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中鬼

“砰砰——”

“砰砰——”

深秋夜里,破旧木门被敲响。

这是一个不甚大的院子,位于万吉城东边的老旧巷子尽头。

屋里陈三和他媳妇侧身躺在床上,呼噜声堪比打雷。

“砰砰——”

“砰砰——”

敲门声叫魂似的不停歇。

陈三媳妇终于被吵醒了,她不耐烦地绷起脸,翻了个身捂住耳朵,皱紧眉头继续睡。

“砰砰——”

“你家报丧啊,三更半夜敲什么门!”他媳妇猛地坐起来朝门口吼道。

边上的陈三被媳妇一嗓子给吼醒,他迷迷糊糊打了个哆嗦,吧唧了一下嘴正要开口,门外霎时安静下来。

约莫是哪家黑灯瞎火敲错了门……

陈三闭着眼缩回被窝,片刻后呼噜声继续震天,这回一觉到天明。

天光初初大亮,哭嚎的嗓音划破巷子。

活像哪家死了人。

巷尾那家的院门被人粗暴推开,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肥大的身躯踉踉跄跄,衣服都没穿好。

刚跑没几步就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啃了满嘴的灰,陈三脸都没抹一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向外跑。

四周听到响动的邻居三三两两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远远看见陈三疯了似的不知跑去哪里。

他家的院门敞开,有几个好事的起先在门口张望,见实在看不到什么东西便结伴走进去。

屋子里的东西稀少破旧,除了泥砌的台子,就只有几样缺胳膊少腿儿的木桌椅,最边上的角落搁着一张木板床。

晨光从窗子洞里透进来,将屋内照得亮堂几分,隐约可见床上躺了个人。

光隐隐绰绰看不清脸,床上的女人岁月静好一样躺在那。

“陈三媳妇——陈三媳妇……”

最先进来的都是几个粗莽汉子,瞅见床上的人纷纷愣在了原地,也不好意思上前,就站在屋门边开始抬声喊。

“让开,都让开......大妹子——”

边儿上有个粗布衣大婶挤进来,把门口堵着的汉子们推开,径直往里走。

床上的妇人一张脸打了粉似的白,瞳仁涣散,眼里细细密密的线蠕动。她的身体僵硬,手指攥着被角,露出的另一只手缺了一节尾指。

大婶差点儿要两眼一翻去见阎王。

她拍拍胸脯顺了下气,心提到嗓子眼儿,大着胆子将手指探到了陈三媳妇的鼻子下面,手抖得跟糠筛似的。

没有呼吸……!

宋行岩和苏岂到万吉城的时候,城中正为即将到来的万夜花灯会做准备。

他立在街头拐角看城中人来来往往,边上是卖米糕的商贩在大声吆喝着,俨然是繁华闹市应有的样子。

“不是说万吉城闹鬼?”宋行岩讶然,“怎么这么多人出来玩。”

“官府把消息压下来了。”

苏岂视线扫过街边的花灯装饰,抬手示意宋行岩跟上一边道:“万夜花灯会快到了,城里为这个灯会筹备了几个月,自然不希望花灯会出问题。事情一出便压下消息,然后找上了枫午宗。”

宋行岩了然地点头,左右环顾着,面上满是好奇。

一眼看过去不像个大宗出任务的弟子,像是准备参加灯会活动的外乡客。

这是宋行岩被宋家父母摁着送到枫午宗修行的三年里,头一回出任务下山。

昨日他和苏岂接到弟子传话去往点星殿时,坐在那的白袍弟子打着哈欠,正闲得发慌。

点星殿是枫午宗通传弟子任务的地方,也承接各种外城外宗事务委托。

按理这里应是筑基期以上弟子最常来的地方,可却是三年内宋行岩头一回踏入这个殿里。

“苏师兄,宋师兄。”白袍弟子见他俩来,飞速放下捂嘴的口,忙正了正袖袍,起身行礼:“我早些时候已经接到宋峰主的消息,二位师兄是为了万吉城的事来的?”

宋行岩笑得和气,眼中期待又浓上几分,眉眼都跳着即将下山的愉悦:“正是。万吉城城主是叔父旧友,这次叔父特来让我们跑一趟去处理这事。”

白袍弟子点头以示了然。他五指凭空张开,星点亮光汇聚,最后凝成了两块通体墨色的令牌。

是枫午宗专门用以镌刻委托的传星令。

虽从未接过任务,但宋行岩对此早有所耳闻。

他接过令牌,按照别的弟子曾提过的那样在传星令上一点,指尖输入一点灵力,几行闪着金光的小字在令牌上逐渐显现。

『万吉城疑似有邪祟作乱,望贵宗尽快派人前往』

片刻后,上面又唰唰出现两行金字:

『枫午宗弟子:流水峰宋行岩、行云峰苏岂』

“万夜花灯会是什么?”宋行岩拉回思绪。

他是北方人,自幼在族内学习术法。直到三年前心性出了岔子,这才被宋父宋母提着领子送来了枫午宗。

枫午宗流水峰的峰主姓宋,主修心道,又好巧不巧是北方宋家的那个宋。

据宋父宋母所言曾是宋家的某位老祖,论起亲疏来宋行岩得称一声叔父。

因着这声叔父,宋峰主只得捏着鼻子把自家后辈收下。从此宋少爷和宋老祖的遥远日子不复返,日日都在藏书阁里念经修心。

来枫午宗前,宋少爷的百岁过往人生里从未踏入过人间界南方。入了枫午宗后又日日待在山上,对万夜花灯会这种一看就是南方的活动倒是头一回听说。

“小仙长一看就是外乡人嘞,头一回来我们万吉城吧?”

旁边一个糖画摊子的老板闻言笑眯了眼,旁边热着的锅里糖浆在咕噜冒泡。

他手极稳地持勺画好一个糖画,将它递给一旁等候的小孩儿。末了在一方白帕子上擦了擦手,这才拢着袖子复道:

“万夜花灯会可是我们城十年一遇的大节日。听说是千年前一位仙君为讨道侣欢心,就在河里点燃了星河灯,那灯在河道里绵延万里,一眼望不到头,万夜不息。像极了天上银河嘞。”

“所以这万夜花灯会是纪念这位仙君和他道侣的事流传下来的?”宋行岩依照多年偷摸看话本子的经验,熟练补上后面的话。

“是的嘞。”老板对宋行岩的上道很是喜欢,热情地介绍:“仙君给这儿的花灯施了法,凡是在花灯会当晚燃的花灯,若是放灯的人心不诚,那灯就浮不起来。这些日子专程来了好多外乡人嘞。”

宋行岩的目光从老板刻了保温灵符的锅上挪开,移到面前的人身上:“这锅上的符刻的挺好,老板也是修士?”

“万吉城本地人,称不上什么修士。我没什么修炼天赋,到现在一把年纪了也堪堪练气。”老板很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你说这锅?这哪里是我刻的,边上那家铺子里十灵石买的。”

从没想过商店里还卖刻符的糖画锅的宋少爷:“......”

一旁的苏岂想起宋行岩以前被压在宋府闭关,之后又强行送来枫午宗静心的苦行僧生活,一时之间心底浮起几分微妙的同情,倒也能理解他对这些事物的陌生。

“两位仙长是哪的人?”闲下来的老板大概嘴停不住,开始天南地北地话起了家常。

“我们从枫午宗来。”

老板起先还在乐呵,一听到“枫午宗”三字神色一僵,悄然肃了脸。

他疑神疑鬼地左右看看,而后像是想到什么,身子往前凑,压低了声音:“仙长们......可是为了那事儿来的?”

宋行岩眼睛一亮,也忙凑近了点,问道:“那事儿......是哪件事儿?”

“还不就是城东那间巷子的事儿。”糖画老板咋舌,“听说是大半夜闹鬼,死人啦。”

宋行岩脸上的惊讶装得恰到好处:“呀,闹鬼?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糖画老板的表达欲在宋行岩这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竖起一根手指装模作样地比了个“悄声”的手势,神神秘秘地道:

“就昨儿清晨,城东巷子尽头那家卖肉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媳妇儿死在床上啦。听说手扭得和僵尸一样,吓人得嘞!”

“嚯——”宋行岩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

“可惨哟。那陈三,就是卖肉的那个,大清早疯疯癫癫跑出去,找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傻了。”糖画老板叹了一口气:“我看啊多半是给吓傻的。”

苏岂和宋行岩对视一眼,他们本打算直接去城主府问一问情况,没想到在集市上有特殊收获。

"真的假的?老板你可别编个故事故意唬我啊。"宋行岩一脸怀疑。

“仙长这话说得可不厚道!”糖画老板瞪眼,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来证明他说的都是真话:“我妹夫在城主府任职,还是他告诉我城主为这事专门去请了枫午宗的仙长嘞。”

这话做不得假,毕竟知晓的人不多,也确实是万吉城城主亲自找上的枫午宗。

“我们的确是为这事来,多谢老板告知,也省的我们多跑一趟。”苏岂放下一颗灵石,点了一个糖画。

糖画老板见状重新咧开嘴一笑,忙不迭将灵石收进兜里,拿起勺就开始重新做糖画。

“有枫午宗的仙长们在我就放心啦,祝仙长们早日抓到那脏东西,说不准还能赶上万夜花灯会嘞。”

离开糖画摊的两人决定先去出事地看看。

苏岂将买的糖画顺手递过去。

宋行岩讶然:“给我做什么?”

“南方特色,给你尝尝。”苏岂说得理所当然。

“话不能这么说,糖画我们北方也有。”嘴上说着,宋行岩还是低头咬了一个小角,麦芽糖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好像是和仙京的味道不太一样。”

同大部分城池一样,越往城边走越显得荒凉。两人一路从热闹的城中央走到对比之下显得寂寥的城东巷子。

“这条巷子最里面那户,就是陈三家的。”苏岂将城主府留在传星令里的信息稍作整理:“死得是他夫人。说是昨天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

“他夫人的尸首呢?”

“......在烈日照射下化成了一滩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苏岂道:“正因如此才有些难办,没有尸首上的特征,就有些难区分是哪种邪祟。”

宋行岩面色平静地点头。他站在巷子一头,轻阖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有浅淡的光闪过,世界在他眼里突然换了种颜色。

他看到起先还算干净的路上蓦然多出了一串黑色脚印,深深浅浅,一路往前。

宋行岩避开脚印,顺着它的痕迹跟了上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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