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几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子是结伴来的,进院门时还在说说笑笑。初看去,麦光只以为领头二人身上的青缎背心和之前刚到贾府时遇到的金钏差不多。等人走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二人背心的领口附近比金钏那件又多了些卷草纹。且她们耳边的坠子上都镶了米珠大小的宝石,阳光一照,更显得主人颜色俏丽。之前学规矩时听见别人议论,金钏是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麦光心里猜度着,这两人大概就是哪个院中缺人的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了。

麦光打量了一回进来的大丫鬟们,趁她们还没走到跟前就把视线放回了地上。她站着的位置不算靠前,所以也只有在有风吹来时才能听到几句大丫鬟们和白妈妈的叙话。

断断续续地,麦光也根据她们几人的寒暄推测出了几人的身份。右边头戴喜鹊登枝梅花簪的那位,大概是琏二奶奶的贴身丫鬟,被白妈妈尊称一句“平儿姑娘”。左边那位身穿杏色裙子的,伺候的是府里的宝二爷,平儿叫她“袭人”。剩下的丫鬟都在这二人身后,对二人称呼“姐姐”,想来如果不是这些丫鬟的年纪不如平儿和袭人,就是平袭二人跟着的主子在这府中是最体面的。

麦光有些奇怪:之前不是说,是奶奶和小姐院子里缺人吗?怎么变成少爷啦?

不过,府里这么多下人,人多口杂的。想到面对面传话还有可能有疏漏呢,麦光就把心里那一点奇怪压下去了。

平儿姑娘先从第一排指了几个面善的,一一问了名字、经历。大家毕竟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了,倒是没有支支吾吾的。只是却有两个不知是不是太激动,看向平儿的目光亮得惊人,说话也明显多了起来,往别的地方发散不少。剩下的人应答就都中规中矩了。

平儿选了几个应答不出错的,在麦光的印象里,这四个女孩子有三个都没有正经名字,就叫做“X丫”,唯一一个有正经名字就是鸣翠了。

轮到袭人挑人,她倒是更谨慎些,问了谁的绣活学得好、谁沏茶的手艺佳。

其实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把这些手艺学到多精通,不过和同龄人的对比之下,已经能看得出谁更有天赋了。比如泡茶这件事,听起来好像有手就行,但以前私下练习的时候,麦光泡出来的茶就是不如三妞泡的茶水好喝。

三妞泡茶的手艺,和院子里别的女孩子比起来也是很好的。在白妈妈也对三妞的手艺表达肯定之后,袭人就选了包括三妞在内的四个人去宝二爷的院子里。按照长幼来分,在宝二爷之后该是各位小姐了。谁知就在二小姐的丫鬟对着待挑选的丫头们问话时,杂役婆子们的班房忽然喧闹起来。

最开始声音还不大,大概是一个人的哭诉。后来就隐隐有人帮腔,原本准备好的挑人流程都被影响了,大丫鬟的问话暂停,麦光也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弄明白了事情经过:不知哪个杂役婆子丢了一副金耳坠,想过来找。可今天是各院子里少爷小姐挑丫头的时候,和白妈妈交好的婆子不想让这些人过来。大丫鬟们平时不愿意看到杂役婆子是其一,二是这丢耳坠子的事一宣扬开,就显得白妈妈平时没教好小丫头,对白妈妈也不好。

对于今天过来挑人的丫鬟们来讲,一副金耳坠不算什么。别说是她们,哪怕是二等丫鬟呢,都有不少妆奁丰厚的。可对于不能常在太太奶奶们面前露脸的杂役婆子来讲,一副金耳坠就很值钱了,三五年都不见得能攒下一副。

琏二奶奶是管家媳妇,作为奶奶身边管着钥匙的大丫鬟,平儿很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为什么那婆子这么着急找东西:若是不闹,过了今天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有了去处,包袱一卷,她那副耳坠子就再也别想找到了!

只是,心里知道那婆子的不容易是一回事,大好的日子碰到这种事,心里不高兴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平儿和袭人犹豫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投向白妈妈。

各院的大丫鬟刚进院门时,白妈妈想到过几天就能卸下差事,脸上还颇有几分笑意。如今听了来龙去脉,扫了一眼站得整整齐齐的小丫头们,不由得又摆出了严肃脸。见平儿和袭人不好开口,只能随手指个小丫头,“把人带过来。”

小丫头应声去了。

麦光见到白妈妈这么痛快地就把人放过来,不由得悄悄抬了抬头。待看到被小丫头领过来的那个婆子的长相时,麦光心里就是一突。

竟是之前因为克扣了院里饭菜,和丫头们起冲突的那个婆子。

再抬头一看,鸣翠算是已经有了差事,还绷得住;木香已经瞪大眼睛,向那婆子发射眼刀攻击了。

婆子走过来后却根本不看排成排的丫头们,只躬着身子冲向白妈妈,“按理说,老姐姐教出来的人不至于做这等事,可各人有各人的性子,有些人天生根子就是歪的,刚进这院子时就能看出端倪。”

麦光知道这婆子暗指什么,于是用余光偷偷去瞄木香的脸色。啧,那脸色黑得要滴下墨汁来了,偏偏碍着各院的大丫鬟在这,木香还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忍气。

白妈妈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沉着脸道,“这些丫头的包袱都打好了,总不能你这么随口一句,我就把各人的行李都打开让你搜。”

婆子连连摆手,“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怎么敢这么轻狂?只是,我那耳坠子平时就放班房上锁的柜子里,这些日子都谁进过咱们的班房,您老也知道。若是我误会了这些丫头,验看完行李,自然该我赔罪。”

这婆子本钱下得还挺足!麦光心下暗忖,之前克扣饭菜那件事,几乎都能算是证据确凿了,这婆子还能跟白妈妈抵赖几句,找个借口圆过去呢。如今为了一副耳坠这样大动干戈,甚至连“赔罪”这样的词都弄出来了,可谓事既反常必有妖。

白妈妈一脸为难,转向平儿,语气迟疑,“平儿姑娘,你看……”

几个大丫鬟平时并不了解这些婆子的为人,听了她说这话固然埋怨她惹出事端,平白占了大家的时间,但听她态度还算诚恳,且听上去好像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倒不好再大力阻拦了,只转向那婆子微微点头,“既说了冤枉了人要赔罪,看来你是早备好礼了,那我倒不好拦着。”

换句话说,就是空口赔不是没有用呗。其实,如果是这些大丫鬟们发话,想要查一查小丫头的行李,倒是没有这么麻烦,毕竟府里的旧俗向来就是大丫鬟管着小丫头们。可这些婆子虽年纪更大些,但却不是直接管着这些小丫头,两方真起冲突了,也不能怪小丫头们“不服管”。

原本有些情绪的小丫头们听了平儿这话,倒是没那么不忿了。

那婆子的话已出口,听平儿这样说,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可转念一想,今天这份赔罪礼是一定送不出去的,于是也就安下心来,打起精神奉承了平儿和白妈妈好些话,终于在平儿点头之后获得了白妈妈的允许,“你既说你怀疑的人只有几个丫头,那你把名字告诉跟着平姑娘来的人,让她们把包袱拿出来,咱们就在这验。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带出来的丫头没有这种事,你的赔罪礼可不能轻了。”

平儿本就是跟着管家奶奶的人,这偷东西的案子让她手底下的人做个见证,再好不过。婆子连连点头答应,对着白妈妈耳语几句,白妈妈再把这婆子点出来的丫头们住的位置指给要进屋的丫头们,几个丫头就进屋捧了包袱出来。

她们这批丫头进府后几乎没添置什么东西,虽说今天就要去别的院子了,但包袱里无非是府里发下来的梳子、头绳、胰子等物,就连打包袱的布也多是进府时穿的那件衣裳。这样一来,哪个包袱属于谁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稀奇的是,那婆子指名道姓弄出来的包袱,竟有两个是用不错的布料打出来的——麦光所谓的不错,就是指那包袱皮有些像绸子,光泽度比棉布好了不知几倍。用这样的布料来打包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对着那婆子那区区一副金耳坠动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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