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杨药师

小说:别嫁给我大哥! 作者:荷桃粥

夜复一夜又过。

贺兰澈为她点的这成片琉璃灯,将昨夜荧荧照彻,璀璨之光漫洒,秽暗尽皆逐走。

她在夜半小睡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逃出那深渊。

梦中之境,许是往昔愁绪,又或是今朝焦虑幻化成形,如鬼魅般萦绕,教她在睡梦中亦不得解脱,待得惊醒时分,独对那些琉璃烛火,黯然神伤。

还是一样的,梦魇。

也不能说贺兰澈的心意完全无用,至少能让她更容易在无尽的蛇虫追杀中醒来。这已经很值得感激了。

长乐认命地笑了一声,重新收整思绪。

这些日她接过的病人,凡是可疑的都留心着。

无论晋朝的达官显贵或是平民隐士,来了不少,能靠近于她仇家的形象的却不多。

她与师父将义诊堂设在鹤州,就是看中这州内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水域,每年冬天是无数珍稀鸟类的越冬之地。

当初灭她家门的鸟人,爱鸟成痴,想必定是不止一次地踏上过鹤州这片土地。

另外,她确信,似那刀劈憨傻的大力士,总应该是要在这些行为中受重伤的;要么便是那头戴斗笠的神秘人,想来也应该残疾多年。

即使曾经没有造访过药王谷,也应该要趁这义诊之时前来求医才对。

难道是还没有得知义诊的消息?也不会,就从这几日官府和民众的口风当中,药王谷义诊应该已经无人不知了。

不急。

长乐安慰自己道,义诊也才开设几天,是她太过急切,现今沉下气来再多等些时日,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想罢,她又重燃信心,坚定地往那前堂走去。

此时晨光初照,昨夜的雨洗干净了整间院子,园内到处都燃着草药香,沾满春雨的清萃,十分好闻。

她正奇怪为什么要大片大片地烧艾叶和藿香,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小长乐呀,好久不见!”

长乐转身,瞧见辛夷师兄身边站着一位身材矮小、脑袋圆圆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把深褐色的洞萧。

长乐认得他,正是杨药师,她的师叔,现今药王的师弟。

师叔的头发快没了,只剩了两三绺稀疏的白发还在尽力挽成一小髻,像是圆萝卜成精。

他那副模样,看着就透着股子诙谐劲儿,只是长乐神色依旧冷漠,只是微微点头当作回应。

他倒也不在意,凑上前,嘴里念叨着:“噫吁嚱,你这孩子,还是这般话少呀,哎,忆往昔,我在药王谷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好久没有见过你这般好的孩子了!”

杨师叔有两大口头禅,一句是说什么都爱在前面加个“噫吁嚱”,另一句就是见到十个后辈要对其中七八个说一遍“我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了。”

他绿豆一般大小的眼仁带了一些慈祥的精明,上下扫视了一番长乐,又说道:“才一年?不,两年没见,漂亮的小长乐,你好像长变样了。”

这话题谁都没接,辛夷转口道:“师叔和几位同门医师是昨日晚间到的,冒雨赶路,十分辛劳。我已经将他们安顿好了,今后有师叔来帮我们坐诊,心里踏实许多。即便后续病患增多亦无需担忧,你也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了。”

长乐这才开口:“师叔好。”

要说起这位师叔,便避不了要提起已经去世的老药王,他生前共收得六名弟子,各个皆算是天赋异禀,各有所长。

大弟子李逸成,为人沉稳,心细如发,负责开药方,抓药配药。诸多病患的安康系于他笔下一纸良方与手中配就药剂之上。

二弟子林逸羽,一双巧手,最擅火灸按摩,她手法精湛,揉、按、推、拿间,便能疏通经络,让患者顿感通体舒畅,病痛消减几分。

三弟子赵逸轩,眼力极佳,且悟性颇高,负责辅助诊脉看诊。一身仅凭脉象便能洞察病情一二的本领,常能为老药王提供颇为精准的参考之见。

四弟子陈逸常,一副热心肠。负责调度药王谷的车马,常常不辞辛劳地奔波四方,接一些求医问药的病人入谷。

五弟子则是现今的药王孙逸化,果敢坚毅,施针精妙,在江湖中颇有名声。面对各类疑难杂症,他总能精准地将银针刺入穴位,或施针以调和气血,或借针行手术之法,祛病除患,挽救过不少危在旦夕之人的性命。

当然,孙逸化此人论师承说是弟子,论亲缘实则是老药王的嫡亲孙辈。

至于那最小的六弟子,便是这位杨药师了。

他本名杨逸风,自幼对那山川间的百草兴趣浓厚,常常身背药篓,穿梭于崇山峻岭之间,识百草、辨真伪,小小年纪就入尘世做了个野脚游方郎中,颇有些声名。

杨药师拜入老药王门下时,老药王都已经七十多了。便教他从此专心研习采集药物,炼制药丹之术。

因他天赋异禀,又得药王真传,医术最是高超,本应是沉稳持重之人,可他却生性洒脱不羁,行事间透着几分不着调,常做出些让人啼笑皆非之事,不过因其心地善良,倒也没人真与他计较。

老药王是相当长寿之人,甚至熬走了自己的儿子以及前几个徒弟,活了一百多岁,终是驾鹤西去,留下偌大的药王谷。

临终之际,药王便将这倾注了一生心血的药王谷托付给了孙逸化。

因此,杨药师明明年纪比新药王大上几岁,可由于入门较晚,依着这师门的齿序,反倒要被新药王称一声“师弟”,被新药王的后辈医徒们称作“师叔”。

开诊在即,三人虽一路闲话,脚下步伐却都极快。

“小辛夷,我这些年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

“这回你们那师父叫我来帮忙,嗨呀!他可真是找对人了,有些小病症,旁人瞧不出门道,还得我出手……”

“他开这义诊无偿救人,总算做了些好事,颇有我师父当年之风。”

“这济世堂有啥我能帮忙的呀?”

长乐听着他这一通天马行空的念叨,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

辛夷则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清楚这师叔虽然看着不靠谱,可医术那是实打实的高超,他说道,“师叔,昨日晚间同您说过,外伤科病患一直多,又比较缺人手,之后三个月要托您对长乐、芜华二位师妹多帮衬着点儿。”

杨药师一拍胸脯:“那是自然,我这医术,这些年更加精进,不是我自夸,外伤、内伤、儿科,你就等着师叔手到病除吧,哈哈,你们这些孩子,看诊多日没休息过吧?今日就先由我来!你们放心吧。”

他左右瞅了瞅,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跟你们说,我一路赶过来可热闹了,不过也有些棘手事儿。”

几人一同进了义诊堂,病患们已排起长队,这话题便先停住了。

自从老药王故去后,小孙子接手药王谷,其它几位弟子几乎都出谷自立门户,但大家年纪也都大了,只是每年雷打不动,要回来药王谷聚一聚。

这杨药师已经年逾六十,却精力不减,目前在京城的一家医馆任个闲职,偶尔受请出教宫中,为御医们讲讲课,颇受人敬重。

因此来诊病的不少患者都能认出他。

长乐在人群中四处瞧着,辛夷师兄专心给病患诊治,话语简洁明了,每一句都是关键所在。

而杨师叔一坐下,就开始和病患热络地聊起来,那嘴就跟开了闸的水,滔滔不绝,一会儿问病情,一会儿又唠起家常,时不时还冒出句“否否否”,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偶尔杨师叔说得太过离谱,长乐往这边淡淡瞥一眼,杨师叔便会意,收敛几分。

一上午过去,人群陆续散去,杨师叔伸着懒腰说:“哎呀,可算忙完,这义诊的事儿还真不少。”

长乐看着他,难得地勾了勾嘴角:“有师叔帮忙,倒也轻松些,多谢了。”

杨师叔摆摆手:“噫吁嚱,跟我还客气啥,咱都是一家人呀,以后有我在,这义诊堂肯定红红火火……啊呸,冷冷清清。”

药王谷的药房门前常年贴了副对联:“宁可药柜三尺尘,但愿天下无病人。”师叔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

长乐没再接话,只是心里清楚,这位爱唠叨的师叔确是实心实意来帮忙的,往后这义诊堂,想必也会多些别样的热闹。

为了给师叔和他带来的众医徒接风洗尘,辛夷专门派人在豫章食府定了餐。

长乐也罕见地参加这次接风宴。

却没想到在食府门口碰见季临渊领着晨风等众护卫,不见贺兰澈与季临安。

打过招呼后,辛夷便顺带邀请他们一同雅间入座。

季临渊这几日对义诊堂的众人都分外殷切,大大小小的忙碌中都能见到这位“准”少城主的“仗义相助”,倒不像是带弟弟来瞧病的,像是屈尊来打杂的。

杨师叔任职晋朝的京中,对邺城和晋宫那些弯弯绕绕门清,也知晓现在两方不算是以往那样“和睦共处”的景象了。

于是便有意与他们保持距离,除了言语间的关怀客套外,便是满嘴没个正形,涉及交情来往的话是一句不肯承诺。

长乐自来对任何美味都没了味觉,这顿饭礼仪性的用完之后,她又是早于众师兄师姐一步,准备溜之大吉。

杨师叔却专门拦住她,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先别急,我有个消息告知你,我来这途中,瞧见好多小乞丐染上了痘疫,那疫病传播速度极快,你们可得千万小心着点儿。”

长乐听闻,眉头微蹙,深知此事严重性,问道:“师叔,可确定真是痘疫?”

杨师叔拍着胸脯道:“那还能有假,我这双眼可毒着呢,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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