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许妙仪回头,不解地看向萧韫。
萧韫的神情不太自然:“你怎么不问问,是谁给你换的衣裳?”
许妙仪淡淡道:“《孟子》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你为我换下湿衣也是为了不让我风寒侵体,我又怎好计较什么。”
萧韫一怔,然后莫名笑了一下,道:“许兄虽然言之有理,却想错了前提——是我的女下属替你换的衣裳。”
许妙仪颇感意外,叉手道:“多谢向兄思虑周全。”
萧韫“嗯”了一声,道:“这下是真没事了,你走吧。”
许妙仪于是翻窗离去,房间重归于静。
萧韫敛下纷乱思绪,准备上床睡个回笼觉。
熟料刚躺下去,便有一缕熟悉的香气萦绕而来,在他鼻腔挥之不去。
是……许妙仪的体香。
恍惚间,湿热柔软触感重回手心,接着又一点点填满他的胸膛……
萧韫猛地坐起身来,径直出门下楼,花钱让伙计为他换了一床被子。
躺上崭新的床铺,萧韫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谁知又莫名想到了许妙仪。
只是这次,他看见的是她自马下救人的画面……
许妙仪回到房间后,先换上自己的衣服,接着补好面上的胎记。接着她下楼随便吃了些东西,又去附近的医馆买了两副风寒药和一副治梦游的药。
回到客栈,许妙仪一眼就瞧见,萧韫正坐在桌边吃饭。
许妙仪望着他眼下的乌青,纳罕道:“你没补觉吗?”
萧韫勾了勾唇角,低声抱怨似地道:“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许妙仪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萧韫觉得刚才那话不妥,随口搪塞道,“睡不着罢了。”
许妙仪“哦”了一声,道:“刚好,我给你带了一副风寒药。你昨晚为救我跳入河中,秋夜寒凉,哪怕身体再好也会着凉的。”
萧韫眸光微动,伸手接了过来,道:“多谢。”
许妙仪与萧韫告别,找到伙计帮忙煮药。服药后,困意渐渐上涌,于是她再次睡下。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天色已暮。腹中隐隐传来饥饿感,她径直起床下楼,在一个空桌边坐下,问伙计要了碗面。
没多久,对面坐下一个人,正是萧韫。
萧韫也问伙计要了碗面,随后问许妙仪:“许兄眼下感觉身体如何?”
许妙仪瞥了萧韫一眼,直接反问道:“向兄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许兄真是聪慧,”萧韫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今晚,许兄可否陪某去一个地方?”
许妙仪感到诧异:“什么地方?”
萧韫警惕地环顾一圈,低声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妙仪想想也是,道:“那待会儿再说吧。”
用过膳后,许妙仪跟萧韫来到房间。
闭紧门窗后,萧韫简略陈述了封城的真正原因,又道:“我派了两个属下跟进查案,他们随官吏在参军府中探查线索时,无意中发现了机关,想必是通向密室的。当然,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当时并未进入密室。”
“所以,你想亲自去探密室?”许妙仪很快会意。
萧韫颔首:“这司法参军与赵家素来走得近,或许密室中会有一些……罪证。”
听到此处,许妙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简单打点好装束,以“寻欢作乐”的借口出门。他们一路来到林宅外,远远便见有官兵来回巡逻。
萧韫早早派人在附近蹲守,对布防了如指掌。二人趁着夜色,自守卫薄弱处翻墙而入。
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只见地面上、墙上布着大片大片的暗紫色血迹,触目惊心。
“一般来说,在案件破获前,受害现场都不会清理。”萧韫用气音对许妙仪解释。
许妙仪点点头。
萧韫带着许妙仪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一间书房。他走到桌案后的墙壁前,伸手握住嵌在墙上的烛台,朝左拧动。
只听“咔咔咔”几声,屋子中央的地板竟然自动收缩了起来,露出黑黢黢的通往下方的楼梯。
许妙仪纳罕道:“你怎么知道是朝左拧?”
萧韫道:“我那个属下出身机关师世家,这种普通机关,他一眼就能看出破解方法。”
“好厉害!”许妙仪忍不住感慨。
“那是,”萧韫揶揄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属下?”
许妙仪:“……”
萧韫敛起戏谑,道:“我下去探查,你在上面守着。”
许妙仪应下,又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
萧韫“嗯”了一声,擦亮火折子,缓缓步下楼梯。
许妙仪握紧剑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刻钟后,萧韫顺利回到地面。
许妙仪如释重负,连忙问:“有什么收获?”
“里头是金银财宝,还有一些账本、书信。”萧韫一边语气轻快地回答着,一边向右拧动机关,地道“隆隆”合上。
许妙仪笑道:“那还真是不虚此行。”
“我暂时只拿了账本和书信。”萧韫又道,“财物数量巨大,我准备除掉赵家之后再将其移出来填充国库。”
许妙仪冷笑道:“人而不人,不死何为!”
萧韫笑着拍了拍手,捧场道:“许兄言语好生犀利。”
“可惜不能打他一顿,骂终归是不够解气。”许妙仪叹了一声,又问萧韫,“对了,你可有受伤?”
萧韫轻笑道:“里头确实有些小机关,不过对某来说,易如反掌。”
许妙仪:“……”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夸?
就在这时,外间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而来。两人警惕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身跃上房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许妙仪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一定不怀好意。
思及此处,她侧头朝萧韫看去,恰萧韫也正看向她。目光相交间,两人确定了一个不谋而合的想法——静观其变,一是不知他有无同伙接应,二是想知道他的目的以及背后的主子。
下方的男人忙活了半天,大概是没有收获,他咬牙骂了几句,又狠狠踢了一脚桌子,这才吹灭蜡烛出门去了。
萧许两人自房梁上下来,出于谨慎,他们翻窗而出,再快速绕到屋前。此时男人还未走远,两人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出了林府后不久,男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跟踪,脚步加快,路线也变得七拐八绕。萧许两人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某个偏僻隅角,可惜最终还是在一个拐角跟丢了。
许妙仪扼腕叹息。
“无妨,他们这次不得手,以后还会再来,我会让属下加紧监视。”萧韫宽慰道。
许妙仪点点头,张唇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顿住了,眸中透出几分疑虑。
萧韫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忙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儿?”许妙仪轻声问。
萧韫于是集中精力感知一番,道:“闻到了,但是很淡。”
许妙仪环顾一圈,这才发觉异常:周遭房屋参差,却没有一栋透出灯光。
黑沉沉,静悄悄。气氛莫名诡异。
许妙仪在李霜儿的记忆中仔细探知一番,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七平街,三年前这里一夜横死了十多口人,都说是有厉鬼作乱,所以其他人就都搬走了。官府大概是看这里本就偏僻,也没管。”
“所以,这里人迹罕至,这血腥味儿必定有异。”萧韫接过话。
许妙仪颔首,道:“我们去看看。”
两人循着气味儿而去,最终在一处小院前停下脚步。这院墙低矮,只许妙仪高出一点,萧韫一眼就可以看见其中景象——
院中倒着一具尸体,尸体腹部大开,血淋淋的内脏从中溢出。
萧韫何曾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许妙仪见萧韫这般反应,心下便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在墙壁上借力蹬起身子,整个人敏捷地越上土墙。
院中惊悚血腥的画面叫她忍不住浑身一震,但好在她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心理承受能力较强,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正想下到院中查看尸体的面孔,却忽觉背后涌起一阵阴风。她心下大惊,连忙拔出长剑,跳到萧韫身边,和他背靠背呈防御姿势。
一个清瘦高挑的黑色影子从天而降,施施然落在萧许两人对面。他手持陌刀,面戴狰狞的鬼脸面具。
“今夜真是好生热闹啊,又来了两个送死的……”他声音呕哑嘲哳,如同恶鬼低语。
“来者何人?!”许妙仪喝问道。
“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杀你们的人。”鬼脸狂徒诡异地笑了起来,“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好奇心害死猫……”
“口气这么大,”萧韫讥讽道,“也不怕闪了腰?”
鬼脸狂徒放声狂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萧韫拧眉,质问道:“看这作案手法,青州司法参军灭门惨案,也是你干的吧?”
“对啊。”鬼脸狂徒的语气颇为自豪,“做得是不是很漂亮?”
“以杀人为乐,你还算是个人吗!”许妙仪怒骂道。
鬼脸狂徒非但不恼,反而更加兴奋了:“你们的内脏一定比他们的更漂亮。”
“你为何要这么做?”萧韫压下心中情绪,再次开口质问,“他们伤害了你?还是……单纯为了满足你奇怪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