提着棒球棍走下来,冷着脸没有表情,目光冷冽,怎么都想不到一开口跟客服似的。
陆纯也不管梁九到底在想什么,笑眯眯走过去伸出手:“老板,咱们这是缘分啊,消息被系统吞了还能见到,来一单?金牌代练,包您满意。”
梁九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握上了陆纯的手用力摇晃了两下:“好啊,大佬怎么收费?实不相瞒,我现在没什么钱,可能得赊账。”
陆纯用力把手抽出来拍了拍他肩膀:“说什么赊账?太见外了,这么有缘,共享一下任务,这一单给你免费。”
两个人差了差不多十几厘米,陆纯一米七五,现实生活中鲜少遇见这种情况,所以拍梁九肩膀的力度稍微大了亿点点,直接把他拍矮了十公分。
至于收费——和死人谈什么钱,太多余了。
陆纯十分满意这个差不多平视的距离,看着梁九的眼睛,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答应?
梁九听见共享任务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居然是个他不知道的功能,不知道是新加的,还是陆纯的异能。
异能也是他的盲区了有点。
梁九心念转了转,但很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大佬做慈善啊,放心,出去之后我一定给您多多宣传。”
陆纯:“就喜欢你这种客户。”
两个人半真半假地来了两圈,陆纯的任务栏里终于多出来了一条。
和精神病院一样,都是离开就算胜利。
陆纯眯了眯眼,在拿到任务后故作惊讶看了看身后半开着的大门:“这门不是开着吗?老板你难道走不出去?”
梁九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个情况有点尴尬,需要孤儿院给我开具实习证明,才能拿到工资,不然我账户里没有钱啊。没有钱出去可怎么办?这游戏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在路边捡钱的样子啊。”
陆纯心说,谁说不能,光脑她不就捡了好几个吗?
但这话不能直说,老板有困扰,代练要替老板解决困扰。
所以她指了指前面的大楼:“来老板,我带你去开证明。”
孤儿院这个新手村难度看起来相当低,似乎只要待够一定的时间,或者满足一定的要求,就能拿到实习证明离开。
但是隐约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既然精神病院有洗脑系统,那么孤儿院也一定有。
反正进去看看也不耽误事儿,追杀总不能追杀到新手村来吧?
新手保护总归得给点吧?
陆纯对自己这个暂时脱离追杀的主意非常满意,也对自己即将获得的30积分非常期待。
所以她也没管梁九愿意不愿意,冲他招了招手:“走啊老板,别怕,我保护你。”
莫名地,梁九觉得她那个动作有点像喊狗。
但陆纯说话又非常有乙方素养,让梁九一时间有点难以分辨她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梁九其实不太想进去。
那几个孤儿院的院长员工,包括一些小孩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虽然有他提前警告威胁,但很难不露出马脚。
只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跟上去,陆纯必定现在就起疑。
梁九虽然心里琢磨得多,但脚步不停跟了上去。
在陆纯打开门走进去,对上院长凹进去的半个脑袋的时候。
梁九的脸色沉了沉,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帮蠢货刚才就应该直接弄死。
他站在陆纯背后,面无表情带着寒气看向院长,似乎是让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除非是真的活腻歪了,也不想让这帮小猪崽子活了。
陆纯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对NPC发出友好关切的询问。
还没等她决定好,那个院长就走了过来。
院长走到陆纯面前,脸上带着掩饰都掩饰不住的担忧:“这位客人,您来孤儿院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最近不开放义工报名,您要不下次再来?”
看起来很想让她走。
梁九冷笑了一下,没声音,只是一个表情。
院长忍不住一个哆嗦,很难不想起这个恶魔之前的所作所为。
这个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不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了。
虽然母神说,不应该妄议他人好坏。
但为了救人,相信母神可以原谅他。
然而下一秒,陆纯的声音让他本来就战战兢兢的神经,更惊恐了。
陆纯指了指梁九:“我来帮我朋友办实习证明,您方便吗?”
院长只觉得自己完了,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当然,梁先生的工作完成得很好,早就应该出具了,是我的疏忽。”
陆纯比了个请的手势,但是没有跟进去,而是问院长:“方便参观吗?”
院长哪敢说不啊。
梁九刚来的时候也是很礼貌——礼貌的提出非分要求。
当时的院长严词拒绝,并且警告他如果再这样,就要上报给联邦做判定了。
然后?
然后孤儿院的噩梦就来了。
所以陆纯的礼貌,被院长当作带着同样意味的开场白,只能谨慎对待。
陆纯得到了并不太重要的首肯,转身之前还不忘嘱咐老板一声:“老板你慢慢办,谈谈实习工资也是很有必要的,对了,你的实习岗位是什么?”
梁九和她对视两秒,空气一瞬间变得很紧张。
但很快,他微微笑了一下:“育婴师。”
陆纯“哇哦”了一声:“没看出来,老板你这么有爱心。”
这可能是梁九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评价了吧,表情都有点微妙得古怪。
陆纯没在意他的表情,也不在意院长的惊惧,单手插兜拎着棒球棍出了门,朝着育婴楼走了过去。
一路上陆纯碰见好几个小孩。
这几个小孩没有刻板印象里孤儿怯懦又拘谨破旧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应该是统一置办的,很新,面料看起来也不错。
至少比陆纯身上的强。
面色红润白皙,没有营养不良的症状。
一方面可以说是联邦在慈善这一方面做得相当到位,就是不知道这些小孩有没有从出生起就背负债务。
陆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她站在育婴房外面的落地玻璃前,看着里面一排一排的婴儿,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十六个。
一样的大小,看出生日期,相差无几。
陆纯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是没问出口,喊住路过的工作人员的时候,问的还是债务问题:“您好问一下,他们出生时候的钱是怎么算的?要从落地开始就计费吗?”
被喊住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啊”了一声之后:“是,是只算成本价,不会很多。孤儿院有良好的教育系统,这些孩子以后都能有好的工作养活自己,还债不成问题。”
陆纯想了想自己欠下的巨款,觉得自己和这些人造出来一样的小孩,还真是同病相怜。
她悠悠叹了口气,低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剩余价值,论斤卖都没这么划算的。”
里面的小孩当然听不见这话,但工作人员能听见啊。
这工作人员运气比较好,没怎么和梁九碰过面,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其他人那么深的恐惧。
她愣了一下,有点困惑问:“您,您在说什么?这样的话听起来并不利于孩子们成长,希望您可以不在孤儿院里说这样的话。”
陆纯抬起头,和那个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母神保佑,我这是在为他们未来的人生叹息啊。”
散发着温馨又温暖灯光的楼道里,工作人员莫名觉得这话很奇怪。
就像是那个梁九会说出来的话一样。
那个梁九第一次来孤儿院,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孤儿院?活成这样的可怜虫再培养新一波的可怜虫,你们还是这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