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存

纪瓷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哭声渐渐变大,像是要将这三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抱歉……”靳舟望眼眶微红,他轻轻拍着纪瓷的背,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靳……靳舟望……”

“我在。”

“我身上有病。”

听到这话,靳舟望只是将纪瓷抱得更紧,胸前的衣服早已湿透,他只觉得晕开的湿润一下下烫进心里。

“没关系的,谁都会生病,我们配合医生好好治疗,会好的。”靳舟望的声音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吓到纪瓷。

见到靳舟望这个样子,纪瓷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她想起了曾经没和他分手的时光。

可惜一切都过去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越是这样,纪瓷越是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某个瞬间,她甚至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可她知道,没有这种可能的。等到第二天,一切又会变回原样。

今晚的温情不过是暂时的。

攥着他衣领的手越来越紧,纪瓷缓缓闭上眼睛,最后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试图记住什么。

“谢谢你,靳舟望……”她低声喃喃。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炸响,盖去了纪瓷的声音,也不知道靳舟望有没有听到。

躯体化症状结束后,纪瓷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靳舟望动作轻柔地将纪瓷放进被窝里,替她盖好被子。

他坐在床头,神色温柔地注视着纪瓷的侧脸。他看得入神,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面,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像一层薄纱般轻柔地笼罩在床畔。

她的睡颜安宁,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鬼使神差间,靳舟望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纪瓷的照片,他凝视着照片里的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良久,靳舟望这才收好手机。

他本想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免得她着凉,可视线却停在她的手上,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的手,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孩子气的念头。

靳舟望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借着月光与她的手比较大小。

他的手掌宽大,相比之下,她的手很小,仿佛一握就能完全包裹住。

不知靳舟望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眼中满是温柔。

比较完手的大小,靳舟望并没有立刻将纪瓷的手放回被窝,他犹豫了几秒后,终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微凉。

他的手指温热。

靳舟望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某个瞬间,靳舟望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月光下,靳舟望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漾着浅浅的弧度。

过了一会儿,靳舟望的目光再次回到纪瓷脸上,她的呼吸依旧平稳,似乎对他的动作毫无察觉。

“纪瓷,你过去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低声喃喃,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惜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靳舟望眼睫垂下,哑声道:“骗子……”

“你这个骗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一道亮光从天际划过,漆黑的夜空被瞬间照亮,紧接着震耳的雷声响起。

纪瓷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眉心微蹙。

靳舟望最后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双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指尖还残留着她触碰过的温度。

不知纪瓷梦到了谁,她小声喃喃,带着睡梦中模糊不清的呓语:“讨厌你......”

讨厌的人?

她说的应该是他吧?

想到这,靳舟望眼神稍黯,面上的情绪平淡,却无端使人感受到了一股无力感。

他无声地笑了笑,眼底染上自嘲,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他默默看着纪瓷,思考了几秒后,终是抬手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心。

这一晚靳舟望都没有睡,他偷偷拍下纪瓷的药的照片,随后去阳台给人打电话。

“查一下这个药是治什么的。”

纪瓷的药放在她自己准备的小罐子里,因此靳舟望没办法直接查药的名字。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靳舟望又说道:“还有,查一下纪瓷过去三年在英国都发生了什么。”

挂了电话后,靳舟望靠在阳台边看向窗外,久久没有回神。

明明这三年他一直都在关注与她有关的事情,为什么到最后他连她生病的事情都不知道?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纰漏?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靳舟望自责不已,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躁意,他揉了揉眉心。

……

第二天,纪瓷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压住动弹不了,她侧头看去,发现靳舟望坐在椅子上,靠在床头休息。

他在床头守了一晚上?

想到这,纪瓷抿了抿唇,她垂下眼,视线落在靳舟望的手上,过了几秒,她轻轻挪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昨晚发生的一幕幕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和他好像……又越界了……

纪瓷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靳舟望,趁着靳舟望还在熟睡,她想赶紧离开这里。

临走前,纪瓷的手搭在门把上,在即将转下门把的那一瞬间,她动作顿了顿。

她慢慢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靳舟望,犹豫了几秒后,她脚步轻缓地走向靳舟望,将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身上。

纪瓷静静注视着靳舟望的侧脸,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好梦……”

靳舟望……

房门打开又关上。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香味渐渐消散,像是从未存在过……

回到市区,纪瓷去了一趟她的心理医生Linda那里。

“最近过得怎么样?”Linda问纪瓷,“感觉你看着好憔悴,昨晚没休息好?”

“嗯,躯体化又复发了。”

Linda坐在纪瓷对面,目光温和而关切,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回国这一个月,复发了三次。”纪瓷苦笑了一下。

“我以为我已经好了。过去的一年,病情一直很稳定,情绪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可是……回国后,一切都变了。”

纪瓷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

过去的几年里,在外界,她永远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可以说说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我猜测,是因为遇到了他。”

每次看到靳舟望,纪瓷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

Linda微微前倾,语气温柔而坚定:“纪瓷,躯体化的症状是你内心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你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但你的身体在告诉你,你还没有真正处理好这些情绪。”

“但我不想再被他影响,更不想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折磨自己。”

“亲爱的,你可以允许自己感受到这些情绪,允许自己去面对它们,而不是逃避。只有当你真正面对这些感受时,你才能慢慢地从它们中解脱出来。”

“慢慢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医院出来后,纪瓷心情不顺,她难得叫江知语陪自己去清吧喝酒。

“不是吧姐姐,你这个身体还喝酒?”江知语一把夺走纪瓷手里的酒杯,“而且你酒量不好,我可不敢让你乱喝。”

“让我喝这一次,就这一次。”纪瓷试图从江知语手中拿回自己的酒杯。

江知语盯着纪瓷看了几秒后,最终还是残忍地拒绝了她。

“不行,我给你换成果汁。”

清吧里灯光昏暗,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盘旋,角落里,几对客人正低声交谈,笑声偶尔传来,气氛温馨融洽。

纪瓷和江知语并肩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

“我昨晚躯体化又复发了。”纪瓷晃了晃杯子,随后抿了一口果汁,“当着靳舟望的面。”

纪瓷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江知语沉默了很久。

“你对他还有……?”江知语问。

“说没有是假的,但我和他之间就是没可能。”

“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分手?”这件问题在江知语心中困惑很久了。

纪瓷摇了摇头,还是不肯说,她回想起靳舟望当年做的事情,又喝了一口饮料。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淡淡道:“不合适。”

简短三个字,说了等于没说。

江知语思考了一下:“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毕竟当年靳舟望和纪瓷的感情有多好,他们这些外人全看在眼里。

当年靳舟望对纪瓷有多好,他们这些外人更是全都看在眼里。

纪瓷刚准备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有人给她打电话了。

江知语接听后和那头的人说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别喝了,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

“赛车,去不去?”

“现在?”

“对啊,走吧。”江知语率先站起来,她一把拖起纪瓷,“祁序他们准备去俱乐部那边。”

“靳舟望不会也在吧?他在的话,那我不去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靳舟望。

“不在,你放心吧。”江知语答得迅速。

其实她也不知道靳舟望有没有和祁序他们一起。

“那行,走吧。”纪瓷选择了妥协。

另一边。

保龄球馆内,球道上摆放着一瓶瓶八十万的霞多丽。

靳舟望站在球道前,光线洒下,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打量着手里的保龄球,长睫压下一片阴影。

“靳总,贺总他们几个到了。”侍者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说道。

果不其然,原本安静的保龄球馆内突然嘈杂起来。

“嗯。”靳舟望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他抬起眼扫过球道上的酒瓶,下一秒,他找准角度将保龄球丢出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狠劲。

球在球道上飞速滚动,精准地撞向目标,接连打碎了好几瓶霞多丽。

酒水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周围的好兄弟顿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靳少厉害啊!”有人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和佩服。

“靳少,传授一下经验呗,我怎么都扔不中?”另一个兄弟笑着凑过来。

一群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在场的个个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靳舟望只是轻哂一笑,没有回应。他接过侍者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不是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喜欢这种玩法?”贺云沨的目光落在球道上被砸碎的酒瓶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八十万一瓶的酒,暴殄天物。”

保龄球的这种玩法,恐怕也就只有靳舟望想的出来。

靳舟望年少时放荡不羁,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怎么玩乐,没有人比他更懂。

只不过和纪瓷在一起的那几年,他收敛了许多。

“几瓶酒而已,”靳舟望笑了笑,“大家今晚随意,账单都记我头上。”

“靳少大方!”

几个好兄弟吹了个口哨。

“好啊你,今晚叫我们来,就陪你玩保龄球?”贺云沨多看了几眼靳舟望。

“怎么,不行?”靳舟望淡睨着对方。

“行,当然行。”贺云沨拿过一个保龄球,调侃道,“既然是你请客,那我可不客气了。”

话落,贺云沨一把将球丢出去,价值不菲的酒瓶又碎了好几瓶,酒水溢出。

“今晚心情不好?”祁序也拿过一个保龄球,问靳舟望。

“我昨晚遇到了她。”靳舟望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到这个名字,贺云沨和祁序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我就知道。”贺云沨一副了然的样子。

能让靳舟望变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女人能做到了。

祁序叹了口气,拍了拍靳舟望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无语:“原来如此,你今晚约我们出来,就是来发泄情绪的?”

靳舟望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上次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贺云沨又要开始了,“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难道忘了,她当年对你做的那些事情?”

靳舟望没说话。

见情况不对,祁序连忙打断贺云沨:“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舔狗,你追那个女明星余熹,人家对你根本没兴趣,你还整天上赶着找人家。”

贺云沨耸了耸肩:“我和靳舟望的情况不一样。余熹可不像那个女人,对我——”他声音一顿,不说话了。

靳舟望斜睨扫了贺云沨一眼,握紧手中的保龄球,球再次被他丢出去,这一次,球偏离了轨道,滚入了沟槽。

“待会结束,我们几个去赛车吧。”贺云风提议道,“心情不好就要靠赛车发泄一下。”

靳舟望语气冷淡:“不去。”

“纪瓷会去。”祁序刚打完电话。

“出发。”靳舟望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贺云沨和祁序又对视笑了笑,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纪瓷和江知语到达俱乐部后,靳舟望他们也刚到。

见到靳舟望,纪瓷脚步顿了下,她移开视线假装没有见到他。

“你不是说靳舟望不会来吗?”纪瓷压低声音对江知语说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江知语轻咳一声。

其他几人见到纪瓷,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靳舟望。

只见当事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对大家的反应一无所知。

“来来来,难得大家都在,今晚必须玩得痛快!”贺云沨率先站了出来,“玩好去吃饭,今晚谁输了谁请客。”

“就冲你这句话,成!”其他人附和道。

“你玩不玩?”江知语问纪瓷。

她记得纪瓷以前最喜欢玩赛车了。

纪瓷和靳舟望谈恋爱的时候,两人没少一起去俱乐部飙车。

“不玩。”纪瓷摇了下头。

自从纪家出事后,车库里那些改装过的赛车都不得不拿去变卖,她已经三年没碰过这项刺激运动了。

不知何时,靳舟望站在纪瓷面前,身形修长,只见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眉梢轻挑。

“比一场?”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

纪瓷抬眸,目光径直与靳舟望对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中透着玩味:“和你?”

“嗯。”靳舟望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你十秒。”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纪瓷心底的胜负欲。

她的目光在靳舟望脸上扫过,不屑道:“犯不着,比就比。”

四目相对,似有一道无形的火花在空中碰撞,四周开始弥漫起无声的硝烟。

一场战争即将打响。

周围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靳舟望转身走向车库,里面停放着数辆改装过的赛车,在灯光下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这些全是他的爱车。

靳舟望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扫过那些赛车。

“车,你选一辆。”

他语气随意,仿佛这些价值不菲的改装车在他眼中不过是普通的玩具。

一旁的贺云沨听到后,忍不住咂舌:“好家伙,靳舟望真是重色轻友啊。”

要知道靳舟望有洁癖。

自己那些爱车,哪怕是关系再好的兄弟,靳舟望也不愿意让他们开。

但只有一个人除外——纪瓷。

这么多年过去,这点一直没变过。

纪瓷的目光在车库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辆深蓝色的赛车上。

她唇角微扬,语气淡淡:“Bugatti Bolide。”

靳舟望闻言,轻扬了下眉,轻笑出声:“纪瓷,你还挺会挑。”

他说着,从口袋掏出车钥匙,轻轻一抛,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纪瓷手中。

纪瓷接过钥匙,指尖轻轻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目光有些复杂。

靳舟望的这辆车,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靳舟望刚改装完这辆车时,她没少开过。

换好衣服,两人纷纷上了自己选择的赛车。

纪瓷坐进驾驶座,车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她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手指轻轻抚过方向盘。

引擎启动的瞬间,低沉的轰鸣声在车库内回荡,仿佛一头猛兽在低吼,等待着释放力量的瞬间。

两辆车停在起跑线上。

夜色中,车灯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赛道,周围的起哄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辆车上。

车窗缓缓降下,靳舟望侧头看向纪瓷,侧脸轮廓分明,嘴角噙着笑。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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