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笞刑五十可是要打坏的呀,还请陆大人和……这位,手下留情。”

钱公公难做,秦荣乃是秦家独子,虽不争气,可怎么着也是想谋个官职。

本打算让他在借捕头一职历练个几年后再往上提,如今看来,不仅机会渺茫,人还得提前废了。

一滴冷汗慢慢从钱公公鬓边滑落,要真把秦荣打出个三长两短,他跟皇后娘娘得如何交差?

“钱公公,自古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①’,”温浅言面容沉静,她略往上抬头,一双黑亮眸子熠熠生辉,仿佛要将世间丑恶尽数看穿,

“秦荣草菅人命,本该按律笞七十,如今改成五十已是网开一面,若是如此钱公公都不答应,那便是对陛下所制定律法有所疑惑。”

钱公公面色陡然煞白,他连连摆手澄清,却因为动作太急带着身上腰牌也一晃一晃。

“怎么会?只不过陛下让我等来此探查太子党余孽一案,并给了两日限期,如今期限快到了,案却未破,面上哪过得去?”

瞧陆云澈面色沉下去,钱公公猛的出一脑门汗,倒是清醒许多,“哎呦哎呦”叫着便让人收竹板:“陆大人,再说了,咱家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小太监,哪个有权动私刑,依咱家看,要不这事儿,还是等回京后交由御史台裁决,如何?”

秦荣一听自己今个儿不用受刑,连忙仰头叫唤:“那是极好,那是极好的!”

见陆云澈眸光微敛,未置可否,钱公公一咬牙:“陆大人,若您所言,秦荣将手下人丢出去喂狼一事为真,那兹事体大,也并非在下一人能决定,不若这样,在下先做主,让秦荣给新来那小捕快赔个不是,剩下的,咱们回京再说,如何?”

陆云澈只淡淡瞟了一眼钱公公,便把视线转回到温浅言身上。

“小捕快,这秦荣原本要害的是你的命,你觉得呢?”

一时间所有人视线都聚集在温浅言身上,有关切、探究,但更多是不屑。

“小的全凭二位大人做主,”温浅言站直身子,左拳包住右拳,她稍欠身,语气沉稳道,

“在下相信公道自在人心②,善恶到头终有报③,还望公公莫要失了公道,免得坊间传出丑闻,说您连一小小捕快都不放过。到时民怨沸腾,想必公公也不愿如此罢。”

钱公公眼眸沉下去,看温浅言目光多了些探究,不过他面上仍扯出一丝笑容:“那是自然,如此,那咱家便让小秦给你赔个不是。”

温浅言缓缓直身,她漠然觑秦荣黑着脸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

秦荣原本看温浅言总是鼻孔朝天,此刻他终于头不再后仰,然秦荣脸上横肉仍在微微抽搐,瞧上去实在不太雅观。

“这次是我过分,”秦荣鼻孔稍缩,喷出气味不太好闻,他声音小得如蚊子哼哼,“给你赔个不是。”

语毕,他眉心皱起,嘴角撇了撇,转身便要走。

不料一直站在温浅言身边的陆云澈突然发难。

“秦捕头,”陆云澈说话语气一向随和,加上他面容带笑,言语之间听起来和和气气,让人挑不出毛病,“别着急走呀,方才你说了些甚么,我还没听清楚呢。”

秦荣恨恨咬牙,他拳头紧了又紧,终究呼出一口气。

秦荣:“温浅言,我向你道歉,请求你原谅,行了吧!”

陆云澈:“没听过道歉这么硬邦邦的。”

秦荣:“……”

他一双三白眼猛的瞪起来,里面藏一团怒火,仿佛要把陆云澈整个人都烧穿,而陆云澈则完全不接招,他只嘴角噙一抹笑意,像是淡淡提醒,你秦荣还欠温浅言一个道歉。

见钱公公眼色不断,秦荣深深吸一口气,鼻腔喷出一团浊气。

他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双手抱拳,身子用力向下弯,却被腹上赘肉顶住,只能向下低一点。

“在下错了,向温浅言温公子道歉,温浅言,求你原谅。”

“捕头这声歉,在下记下了,”温浅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她拱手回应道,

“然过往种种,实非一句道歉可消弭,你我此前种种,还是等回京城之后再交御史台处理,现下案子重要,还望大人守好本分,莫要再招惹在下。”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后边一众捕快都伸着脖子往这里瞧,想看秦荣如何。

只见秦荣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鼻腔因为吸气呼气一阵阵鼓起,终究,秦荣面上的勉强笑意盖住他横肉的凶。

“那是自然,小温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在下谢、过、了。”

见此事接近尾声,钱公公不想再耽误查案,便上前打圆场:“陆大人,回京后在下定不会隐瞒小秦曾干过之事,但也请陆大人知晓,现下查案最紧要,还请陆大人放下前嫌,通力配合。”

陆云澈挑起一边眉,桃花眼似笑非笑:“那是自然,钱公公打算如何查此案?”

钱公公顺势往秦荣方向看:“不若,就让小秦说说,他探查到了些甚么?”

在场捕快又慢慢觉得身体松快起来,他们有些人松了口气,另一些人又扯嘴角笑起来。

那曾经给秦荣出头的黢黑捕快已经开始冷眼扫温浅言,他生怕温浅言看不见似的,扬扬嘴角不说,还暗暗将拱着的一只手调转方向,给温浅言比了个倒着的大拇指。

温浅言目光平和,并未给黢黑捕快任何回应,而是定定直视秦荣。

“各位大人,您还别说,”秦荣拱起手,目光坚定,看着钱公公便开始信口开河,“在下昨夜好心去寻那新来小捕快温浅言,还真的让在下找出了点端倪。”

“嗯?”钱公公眯缝着眼睛,他脸上几条皱纹荡开笑意。

秦荣见钱公公感兴趣,他精神一振,信口胡诌:“昨夜,在下发现荒山中有太子党余孽脚印,昨日上山之路在下仍记得,如果两位大人肯跟在下跑一趟,相信很快便能抓到嫌犯,解决这案件。”

温浅言稍挑一下眉,不置可否,只是唇边笑意愈加深。

不知何处爬来片片乌云,竹林深处隐隐有鸟鸣,分明是昂扬向上的曲调。

温浅言身后众捕快像是被这鸟儿鸣叫激励到似的,他们昂起脖子,你一言我一语,为秦荣说话。

“那是,我们捕头可是顶顶的好人,若是换个人,哪还顾得了新来小捕快性命。”

“两位大人,我们捕头所言字字为真,若二位肯屈尊跟秦大人走几步,一定能找出真相,抓到嫌犯的!”

温浅言也慢慢直起身子,她动了动昨日受伤肩膀,并未开口,她只静静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每个人的脸。

“陆大人,您瞧,小秦也是个有本事的,”钱公公见众人仰头嚷嚷,眼底笑意多了几分,“查案宜早不宜迟,你我稍作歇息,便就此上路罢。”

陆云澈淡淡扫他一眼:“那请公公自便,在下先去给那小捕快瞧病去了。”

此时正值七月初,天气炎热,这山中昼夜温差大,白日热,夜里冷,若是身上有伤不早治,非得拖严重不可。

旁边,温浅言找了个僻静处,她拍拍岩石上灰尘,坐下去,正准备暗中活动肩膀,瞧瞧是否恢复如初时,陆云澈走到她身侧。

陆云澈笑眯眯歪头看温浅言动了两下肩膀,见温浅言面上并无为难痛苦之色,他这才笑吟吟问道:“好多了?”

温浅言抬头扫了一眼,认出来人,她闷闷点一下头,动了两下肩膀,又补上一句“托你药膏的福”。

“没事,”陆云澈好像没记错似的,他衣袍一掀,顺势在温浅言所坐岩石抹了两把,也坐下来,“温兄,在下也得来向你道歉,毕竟温兄身上的伤,在下也得负责才是。”

温浅言崇尚与人为善,对陆云澈这种行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即使陆云澈初次见面便迷晕了自己,然人有戒备之心属正常。

加之两人如今将话说开,两块明月玉佩明显配对,陆云澈又有太子谋反一案内情没告诉她,他们已不再是敌对面,无需针锋相对。

再说,陆云澈方才还主动帮了自己。

这么想着,温浅言勉强找个话题开口:“云公子,你姓陆么?”

陆云澈:“嗯,家母姓陆,我随她姓。”

温浅言直觉有点怪,但别人之事不好打听,故而她抿抿嘴,便不与他多说什么。

她一向不喜与半生不熟之人相处,故此时温浅言打定主意不多言,只暗中琢磨这人什么时候走。

不远处,钱公公已然准备出发,秦荣见温浅言过来,他又开始哼哼:“小温公子不是受伤了吗?那边不麻烦跟我们走一趟,你便留在此地看东西罢。”

温浅言倒没有反对,她道声“是”,便径直作为那块石头上,认认真真清点起行囊里头的东西来。

约摸过了快两个时辰,一直到接近日落西山时,竹林深处才慢慢浮现钱公公及一干捕快的身影。

他们面色不佳,跟着他们回来的陆云澈面色却没怎么变,他几乎问起时还笑眯眯问她“在这坐两个时辰感觉如何?”

温浅言随口应付到“尚可”,她并未告诉陆云澈其实自己尾随了他们一路,只不过比他们先一步回来罢了。

秦荣主动带钱公公去昨夜那地方,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也原本那一个大坑貌似已经被填平,他用脚在附近踩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机关。

现下秦荣没法为他夸下的海□□差,面上焦急得很。

这些都被温浅言尽收眼底。

残阳欲落,众捕快腹中饥馁,加之钱公公也吩咐人煮吃食,故众捕快围着篝火烤方才猎到的野味。

烤肉香气浓郁,只烘了一半,空中的肉香便让人垂涎欲滴,它仿佛能将人内心最深处的原始欲望勾出来,让人不由自主就慢慢朝表面开始微微熟的肉靠近。

温浅言尝试往那边走了两步。

众捕快时不时往温浅言这边瞟一眼,嘴角下压,表情很是轻蔑。

他们刻意不给温浅言留位,而烤的那些野味,也不会有一口属于温浅言。

温浅言对此并不意外,她转身便准备小竹林中走去,也猎些野物来,却不想在钱公公旁边服侍的小太监突然急忙忙两三步跑过来。

“哪个是温浅言?钱公公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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