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明丽睡到自然醒。
还在卫生间刷牙,林薇的电话打来。
“醒了吗?”林薇问。
“刚醒,干嘛?”
“就问问你醒了没。”
“问我?可能是要和我分享某件好事吧。”
“什么好事?”
“你说什么好事?昨晚体验还愉快吗?”
“听听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词,我听不懂。”
“少跟我装了,”柳明丽吐掉泡沫,“你和陆伟峰到底什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回我家,他回他家。”
“我会信?”
“哎呀,我昨晚来大姨妈了。”
“噗——”柳明丽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你真是要笑死我。我能想象陆伟峰的表情。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俩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我可不信这是你们第一次。”
“他好像是挺喜欢我的,但我也没想好,反正现在空窗,先用着再说。”林薇软哒哒地说。
柳明丽在心里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还是你牛。”
林薇向来桃花旺盛,有过三任正式男友,去年和第三任分了后,有点受伤。围着她的帅哥挺多,但她想休息一阵,没有特别想进入恋爱的想法,如有帅哥,她可以试试,没有确定关系的念头。
“你别说我了,我有事儿问你呢。”林薇转了话题方向,“陈东是怎么回事?昨晚怎么无缘无故地英雄救美?”
“哪里无缘无故,我和他是同事。”
“那我和他也是同事,我们还一个部门的,怎么不见他帮我?”
“你有什么好帮的,你一晚上就抽到一个弱智问题,还是对陆伟峰做一个可爱的么么哒表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看不出来你们之间有点故事。”
“不对劲、你不对劲——你在帮着他说话。”
“帮个毛线,就同事。”
“我明明还看到他在微信上问你‘在哪儿’。”
柳明丽讨厌林薇绝佳的视力:“好了,我承认吧。”
“什么?”林薇的耳朵都快从手机里长出来了。
“我昨晚打了电话回来,走错地方了,走到他们的卡座了。估计他看到我,又怕认错尴尬,所以问我在哪儿。”
“不对劲、总觉得不对劲。”林薇若有所思,忽然跳出来一句,“你和杨金海想分手,不会是因为他吧?”
“救命,你的想象力也太好了。”
“我就随便说说。陈东帅是帅的,但是就是太帅了,不合适。”
“怎么,我够漂亮,配不上他?”柳明丽忽然起了该死的胜负欲。
“是他配不上你。就算他想做柳下惠,但扑蝶多也难搞。”
“还用你说,”柳明丽想起昨晚的车后座,“回去橙橙直接靠在他肩上睡的。”
打完电话没多久,柳明丽收到消息,周一一早公司领导开会,要准备资料,只好又去公司加班。
社畜的生活就是这样。时间不是自己的时间,金钱未必最后能落在自己口袋——也许有一天,医院比你更适合它。
柳明丽出门的时候,陈东刚睁开眼睛。
昨晚回家太晚,窗帘没拉实,一道光正横在他眼皮上。他被晃醒,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10点20。
昨天那波人还在群里约,问今天要不要一起去露营。橙橙单独@了他,他懒得回应,起床洗漱。
给自己做了一个早午餐,全麦面包加鸡蛋加牛肉加番茄加蔬菜,正咬下去第一口,橙橙的电话来了。
震动让手机在桌上不断发出蜂鸣声,他摁了接听。
“喂。”他打开免提。
“东哥,你醒了吗?”
“你这么催,早被吵醒了。”
“嘻嘻,你看群里消息了吗?”
“没看。”
“今天天气好好,我们一起去露营吧。”
“不去了,今天要加班。”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这么忙啊?”
“哪像你都这么闲。”
“那你晚上几点下班?”
“还不知道呢,怎么了?”
“你答应我爷爷在木安市照顾我的啊。昨天就和你说过,我要去买个沙发,我又没车,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
“……你群里问问谁有空。”
“那不行,他们的审美怎么比得上你,我得等你有空。”
“那再说。”
“你这人真烦。”橙橙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陈东三下五除二把早午餐吃完。从卫生间出来,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一圈青青的,胡子又长了出来,拿起剃须刀处理掉,打算去健身。
临走时,收到橙橙的一条微信:一张照片,是他曾经和她提起过的一个陶器,上面P了两个字:淘气。
他笑了声,把手机收回兜里。
橙橙大名叫李橙,是他的师父好友的孙女。李橙美院毕业,家里安排她进体制,她偏不,一心想当网红,现在在木安市的一家MCN机构工作。陈东工作迁到木安市后,刘明贺让陈东有空多照看李橙。李橙一听开心极了,拿了鸡毛当箭令,隔三差五有事就来找陈东。昨晚橙橙说要去酒吧玩,问陈东去不去,陈东起初没答应,后来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去了。
没想到在酒吧遇到了柳明丽。
这点他是很意外的,他的意外有三层。第一层是地点,他没想过柳明丽会来酒吧;第二层是装束,平日里柳明丽正经清冷,昨晚她散着的头发,微微卷曲,皮肤冷白,口红浓艳,玩儿游戏也十分随意,和白天大不相同;第三层是人物——她没有带男朋友来,结束后也没有男朋友来接她,散发着还是单身的感觉。
有点意思。
周末,柳明丽买了张动车票回家。在家的日子总是安逸的,吃喝有人管,好似逃到一个世外桃源。小时候总想着要长大,要离开,要逃离,总想离开家的舒服、父母的唠叨,殊不知人的一辈子那是最宝贵、最无忧的时光。
柳明丽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父亲柳忠德是化学教师,去年开始退居二线,不上讲台,管理实验室。母亲吴菲任教英语,今年刚退休,找了个培训机构上课,一周2次,课时不多,赚点外快。这段时间吴菲姐姐的孙子——也是柳明丽的侄子郑晓明住明丽家,在绍明市过暑假。小家伙小学三年级,正是淘气的年纪。
晚上吃饭,吴菲问柳明丽:“下个星期我带晓明去周边的博物馆转转,要去木安市。他们要求写作业。”
柳明丽夹了块肉到碗里,说:“什么作业还要到处跑?”
“现在小孩子功课真的是卷,要调研三个博物馆,回来写参观心得。”吴菲摇头说,“才三年级,字都还认不全,连调研两个字都不会写,居然要写调研报告。”
郑晓明从碗里抬起头:“姨婆什么叫调研?”
吴菲说:“就是参观一些东西,认真观看,然后回来写作文。”
郑晓明不情愿:“又要写作文。”
吴菲道:“这是你的暑假作业啊。不过姨婆带你出去玩儿,一边玩儿一边写作业,好吗?”
“好啊好啊。”郑晓明又开心起来。
柳明丽问:“爸不去吗?”
“学校20号就要集中开会,我去不了了。”柳忠德说。
“好吧,”柳明丽和吴菲说,“你们来的头一天告诉我。工作日我陪不了,周末我能一起。”
“为什么啊?为什么工作日不能来呢?”郑晓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柳明丽问。
“因为我要上班啊。”柳明丽捏了捏郑晓明胖嘟嘟的脸。
晚上在厨房洗碗,吴菲又问起杨金海来。柳明丽三言两句打发过去,吴菲又说:“下周我来木安市,得去看看他爷爷。”
“他爷爷住在特需病房,不好探望的。”柳明丽擦碗。
“这有什么不好探望的?我是你妈妈。”吴菲瞪大眼睛,“生病这么久我们都没去过,这次到了木安市还不去,那像什么话?”
柳明丽自知逃不过:“……我到时候问问杨金海。”
“他爷爷现在好点没?”
“没有。”
“有意识吗?”
“醒来时候对亲人有,对外人没有。”
“唉……”吴菲叹气,“你俩的事自己有没有商量过?”
“妈,人家家里还有个病危的人呢,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不是你妈谁爱提这些。有些事早点定了早点办,你也32了,赶紧结婚了就生娃,别拖。”
“哎呀呀,我知道了,”每次回家吴菲都会这样老生常谈,柳明丽耳朵都听起茧了。
“上次烧的红烧肉给他了吗?好吃吗?”
“给了,好吃的。”
“这次走时候再带一点?”
“……行。”
柳明丽把最后一个碗擦了,放进消毒柜:“我去陪爸看新闻了。”
出了高铁站,杨金海正等在路边。他接过柳明丽手中的一大袋东西,忙不迭打开看:“咱妈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柳明丽拉开车门:“地里新摘的蔬菜、自己做的香肠,还有你最爱的红烧肉。”
“我真是爱死她了!”杨金海把东西放进车的后座,坐上驾驶室第一件事不是启动汽车,而是给吴菲发了个条语音:“吴阿姨,收到您的红烧肉了,我真是太开心了,爱您!”
柳明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受不了你。”
“咱就是说,咱妈还缺女儿不。”杨金海嬉皮笑脸。
“你去问她啊,看她不打死你。”
话音刚落,吴菲一条60秒的语音过来。
杨金海正要点开,柳明丽阻止他:“开车吧,她说起来会没完没了的。”
杨金海很喜欢柳明丽的家庭氛围——标准的小康家庭,原生家庭完整、父母关系健康。吴菲精明能干,家里里里外外都会管;柳忠德老实做事,话不多,一般都听从吴菲的安排。两边也各自有兄弟姊妹,大部分都分布在邵明市或者是周边城市,平日里开枝散叶,过年过节就聚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互相帮衬。家族里祖上三代都没出过什么显赫人士,但关系和美融洽、平安顺德。
这是杨金海很羡慕的。他父母分开得很早,他不知道父母双全的感觉。命运给了他富裕的出身,但没有给他完整的家庭。爷爷奶奶很疼他,他也仗着这份爱在少年时期没少惹事,但现在想来都是一种缺失,是内心希望引起亲密的人重视的外化。
那个时候他的妈妈金娜已经从国外回来,母子多年未见,十分生疏。专家说小孩1-3岁的时候是培养亲子关系的最佳时候,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很难弥补。也许学医的金娜早就明白,所以没有刻意弥补,把和杨金海的关系处成了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缺失的永远就缺失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所以杨金海喜欢柳明丽的家庭,跟着柳明丽见过她爸妈,吃过她妈拿手的红烧绕,每次去都很开心。柳明丽知道他的事情后就不带他回家了,他想去,柳明丽拒绝,他也就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已经亏欠她很多了,不能再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