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陈怜从人挤人的车站里挣扎出来,第一眼就看见母亲,她站在不远处的石柱边,穿着黑棉袄,寒风把她棕黄的围巾吹起来。

她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开始自己时隔多年长达一个月的寒假。

陈怜用打工和学习把假期充实得满满当当,早上刷题写代码,准备竞赛选拔,晚上花两个小时给三年级的小男孩辅导功课。

原本她不打算去家教,只是接到家长电话时突然想起以前想要教书的念头,“如果她可以让一个小孩好好成长”,心头就颤动一下,然后想有些在外打工的经验也好。

不过在家教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这是错误的选择。比起思考如何让对方完美理解题目并且好好成长,她更需要把这个小家伙的屁股按在位置上。

一个月,短暂而漫长。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王朝和发消息,总觉得没什么可以分享,但决心一定要发去很多东西。不过到家的那个晚上,她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他发了几张自家橘猫的照片。

他自己没有出镜,但陈怜可以看见他撸猫的手,白皙修长,在橘白的毛里藏匿,手腕上是纯黑的运动手表。有时陈怜觉得比起王朝和的脸,她更熟悉他的手,因为她曾无数次把书本从图书馆桌子的这端推到那端时,视野的极限就是那双手,之后就不会去抬头。

“你家里养过三只猫?”

“是啊。”

她想了想,一字一句敲打:“能给我看看另外两只吗?”

“其实,前两只已经病死了。”他说,“骨灰埋在我家的小花圃里,我立了两块小碑,你要去见见么?”

她愣了一下,半晌说:“不好意思。”她发出这句话后感觉很怪,好像对方家里像死了人一样。但她又想,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把宠物当做家人?

“没事。”他发来。

她开始不知该怎么说话:“你们家很喜欢小动物呀。”

“嗯,主要是我妈妈喜欢吧。”

她停了一下:“那你不太喜欢?”

“那倒不是,有时候逗一逗也很有意思。”他说,“不过,如果它们能像学校的小猫一样不挑食就好了。”

她心想,最挑食的难道不是手机对面的那个人么。

……

“我哪里挑食。你才是,你是真的喜欢喝那种牛奶吗?”

她握着手机,对那头的人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没想到暑假还能接到一个除家人以外的电话。

“怎么听上去有点看不起我的喜好?”那边的声音带笑,“你能喜欢吃螺狮粉,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喝牛奶?”

她心里小声辩驳,你也别看不起螺狮粉,至少它很贵。

“小时候喜欢,后来晚上放学回家总能喝到,就习惯了而已。”他进而解释了一句。

“这种牛奶多喝也不好吧。”

“没办法啦,习惯了。”

“你妈妈同意你小时候一直喝这个?”

“其实是家里保姆准备的。”

“哦……”她顿了一下,“那这个保姆,也不是特别用心了?”

“我也很想知道。”他说,“如果我还能问问她就好了。”

她想,可能是那个保姆已经不在他家帮忙,后来又失去联系的缘故。

……

“你高中也参加竞赛?”她惊讶了,在手机上敲打,发送。

“嗯,我是保送来的。”

她说,我那时竞赛失败了,大学是考上来的。

他有些惊叹:“那你好厉害啊。我记得这大学计算机裸考分数线很高吧。”

她笑了笑。

每次都是他引出话题。她也想主动给他发消息,但逃不开“早安”“晚安”和三餐饮食的照片。自己一天的生活已经被程式化,没有什么新意。

相比之下,王朝和的生活堪称丰富多彩了。

在期末结束后不久,那个打伤他的同学就抱着一大篮水果来看他,请求他原谅,并且在一大堆肺腑之言后,委婉表达自己不想退学,问他能不能对校长说些话。

她给他发: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说:良心发现,家长站门口,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怎么都有可能。

她笑了一下:那你原谅他了吗?

他发来:原谅了。不过校长那里,我就陈述了一下事实吧。

他在医院也闲不下来,为医院墙壁上的小洞、高高挂起的输液袋寻找得体的光影来拍照。窗外的小亭子和小池塘也在素材范围内。他拍来最多的照片是人像,医生护士的,还有个上了年纪的病人,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几个星期后,他发来的照片背景从病房变成外界,陈怜发现该人分别去云南和日本旅游,拍了很多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后要做摄影师。她问他是谁去的,他说是跟几个朋友一起。

他还给她发来在火车上吃到的泡面照片,说味道不错;还有一张蓝白配色的榻,大小比肩寝室床铺。他说那是日本的青旅,装修风格奇特。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陈怜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是没什么爱好的,除了工作就是学习。上次去探病,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没有共同话题,哪里去发展长足的感情呢?难道这辈子,三十岁,四十岁,他们都要讨论代码、微积分、线代?……

……不是,什么三四十岁,不。

“我寒假去看看。”

“好啊。”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怜想起,当初她随口跟王朝和承诺,自己要在寒假去看《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好吧。

她就打开手机,翻看起来。

不过,第一章还没看完,她就放弃了。

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刷点题目。

“叮”。微信来消息了。

陈怜点开微信,发现是王朝和。

他发了抹茶生巧的图片给陈怜,说给她带了一盒作伴手礼。她有一股冲动,把看书的截屏发给他,证明自己对书籍的兴趣,但又担忧开学后他会“抽查”自己。

“真的啊,你看了!那该书的女主角是谁?叫什么名字?”

“能说说你对这本书自己的看法吗?”

“你对永劫轮回有自己的思考吗?”

……她放弃了。

陈怜靠倒在枕头上,索然无味地把手机摆在一边。

吃饭的时候,母亲问她最近整个人没精打采的。陈怜说“和平时差不多吧”。

母亲疑惑了:“前阵子不是见你挺开心的么?”

……陈怜是可以反驳的,但她没说。

有一次,家教的三年级小孩出奇乖巧,在陈怜的监督下一动不动写作业。她坐在小孩背后,见到这副场景,回想之前的腥风血雨,心头逐渐柔软,忽然觉得那毛茸茸的脑袋特别像某人,就悄悄拍了一张小孩在小台灯前认真的背影,发给王朝和。

陈怜:在给你弟弟做家教。

过了会儿,他回消息:辛苦老师了。还发来玫瑰花和抱拳。

陈怜憋不住,在工作期间轻轻笑出了声。

除夕那天,陈怜跟母亲回到乡下老家。

老家对她来说是一个神秘的词。她小时候喜欢回去,初中的时候隐隐不想回去,如今已经把“回老家”当作和“人需要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家里欠的账在前一年终于还清了,老人们都很高兴。爷爷特别去买了只公鸡养在院子里,说要露一手煲鸡汤。陈怜一到家,就看见那只公鸡不知怎么地就上了晾衣架,单足立在杆上,目光炯炯、正义凛然地和她对视,然后很凶地喔喔大叫。

陈怜不会跟一只快死了的公鸡计较,走进大门里。

奶奶得病后又出了车祸,走不了路,只能呆在床上,腿部肌肉已经萎缩了,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房间里电视放得“哗哗”响,陈怜走到身边也认不出,“小俪啊”地叫了一声。

陈怜叫了声“奶奶”,她才缓缓“噢,是怜怜”,然后开始每次都会问的问题:“怜怜,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饿不饿呀,那边有饼干和牛奶。还有橘子。不是自己家种的,邻居送的。”

“我刚吃了饭,现在还不饿。”陈怜笑着说。

“不要客气的。”

“谁跟你客气,我饿了就去吃。”她哄小孩一样。

父亲在和奶奶同一场车祸中去世了,临死前要母亲好好照顾爷爷奶奶。母亲是孤儿,便将二老当作亲生父母。

母亲在厨房忙活,爷爷还没回来。陈怜去厨房帮忙的时候,母亲说隔壁有新邻居了,爷爷去串门。

天知道乡下有新邻居是多难。天知道他们这欠债出名的一家在除夕串个门多难。

厨房的打杂基本完成了,陈怜被钱俪催出去看书,她便回到奶奶的房间——书包摆在那里了。

一进门,她便看到散在床上的小袋橘子。奶奶低着头,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手里捧着一个青黄皮的橘子,正迟缓而吃力地剥着。她患着严重的糖尿病,所以手指浮肿,似乎难以弯曲,像一根根小白萝卜。

房内的灯泡还是老式的,光线昏黄。陈怜望着奶奶深深弓起的背缓缓起伏,将最后一片青黄的皮剥去后,开始缓缓地撕白絮。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说什么也不肯吃爷爷奶奶种的橘子,喂到嘴边也不吃,让他们很难过。

后来他们才弄明白她不是讨厌橘子,而是讨厌橘子旁边的白絮——它们苦苦的。奶奶就会在每次吃橘子的时候,把白絮一条一条地都剥完,再递给她。

好像察觉到她的进入,奶奶缓缓抬起头,陈怜知道那双迷蒙灰暗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怜怜?”奶奶试探着问,声音细弱。

但这次对了。

“嗯。”陈怜笑着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要吃橘子吗?我给你剥吧。”

奶奶把手里剥到一半的橘子递给她,却摇摇头。

“给你吃的。”奶奶努力地用普通话讲道,“眼睛,看不清。白絮,你自己拿掉。”

陈怜愣了一下。

她接过橘子,似乎沉甸甸的。

“以后我自己会剥的……”她听见自己说。

“不剥好,你不会吃。”奶奶似乎笑了笑,口齿有些模糊,“我知道。从小就,这样。”

爷爷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吃晚饭了,高高兴兴地说新邻居邀请他们一家饭后去打麻将。他用粗糙的大手握住陈怜的肩膀:“怜怜,你跟你妈妈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奶奶呢?”陈怜愣了下。

爷爷说:“就去一会儿,你奶奶也高兴着呢。”

“……可我不会打麻将啊。”

“没事,到时候爷爷帮你打。”爷爷搓搓手,自豪并且语重心长,“你长这么大,打麻将总要学起来了。”

“妈妈同意我去吗?”她已经能想象母亲皱眉的样子了,甚至能说出母亲的解释:“怜怜得好好读书,哪里有空干这种事情!”

爷爷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一挥手道:“不同意也得同意!那可是新邻居,总要走动的。”

……但她其实也不想去,为什么要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打麻将这种活动上,只是她又拒绝不了。那可是爷爷心心念念的新邻居。

陈怜嘴里说了句“好吧”。

饭桌前,爷爷用两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点燃纸钱。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给你爸爸买‘金’。”他蹲在地上,对陈怜嘟囔了一句。

金黄色的纸被零星的火花侵蚀,然后逐渐燃起火苗,高高地垂直向上升起,但爷爷黑棕色布满青筋的手还是捏着纸不放,反而前后翻面,让火势更旺,直到火似乎要烧到手指的最后一刻才轻轻放开。

每次陈怜都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

母亲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开始拜祖。

纸钱的灰烬飘了起来,隐隐闻得见烟味。陈怜双手合十,望着火焰的红黄色,似乎入了神。

弯腰,祭拜。

求祖先保佑我们全家健康,奶奶的病可以稳定,我能得到好成绩,以后找到好工作。

多年来不变的祭祖愿望和生日愿望。

陈怜垂着眼睛,虔诚地下拜祈祷。

……如果,我还能再贪心一点的话,爸爸,保佑我,能与王朝和……像现在这样,保持关系吧。

“祖宗保佑,小军也要保佑我们怜怜,以后找个好工作,考个公务员也好。”耳边突然传来爷爷的声音。

陈怜望过去,见爷爷穿着破旧的衬衣与拖鞋,在灰烬缭绕之中双手合十,对着燃烧的纸钱边鞠躬,边笑着看她。

“祖宗保佑,小军也保佑,我们怜怜以后找个好工作……”爷爷嘴里念,眼睛虽时时注视火堆,却又时时回望自己。

他笑着,笑容里带着些恳切的企盼和淳朴的渴望。

陈怜感觉背忽然一沉,身体像是被这目光勾住了。

烟熏味似乎有些呛鼻,她喘不过气来,但她强忍住呼吸,隔着盘旋而散的烟雾,即使已经看不清爷爷了,还是朝他笑着说:“好的,我会努力的。”

我会努力的。

我已经努力整整十年了。

吃完饭,就是约好的麻将时间了。

母亲在门口等着,见陈怜跟爷爷一起出来了,眉毛瞬间一拧,冷冷道:“爸,怜怜怎么来了?她得好好读书,哪里有空干这种事情!”

……看。

母亲忽然又冲向她:“怜怜,是你自己想打麻将的吗?”

“哎呀。”爷爷这时推着她往前走,“都过年了,你也让孩子歇歇吧。小军他也不会舍得怜怜过年都在看书的。”

母亲还想说什么,但好像哽住了。她的弱点永远是去世的爸爸。

陈怜暗暗想着自己就算放松,也是不愿打麻将的。

三人走到隔壁去敲门。

母亲在路上扯住她,重复问:“这麻将是你想打,还是你爷爷想打?”

“……爷爷。”

母亲稍缓下脸色,点头:“嗯,记得,就算是大学,你也还是学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陈怜点点头。

“……而且,你跟别人也不一样。”母亲低声说着,略略蹙眉,下意识瞥向身后——他们已经离开老屋几十米了。母亲收回视线:“没有下次了。”

“嗯。”陈怜应声。

麻将,众所周知是四个人的游戏。邻居家的孙大伯、赵叔叔,母亲和陈怜各占一壁江山。陈怜虽然新手上路,底气略显不足,但背有爷爷这座靠山。

第一局,出乎意料,陈怜赢了。财神是六筒,而陈怜开局就摸到两颗,之后整局就几乎躺赢。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新手buff吗?

爷爷直夸陈怜有天赋,对邻居新朋友们谦虚地表示礼让。陈怜也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挺行。

“你们渴不渴?饿不饿?”孙大伯这时问,“小姑娘饿不饿?”

“饿了叔给你下面条吃。”赵叔叔插了一句嘴,“叔叔在面馆当厨子,手艺可好了。”

母亲问陈怜饿吗,陈怜感觉喉咙涩然,便表示“只想喝点水”。

孙大伯撇开麻将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带来了一大瓶橙黄色液体。陈怜觉得橙汁也不错,孙大伯说:“来尝尝咱们家今年新酿的橘子酒。”

陈怜瞪直眼睛。

“小姑娘不会喝酒吗?”孙大伯也愣,“橘子酒,度数不高,冰凉的,暖空调房里,舒坦!”

陈怜摇摇头。

“欸。”爷爷说话了,“你长这么大,酒总要学着喝起来了。”

……怎么这么耳熟。

陈怜看向母亲,但没想到母亲这次也说:“喝吧,顺便测测你自己酒量怎么样,以后到社会里要被别人灌酒的。”

好吧,都扯到前途问题了。

陈怜也确实渴,就着孙大伯递来的酒杯,先灌了一口。

甜的,随后是淡淡的辛辣。她莫名觉得熟悉,皱眉砸吧嘴,想起当时在学校里喝的橘子酒好像也是这样的味道。

“说不定,还是你老家的味道。”奇怪,真的就这么被那个人猜中了?

但陈怜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此时它入口冰凉凉,到也很爽。

这一口橘子酒仿佛有魔力,从第二局开始,陈怜再也没有赢过。老军师在背后着急得很,但任凭他怎么指点江山,陈怜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第五局结束,赵叔叔在旁边笑:“怜怜,你小心着你爷爷,他故意让你输呢。”

“谁说的。”陈怜还没说话,爷爷抢先辩驳了句,瞥一眼陈怜的牌面,有些憋屈道,“打是没打错的,就是手气太烂了。”

陈怜:……

全输的麻将有什么意思……陈怜有点懒地玩了,真的想回家看书。

第六局开始了,陈怜翻开底牌,又看见了两颗六筒。

那一瞬间,她似乎和那两颗牌心意相通了,忽然听见孙大伯说:“嘿,财神又是六筒。”

身后的爷爷一下子起劲了。

……哼,她手气好着呢。她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用手掌紧紧护着她那俩财神。

陈怜终于又赢了。

第七局,陈怜开局又摸到了一个六筒。她觉得自己简直跟六筒有了缘分,虽然这次财神是八条,但陈怜决定好好爱惜这颗给她带来好运的六筒,就算爷爷让她打掉,自己也不打,就算要输了也不打。

摸牌,出牌,碰,出牌,摸牌,出牌……

期间爷爷三次用手指点点那张六筒,示意陈怜把它打掉,因为塘底里六筒已经有三颗了,打掉也保险,但她就是不打。

傀儡皇帝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爷爷很悲哀。

后来,陈怜凑齐了一个对子和三颗连续牌,只剩四条、六筒、四筒落单了。

轮到她摸牌了。

五筒,五筒,摸个五筒……

然后她摸了个南风。

可恶,打掉。

“杠!”母亲笑着说。

……哼!

牌势越来越严峻了,陈怜总感觉周围的某个人就要胡了。

又一轮摸排,她摸到了三条。这让她怎么出。

这五筒,她等了好几圈,都不来,难道真的没了?虽说塘底里已经有两颗了……

爷爷大概看出了她不想打六筒的心思,就指了指四筒。

四筒,塘底里才一颗。

……真的要拆了四六筒么?

陈怜望向她的六筒,又看了看塘底里的牌。

她忽然想,为什么要信怪力乱神那套,酒喝多了吧,明明胜率最高的那个选择就在眼前,为什么不选择它呢。

指头一敲,她跳过了四筒,把六筒打了出去。

与其等五筒,不如等二条或五条。

下一圈摸牌了。

陈怜摸到了五筒。

……

她望向那颗躺在塘底,不远处的六筒。

“胡了!”赵叔叔忽然说。

……可能真的是酒喝多了。像是“六筒”的惩罚一样。

陈怜忽然特别后悔。

不相信它,所以抛弃它,所以受到了惩罚。

第八局,陈怜再次摸到了六筒。行了,这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再打出去了!……

三分钟后,陈怜把它打出去了。

下一圈,她摸到了五筒,跟第七局见鬼得一致。

……

冥冥之中,陈怜觉得这仿佛预示着什么,但她说不上来,只是心里闷得难受。看着那颗绿底白体,通体圆润的六筒,她感到一种害怕。

……酒喝多了。

她让爷爷代替她打牌,自己出门转了转。

乡下的夜似乎格外黑,晚风很冷,陈怜缩在棉袄里,打开手机。屏幕的荧光是周遭唯一的光源。

她发现微信收到很多消息,打开一看,全是那种群发的长段新年祝福,中学同学,高中同学,班长的,副班长的,宣传委员的,心理委员的,甚至老四和老二的……然后,她看见了王朝和的。

心神微动,陈怜只点开了他的。

就一句话:新年快乐,陈怜。之后是三个烟花的表情。

……这总不是群发吧,都有人名了。

陈怜心里想着,瞟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王朝和这个消息是零点整点时发来的。

……打麻将真的是会忘记时间。

她连忙发:新年快乐,王朝和。之后是三个喇叭的表情。

发完后,她在寒风里抬起脑袋,望远处模糊而黑暗的景色。

从别人家里眺望,可以看见自家院子。奶奶的房间已经灭灯了,只有零星的灯火映衬着,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旧瓦覆盖的房檐,石栏上的杂草,八岁时自己在窗台挂起的风铃。

它们在黑夜中静默,也在黑夜中呼吸。

……无论如何,她深爱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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