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足足两大袋子的东西,梁万和刘东终于坐上了回安城的车。

临走前,梁万找刘大伯单独说了会儿话,向他打听了下火炕的事情,算是心里有了底儿。

回去的路上,刘东不免问到,梁万也没瞒着他。

“城里住平房、冬季靠烧煤取暖的人多着呢,可这种取暖方式,不好的地方是很明显的。

一来,煤球是有定量的,没法儿敞开了用、光顾着取暖。

二来,我记得纺织厂前几年就有一家子,因为粗心大意,烧煤球的时候把窗户关上了,结果忙活半天,忘记开窗通风,最后出事儿了。

你想想,单单是纺织厂那片儿,就有这么个例子呢,那扩大下范围,整个安城呢?又有多少人因为烧煤取暖出了意外?

所以,我原先是想着,社员们冬天不用忙活地里的事儿,那要是有人领头的话,是不是能把那些会盘火炕的人组织起来、拉一支队伍?

这样的话,城里的人能多一种取暖方式可选,社员们多少也能挣点儿钱,不管怎么说,总比闲在家里好吧!”

刘东抓重点的本事可不差:“原先?你是有别的想法,还是觉得这事儿弄不成啊?”

虽然很少回凤阳沟大队,但乡里乡亲的,刘东也不至于对大家漠不关心。

别的不提,这回他和梁万回来,可没少换到好东西,要是跟老家的联系再紧密一点儿,以后不就能经常回来换东西了吗?

“盘火炕的话,是要烧柴火的,城里哪儿有柴火捡?那就只能去郊区,可是,郊区的农村也是有人住着的,人家也需要柴火来烧水煮饭。

柴火有限,到时候发生冲突,不就成坏事儿了吗?

再说,大队的人来城里接活儿、盘火炕,总不是一天就能弄完的,到时候,吃住怎么安排?这么多人聚集,会不会给一些人可趁之机?

桩桩件件的,全都是事儿,所以,我最后只找大伯打听了下盘火炕的费用、要找谁、工期多长这些事儿,至于别的,我就没提了。”

梁万是个三观正常的人,看到生活困难的社员,想帮他们一把、授人以渔,这不足为奇。

可现实摆在这里,明晃晃地告诉他,任何办法,脱离客观条件的制约,都是不现实的。

既然没法儿帮着凤阳沟大队的人弄出一条新路子来,梁万自然不会多提一个字儿,要不然,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吗?

“我懂,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拿回家说的。”

刘东给梁万吃了颗定心丸,毕竟,他了解他爸的性子,要是扭头把这事儿在家里一说,甭管能不能成,他爸肯定都会跟老家人提一嘴的。

要是老家的人心动并付诸行动了,弄成了还好,弄不成的话,梁万,还有他们家的人,不就都会被埋怨吗?

在客运站下车,两人挑了个偏僻的角落,把东西分了分,该补的钱,刘东也没让好兄弟吃亏。

当然,就算负重减轻了点儿,可梁万拎着的,仍然有鼓鼓囊囊的两大袋子呢,一袋是鸡蛋,另一袋装的则是干海货、栗子、猪肉等东西。

今天安城倒不算冷,大娘们难得聚聚,因着人多,就干脆像夏天那样,在老乔家门口扎堆儿了。

从巷子口往家走的时候,尽管梁万看上去有点狼狈,又有人想到,好像这两天都没看见韩家这女婿出门,可是,这些重要吗?

在两大袋子的东西面前,梁万是一点儿都不重要的!

当然,猜袋子里有什么好东西、猜这些东西怎么来的,这是一回事儿。

可她们这些人,大都是安城的坐地户,说起来,谁家还能没一两条淘换东西的路子啊?

而这些路子里,又有多少是能摆在明面儿上说的呢?

所以,猜归猜,还真没人拦着梁万、没眼色地想看看人家带了什么东西回来,顶多是大家凑在一块儿议论几句罢了。

至于说,藏了坏心思、出于嫉妒去举报?开什么玩笑?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韩副厂长的人脉,那是能小瞧的吗?万一事情传出去,他们家以后就别想在这条巷子里抬起头做人了!

“诶,对了,老韩家女婿姓啥来着?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先前俩孩子领证的时候,还来过我家,结果我给忘了!”

刘大娘边纳着鞋底子,边小声问道。

当时她接了人家的喜糖,还拉着小两口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却不记得人家姓什么了,这事儿弄得,她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和韩家走得最近的孙大娘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儿,说:

“姓梁,叫梁万,人家小两口都结婚多久了,再说,小伙子出门的时候,看见咱们这些大爷大妈,哪回不是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可倒好,这么长时间,连人家的姓都没记住。”

孙大娘也算是借题发挥了,她知道,梁万在巷子里的存在感不算低,可大家伙儿仍然记不住他的名字,说到底,不就是没把人当一回事儿,觉得他就是个上门女婿吗?

可这些人也不想想,就算是上门女婿,人家也是老韩家的上门女婿,有个当副厂长的老丈人,将来的前途还能差了?

这些人可真够搞笑的,自己家的人能不能填饱肚子都不一定呢,还有功夫瞎想、在那儿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

刘大娘心里存着事儿,暂时也顾不上和孙大娘打嘴仗了,她连忙叫住准备往家走的梁万,放下纳了一半儿的鞋底子,起身走过去:

“小梁!小梁!大娘有个事儿,正想问问你呢!”

把梁万拉到一边,刘大娘又瞅了瞅那些老姊妹,看她们都故意低着头、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她这才说:

“小梁,我家老二媳妇儿快生了,得补补身子,我想换两只,不,四只老母鸡,到时候给她炖汤喝。

你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能换到鸡啊?大娘的为人,你回去可以问问你奶奶,放心,绝对不会叫你吃亏的。”

老母鸡能下蛋,本就很少有人愿意往外换,加上又临近过年,黑市的行情已经提到了四块五毛钱一只,就这,都没人愿意换。

刘大娘家的大儿子一家在部队上,二儿子是铁路局的,跟车还没回来呢。

她和老头子俩人上了年纪,腿脚算不上利索,万一常去黑市,哪天点儿背、碰上了检查的人,跑不掉的话,指定得连累两个儿子的前途。

所以,刘大娘看见梁万带着东西回来,这才病急乱投医了一回,找上了他。

不管梁万有没有这个能耐,反正,她多找几个人,总有人能换到她想要的老母鸡,就算多掏了点儿钱,也比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每天在城里瞎转悠、碰运气要强吧。

不过……

“大娘,这就是您太高看我了,就我今天带回来的这点儿东西,还是搭上了熟人的顺风车才换到的。

但人家农村也得过个好年啊,我厚着脸皮凑上去一回也就算了,还能几次三番地找人家换东西?

知道的说我是好心帮忙,不知道的,那要是误会了,我老丈人还不得拿棍子收拾我?

这样,反正这几天,我还得在城里四处转悠着换东西,要是运气好、碰上有老母鸡的人了,我就带着人来巷子这边儿,到时候跟您说,行不?”

梁万明白刘大娘的意思,可他也是真不乐意应下这个活儿,别说给点儿劳务费,就算给得再多点儿,他也没兴趣。

毕竟,他唯一的农村人脉就是刘大伯了,可要是去凤阳沟大队,来来回回、折腾一天,就为了挣那几毛钱,梁万觉得,廉价劳动力,也没有这么个廉价法儿的。

“行,那就说好了啊,你可千万得替我留心着!

放心,我和你奶奶,那是关系最好的老姊妹了,你把这事儿放心里,回头,在你奶奶跟前,我也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的!”

兴许是梁万那句“被老丈人拿着棍子收拾”说得太自然,反倒让刘大娘给误会了,最后的最后,还给梁万画了张饼。

只是,梁万转身回到家,就把刘大娘找他帮忙的事儿给说了,原原本本,一字不差。

“胡说八道!明明我和大妞才是关系最好的老姊妹!有她什么事儿啊?”

余秀芳同志边尝着梁万带回来的枸杞子,边气呼呼地反驳道。

“这人心里是没数了点儿,但她还能记着让儿媳妇好好坐个月子,人倒是还行,回头,你要是顺手的话,就帮一回吧!”

梁万应了声,再次抬手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也快到他媳妇儿下班的点儿了。

“折腾了一回,也挺累了吧!你回屋去眯一会儿,等饭好了,我们叫你!”

韩老爷子好似没瞧明白孙女婿的意思,特意交代道。

梁万:“……”

真是老小孩儿!逗小辈儿玩儿,就这么有意思吗?

“爷奶,菁菁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戴围巾,我去给她送一趟!”

等梁万急匆匆地走了,看着他两手空空出门的老两口这才憋不住笑意。

“怪不得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呢,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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