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轶事

“这种地方也能碰到。”汲央垂在身侧的指腹下意识摩挲,一副熟稔的口吻:“你来妖域怎么也不遣人同我说一声?”

他的视线掠过两人腰间的青玉坠子,在明显体格是男修的那位身上停留一瞬,眼神几经变换,而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宋初闻言一顿,面色平静地摘下幕篱。站在对面的三人里除了程衍,余下两位看起来属实算不上好。她目光扫过宋行岩,顿了顿,而后蹙着眉朝他招手。

汲央见状眉心狠狠一跳。

宋行岩耷拉着脑袋走过去,方一在宋初面前站定,就见他阿姐抬手伸向他的脖子。

他比宋初高半个头,只能微朝她倾身,感受着微凉指尖传来的灵力一点点抚平脖颈上残留的淤痕。

宋行岩眼神到处乱转,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出城主府时,也有人这般锢住他下颚,强势又不容置疑。

程衍那家伙不愧是他阿姐一手带出来的,宋行岩仰着脑袋心下感慨,连掐人脖子的方式都差不离。

“一点私事来的虞城。”宋初的五指张开,虚虚拢着其下的脖颈。话语间算是接上方才汲央的随口攀谈。

汲央看着此刻站在一处的两人,凑得近时倒确有几分相像。他不信邪地再度开口,心底暗戳戳抱有一丝侥幸:“我的部下说这是你弟弟。”

宋初收回手,极轻地"嗯"了一声。

城西巷子里的穿堂风还在吹,跳跃着拂过汲央的指尖,吹得汲央从指端一路凉进了心里。他张了张口,却蹦不出半个字,半晌后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可我从不知你还有个弟弟。”

仿佛她有个弟弟是什么很特别的事,宋初一脸莫名地看了汲央一眼,转而问宋行岩:“怎么弄的?”

宋行岩闻言再次精神抖擞起来,活像闹事的小孩等到了来撑腰的长辈。他直起身子,摸了摸脖子上已经恢复如初的皮,下巴朝罪魁祸首的方向一扬,眼里俱是控诉。

宋初顺着弟弟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另一头入目的是满脸尴尬的汲央。

“这是误会,宋大小姐。”汲央干巴巴地说。

白衣剑修有一瞬的沉默。

她恍然悟了汲央方才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事说大说小都麻烦得紧,毕竟是他们先暗地里进入妖域拿人。无论是几人违令潜入城主府亦或在西城门附近与守卫的争执,若仔细摊开来算,难免会闹到仙京与青泠台的掌事人耳朵里去。

届时几人都讨不得好,兴许还得挨顿训斥。

但宋初自幼便可以说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除了修炼外几乎没吃过一点苦,宋府里还从未有人敢忤逆她的性子。

难保她不会就地在这里将他打一顿给自己的弟弟出气,然后再胁迫他不许闹到长辈那去。汲央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此次从都城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虞城便已经足够令他烦躁,现下还遇到这种事。

汲央见宋初等人皆蒙面出行,便晓得他们起先并不愿事情闹大。他轻咳一声,在宋初发难前主动退了一步:“此事虽是误会,却也是我之过,宋道友勿怪。”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宋行岩说。

宋行岩所修的丹道修心却不锻体,他平日里虽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身上的皮肉却生得格外细嫩,稍微磕碰一下便要留痕。

饶是汲央只在最初锢住他时指下使了力,事后淤痕留在皮肤上时倒是极显眼。

横竖不是什么大罪,被人锁喉说出去也嫌丢人。

心下虽这般想着,宋行岩面上仍是端了十足的架子,板着脸矜持地点了下头便算这事就此揭过。

见几人就此和解,边上候着的执灯卫适时上前,悄声在汲央旁侧耳语几句。日光照在束发的玉冠上,衬得玉泽温润。不知听到什么,大妖神色渐冷,转而撩起眼皮,目光轻轻落在苏岂身上。

“不急,”他慢条斯理地抬手,边上的人便识相退开:“我还有事同宋初商议。”

封着灵魅的锁灵盒还静静躺在宋初的芥子袋中,宋初眸光清浅,语气平静无波:“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虞城主城的东边街道有套占了近半条街的宅院,谢琢起先领着众人顺着剑芒找到城主府时还曾路过此处,谁曾想仅半日的时间便踏进这里。

院子的格局方正,庭院正中生着一颗成了精的梧桐树,树身壮硕约莫有四人合抱粗,顶上的树冠枝叶繁茂交错,几可蔽日。

“这树长得这般大,化为妖身想必是只魁梧的妖?”宋行岩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手正要触上树干摸上几把。

跟在边上的执灯卫看得两眼一黑,心道这宋家的小少爷还是和多年前在仙京一样钟爱惹事。

“不识相的人修小鬼,你说谁体壮?”话语自梧桐树身内部传来,许是闷在树里的缘故,衬得声音沉闷粗犷。

劲风呼啸而起,带着一股浓郁的妖气,浓密的枝叶唰唰地响动,影子投在地上似百鬼乱舞。妖风咧咧,一道逐渐凝实的虚影从树腰里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撑着树干逐渐往外爬。

风愈刮愈烈,似存心要恐吓一番那个口不择言的小鬼。妖气刚卷起来,便被一道颇为强势的威压压了回去。

已经从树中爬出大半的树妖僵在原地,露在外面的身子瘦得似一把枯柴,和粗壮的本体看着毫不相干。她悄悄睨了一眼走在那个无礼小鬼身旁的女郎,面上平和淡然,一点瞧不出方才灵力朝她压下来时,迫人的气息近乎让她本能地想躲回树里去。

前方的汲央注意到这处的动静,回过头来:“这是我大哥养的树妖,平日里顽劣了些,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树妖悻悻然缩回了树里。

程衍几步凑到宋行岩身旁,幸灾乐祸地低笑一声:“现下知晓什么是祸从口出了么?”

宋行岩慢吞吞地回他:“你也不逞多让。”

说得好似自己是什么很道德高尚又知礼识趣的人。

宋行岩和程衍吵吵闹闹几十年,对他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大哥在虞城有处临时落脚的别院,我偶尔来时会在这暂住几日。”

汲央领着几人进了前殿,候在院中的妖侍手捧托盘鱼贯而入。他低声朝执灯卫吩咐几句,待执灯卫们退出去,这才略略抬手示意诸位落座。

“上一回见你还是在青泠台,那时也是程衍跟着你。”汲央伸手端着茶盏,润了润嗓子继而笑道:“之前不是将你那灵玉坠子看得宝贝得紧,我想讨来看看都不成。”

宋初眼尾蓦地一跳,总觉得汲央接下来的话容易出事。

果不其然,捧着茶盏的男人笑吟吟地开始同她攀那十几年都不一定见一面的交情:“这才过多久你就又寻了串一样的送给程衍。”

谢琢伸向幕篱的手一顿,他轻而缓地扭头,意味不明的目光透过幕篱看过来。

宋初此时觉得简直如芒在背。

这边还在兀自尴尬,另一头的汲央又感慨似地叹了句:“你还当真待他格外不同——”

话语未毕便被另一道耳熟的男声截停。

“二少主,”坐在宋初对面的程衍无奈地叹口气,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二少主应当认错人了。”

他属实没想到汲央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把他们带来这里,最先说的居然是一堆令人摸不清头脑的调侃。还将话题引到了他头上。

旁观看戏的宋行岩笑得肩膀乱颤。

汲央看到那人的面具之下果真是程衍的脸,大脑有一瞬的宕机,而后诧异转头。沉默半晌才又掩饰性地轻笑一声:“是我认错了。”

“那这位是——?”他的停顿恰到好处。

谢琢随手摘下幕篱收进芥子袋里,眼神平静地朝他点了下头,嗓音清冽:“枫午行云峰,谢琢。”

宋初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唇,谢琢的语调平静无波,听着似乎与之前无甚差别。可她莫名觉着这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藏在袖中的腕骨适时灼痛了一下,宋初缓慢眨眼。

好像是真的。

“原来是枫午宗的谢道友。”汲央眼神变幻,礼节性地客套几句。

枫午宗作为人间界南境的第一大宗,纵使汲央常居妖域也对其有所耳闻。他坐在上方首位,眼底一扫便能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中。

汲央的视线绕着端坐的谢琢打量一圈,男人生得倒是极好,鼻梁高挺,眉眼温润,就是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这位枫午宗出来的谢道友倒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难怪先前青泠台的那些献舞的小妖你一个都瞧不上,”他啧啧称奇,“没想到喜欢的居然是这一款。”

汲央说的是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

彼时宋初跟随宋家主做客妖域都城,正巧在府邸的汲央担心她待着无趣,便兴致勃勃地招了好些妖族少年来府里供她打发时间。

青泠台的妖侍一听是二少主为宋小姐寻的,送来的都是些精挑细选的小妖。他们自然知晓宋初小姐早早便订了仙契,但另一方据传闻是个废的。

没有人真正将仙契的另一位主人公当回事儿,包括给宋初送小妖解闷的汲央。

谁曾想宋初当夜就将那群勾人的小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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