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祸事

晏元昭抬头看了看府墙,是自家府上没错。

她怎么会在这里,母亲心急到直接把人请来了?

晏元昭踱步过去。

沈宜棠没起身,费力地仰颈看他,露出颈侧小红痣,“晏大人,你说梨茸怕生,我怎么不觉得呀?它喜欢我喜欢得很呢。”

梨茸配合地和她贴贴,小脑袋拱来拱去,不再瞅他。

晏元昭心里凉了一下,才见一面,自家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最近不怕生了。”他道。

沈宜棠试图抱着猫站起来,梨茸立在她怀里,忽然一爪子呼她脸上。

“哎呀!”冷不防痛了一下。

肇事猫窜下去,倏地跑远了。

沈宜棠摸摸脸,笑着看晏元昭,“看来梨茸不经夸,晏大人下回还是说它怕生吧。”

晏元昭盯着她脸上笑容,沈娘子的性子蛮好,总是笑眯眯的,虽然爱胡闹,但脾气好,从不恼。以后养在府里,每日放衙,她抱猫来迎他,似乎不错。

他压下唇角,问:“母亲和你都说什么了?”

沈宜棠笑嘻嘻地道:“不告诉你。”

估计是母亲吩咐的。

晏元昭没再问,他留意到退后数丈给两人留出空间的云岫,“你的贴身丫鬟,好像换了?”

似乎从上次母亲寿宴起,就换了。

“是换了,之前的小桃不太得用,上山都不知道带雨具,云岫就机灵多了。”

“那便好。”

晏元昭又多看了几眼云岫,刚才她走路的步伐既轻且快,像是麻利的。

沈宜棠看天色不早,示意在不远处候着的嬷嬷为她备车回沈府。长公主拿了丹药就回房去了,派了个嬷嬷跟着她溜猫,完全没有留她在府里用饭的意思。沈宜棠厚着脸皮,硬是赖到晏元昭回府,却也不敢开口央他留她。

她默默叹口气,“晏大人,我得回家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

晏元昭本想再和她多说几句,但见她这一番急着回家的动作,便应道:“好。”

只有“好”,没有“下次再见”,也没有“多来府里坐坐”。

沈宜棠闷了一会儿,勇敢出击,“晏大人这个月末还会去听山居吗?”

晏元昭明知故问,“问这个做什么?”

沈宜棠盯着地上晏元昭长长的影子,郎君身姿挺拔,影子也修长。她挪动脚尖,让自个儿的影子挨蹭上他的。

“因为我想见晏大人啊。您放心,您该看书看书,该煮茶煮茶,我就在一边自个儿玩,不会扰您。”

晏元昭不急回答,见她眼看地面,也跟着垂眸看去,两截灰扑扑人影倒是又挨近一些。直到把小姑娘耗得耳垂生粉,他才姗姗开口。

“记得穿合适的衣裳鞋袜。”

说完便见地上细瘦的那截灰影雀跃起来,他再一次掩住唇角笑意。

沈宜棠心情颇好地回了府。

宋蓁问她去公主府做了什么,沈宜棠以长公主令她保密为由搪塞回去,要是让宋蓁知道她给长公主送了丹药,估计会把她吓晕过去。

宋蓁点头表示理解,长公主的性子就是比较古怪。

送走宋蓁,沈宜棠问云岫,在公主府探得如何。

云岫早与她分析过公主府的格局,这栋占地十亩的大宅分为东西两路,东路用来会客、赏景,长公主母子的生活起居则在西路院。来客不管是晏元昭的好友同僚,还是来见长公主的女客,都只能进到东路院。

“即便是东路院,一路上也隐藏着不少家丁护卫,可以想象西院的守卫会更森严。除了守卫,府里下人警惕性也很高,我好几次借解手等名义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都有丫鬟或者嬷嬷跟着我。所以即便长公主允许你常去做客,我也很难借机潜进西院偷到账本。”

“要完成任务,最好的方法还是你嫁进去,做府里的主子。”

沈宜棠叹口气,“知道了。”

今天这一趟就是将已知的事实又确认了一遍。

“送了那么珍贵的丹药,也没和长公主攀上关系,好在见了晏元昭一面,总算没被长公主白嫖。”

云岫问:“什么叫做白嫖?”

“哦,就是有些嫖客睡了青楼的姑娘却不给钱,简称白嫖。不过也有姑娘喜欢嫖客,心甘情愿被白嫖的。后者比较符合今天的情况。”

云岫表情复杂。

沈宜棠瞅她,“怎么?”

“你这样的人若真嫁进公主府,才是莫大的讽刺。”

沈宜棠无谓地笑,“所以我爱做骗子呀。这世上就没什么颠扑不破的东西,平民百姓,公子王孙差的不过是一副衣冠罢了,扒了那层皮,底下一样的欲壑难填,人心难定。只要拿捏住一个人的弱点,就可以对他予取予求,爽得很。”

云岫沉默一会儿,“巧言令色,我差点就信了。”

沈宜棠无辜看她。

“你只是爱钱罢了。”云岫道。

沈宜棠笑着点头,“云岫姐,你看,我的弱点就被你拿捏住了。”

......

又两日,晏元昭官务忙起来,放衙后还要在御史台待一阵子再走。今日更是忙到下午另去了一趟尚书省,与刑部长官议事。

议完事,他走出刑部的厅堂,就见白羽一脸急色地候着他。

“郎君,长公主白日里晕倒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晏元昭心口一紧,疾步奔出去,白羽早将马牵到了官署门口。

正值黄昏,暮云翻卷似火,烧红了半个苍穹。晏元昭快马踏过嘈杂的街衢,赶着这片如血的红冲进长公主府。

马儿直直跑到长公主所居的那一进小院才停下,一声长嘶,晏元昭跃下马,推门径入主屋。

陆嬷嬷在外间迎上他,神色还算镇定。

晏元昭见状稍松口气,“嬷嬷,母亲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郎君放心,长公主无大碍。想是报信的小子没说清楚,白羽也是急性子,让郎君忧心了。长公主上午突然昏迷,请了大夫来看过,也开了药。一个时辰前人醒来一回,喝了药又睡下了。”

晏元昭点点头,走进里间轻轻掀开帐帘,长公主呼吸绵长,面色尚好。

他退出来,喝下半杯茶,问道:“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却突然昏倒,大夫怎么说?”

陆嬷嬷面有忧容,“回郎君,大夫说是丹药。”

晏元昭大诧。

陆嬷嬷重重叹了口气,“老奴惭愧,这两日竟未发现长公主在悄悄服食丹药。”

她从头讲起,“今日上午,长公主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让人进去伺候,前几日也是如此。我有点担心长公主,便隔门听着里头的动静,起初很安静,过了一会儿长公主突然自言自语,说的什么听不太清,但隐约能听到驸马的名讳。”

“我敲了敲门,想拿送茶的藉口进去,长公主没有应声,好似没有听到我讲话。可同时,她说话的声音又不断传出来。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边彻底安静,我再次敲门,长公主还是没有应我。我实在害怕,就推门进去了。”

“没想到竟然看到长公主歪倒在地,她那时神智已不太清醒了,眼神涣散,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叫了她好一阵她才认出我,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彻底晕过去了。”

陆嬷嬷从长公主的妆奁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和一张小笺,递给晏元昭。

“这是当时摆在案上的,是种能令人产生幻觉的丹药,长公主就是服用了此药,致使神思恍惚,身体虚弱,好在大夫说长公主服食时间不长,丹药所带毒性还未侵入五脏,喝几服药调理一下便能恢复如常。”

晏元昭接来,打开药瓶一摇,里头只有一丸赤色丹,他读完笺上文字,脸色愈发沉。

“这丹药是哪里来的?”

陆嬷嬷摇头,“长公主醒来后,我问过她,她不愿说。我从未见过此物,想必是长公主最近新得的。”

“魂牵梦绕……”晏元昭重读笺上文字,忽而觉得这些墨饱笔酣的文字有些眼熟。

脑中轰然一响,他攥紧小笺,霍然踏出门槛。

晏元昭飞似地回到自己房里,从案下抽匣里取出几张纸——

晏大人我错了......晏大人您饶了我!

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树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晏大人光风霁月,铁面无私,乃国家之栋梁,臣子之楷模。

他一张张地与小笺上的字迹比对,三张纸依次对完,持笺的手力道愈来愈重,在笺上留下一记深深指印。

薄薄的纸笺烫起来,魂牵梦绕四字入目如钉,刺心戳肺。

“嬷嬷,你回忆一下,母亲都是哪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叫人进去。”晏元昭重新回到母亲居处,仔细询问陆嬷嬷。

“我想想,第一次是生辰宴回来后的第二日,然后大前日有一回,昨日上午、下午各有一回,再有就是今日了。”

晏元昭冷静道:“也就是说,母亲第一次服食是沈娘子来府之前,剩下几次服食是在她来之后。”

“是。”陆嬷嬷不安,“和沈娘子有什么关系吗?”

晏元昭道:“母亲究竟是为何请沈娘子进府,又和她聊了什么,这些嬷嬷清楚吗?”

“长公主应当是以为郎君对沈娘子有意,所以对她好奇,想了解她相貌脾性,我当时觉得长公主心太急,还曾劝阻她,不过长公主坚持要请。人请了来,两人闭着门说话,没人在旁,因而聊了什么,我也不知……”陆嬷嬷察觉到不对劲儿,越说越惶然。

晏元昭抿紧唇,“仔细照顾母亲,也别再和她提丹药的事,今天已不早了,让她好好睡,明日我再来探望她。”

陆嬷嬷忙应下,看着他铁青的脸,“都怪我疏忽大意,郎君别生气,长公主也是太思念驸马,一时糊涂……”

“我明白。”

晏元昭双手握拳拢于袖中,转身大步离开。

沈府。

沈宣急匆匆地来到厅堂,在门外瞟见里头令人胆寒的熟悉身影,这才相信仆役没说假话,晏元昭,晏阎王不知何故来他沈府了。

晏元昭官服未换,笔直刚正地立在厅堂中央,如一把锲在地上的刀。深蓝袍色上一只雪色仙鹤仰颈长望,一副凶厉的神色,像要跳出来啄他似的。

沈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晏御史,这么晚光临寒舍,下官不慎惶恐,敢问是何故来——”

“沈司直,”晏元昭打断他,声音如一块寒冰,冷得沈宣心脏骤紧,“叫令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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