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桐乡水患

此时的桐乡郡,一场望不到尽头的雨。

江河奔涌,昏黄的江水席卷着高浪冲向江边村落。

‘砰——!’

村民奔溃逃亡,四散着跑向高处,呼救、哀嚎、怒骂声被雷雨声遮盖。

”湛江口决堤了——!”

刘小丫手里还攥着阿婆要给她扎的红头绳。

阿婆腿脚不方便,只能看着爷爷将她驮起。

“阿宝,快快地跑,快快地——!”

她被爷爷驮在脖子上不要命地往前跑,往高处跑。

“阿婆,跟上来……”满脸泥水的小人,奋力扭过头。

已经没有了阿婆身影,她被埋在茅草屋下面了……

快跑!

往前跑啊!别回头——

暴雨与山洪的轰隆声交织一片,奔腾呼啸的江水不断向两岸浸没,瞬息便越过了堤堰。

昏黄的水,会吃人。

刘小丫抱紧爷爷,害怕得呆愣了。

砰——!

她扑倒在地上,整个人掀进泥水中。

刘小丫的爷爷倒在地上,拥挤的村民蜂拥着踩过,他甚至没来得及将刘小丫往旁边推开。

只有扬起的手向前落在地面上。

数条江河瞬时决堤汇聚,如巨兽覆盖了兰江岸边所有的村子,大地颤动。

刘小丫还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江水巨浪挟着山石泥沙,断体残肢朝她奔涌而来。

云层之上一道迅疾影子随着雨势而来!

雨水洗过她冷肃的面容,是丹姝。

青衣下胸膛急剧起伏,她如今可以断定,是辛启罔顾降雨文书,错估雨量,以致桐乡湛江口决堤!

昏黄的江水在她脚下呼啸而过,丹姝终是无法坐视不理,唤出悬翦!

‘铮——’

一抹雪色随惊雷掠至云头,华光散去,玉润金辉。

似狂风骤雨间一轮幽月。

玄霄拦在她身前,银发如绸丝丝缕缕缠在二人脚边。

他自司命殿出来后去寻丹姝,遍寻天宫不见,只得靠目中那缕龙魂替指引来此处。

便见她竟想止雨——

身为天官怎能妄自插手人间因果?

嫌活得太顺遂吗?

“桐乡灾祸与你无关,不是你该插手的,快随我回天宫去!”

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难道看他们去死吗?”丹姝指向二人下方泛滥成灾的洪水:“ 桐乡郡本就地势低平,境内河道窄浅根本容不下暴雨山洪,兰江若一路南下,必成一片汪洋。”

她低声呢喃:“桐乡灾祸,本就与我脱不开干系……”

“你只是护法,又非雨师!”

“此地与人间相距不远,你若动用神力于凡人前现出仙身,天庭会降罪!”玄霄沉声,目光望过来似一汪深潭。

丹姝不欲多费口舌,擦身而过时,那人微凉的手勾住了她的袖摆。

“天规你看过不曾?!” 碎玉般的声音顺着雨丝刺入她的耳朵。

玄霄眸光直直掠向她:“你不能去。”

“天宫玉律三千条,我铭记于心。”

云中的雨打湿了她的发丝,好似海藻沉入潭中,锐利的目光直直破开海面,如惊雷照亮整个天空。

“我有分寸,会潜云而行,”丹姝挣脱玄霄的手,离去时留下一句。

“你不要跟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截衣袖滑走:“丹姝!”

江河奔腾而过,河道狭窄,数条江河已然并流,隆隆声响似巨龙咆哮,奔向下游郡县——!

迅疾的身形极速下坠。

一抹青色悬停于虚空之上,丹姝双手凝出银枪悬翦,枪尖锋芒雪亮如霜。

“悬翦啊悬翦,你可要争气啊!”

天官下凡,神力被限制,她不能真的不顾虑天规,只能凭借法宝控水了。

银枪轰然掷出——

穿透层层密云,随神雷顷刻而至,扎入奔涌的江河之中!

“叮——”

一瞬间天地寂静。

江海平整!

跟来的玄霄被呼啸的狂风吹落覆目的白绸,怔怔地望着丹姝施法的背影。

怒江在前,人如蝼蚁,耀目灵光自她周身倾泻,周遭万物都被尽数抹去,唯有一双明亮的双眸,俯瞰世间。

心旌摇动。

见江河平静下来,丹姝松了口气,回身见玄霄跟了来。

对上她的金瞳,玄霄双目一痛侧过脸去。

丹姝对上他总是免不了心头一抹柔情,轻笑:“我说过我有分寸——”话音未落。

轰!轰!轰!

二人急惶望去——

沉在江中的悬翦铮鸣不断,压制之下,奔涌江水仍掀起阵阵气浪。

“轰——”江河再度怒潮翻涌,压过堤堰汹涌而去!

不好!

丹姝飞身坠下,破开密云直往人间而去!

“丹姝——”玄霄想要将人拦住。

她却先一步释出灵犀圈,紧紧缠裹至他腰间,将人带离此处!

狂风吹乱银发,遮住了他惊愕的目光。

他只来及看见她一身青衣,宛若绽开的荷花般,扎进底下的汹涌澎湃的水流中!

哗——!

一道巨大的光晕在此地绽开。

见不到头尾的银龙冲出密云腾于天际!

神龙现形,借着雷云的遮挡,穿梭于江河之上。

眼见江水轰隆隆泛滥,银龙不再犹豫扎进最大的一条江中!

丹姝看着昏黄的江水中,一张张残破的脸在她眼前流过去。

昏暗天幕下,一道白光绽放,奔腾的江水被惊雷炸开,下一瞬便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拖住往前肆虐的脚步——

龙吟好似万丈春雷劈下,雨势瞬时减缓。

龙,生来呼风唤雨,自然也能止雨。

倏忽,似有千钧之力,硬生生将奔腾的大江扭转势头。

如驭千军万马——!

银龙随着江水而下,一道金雷万法如缰绳死死拉住江水的奔腾之势!

桐乡郡下,南山道,一座宏伟庙宇坐落于江河的去势。

丹姝来不及细看便被一股力量自水中拖出!

玄霄死死箍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前进一步。

二人身形紧紧相贴。

“不要再往前了,江水势必会冲垮那座庙,那是天帝的神庙!”

丹姝回头,脸上露出几分惧色:“什么…”

“天帝曾有三十三劫授于薄州,薄州乡民感悟天恩,特建此庙供奉,已有五百年!”

“你若潜于江河,此庙倒塌你再无法辩驳,你若只是看着还能说一句天灾所致,不要去了。”

两人遥望着那远去的江水,不再言语。

去势虽缓,但仍是轰隆一声,琉璃金顶坍塌,随着江水沉入江底,变成废墟。

丹姝见玄霄怔怔望她,手还紧紧拉扯着她的衣襟,相贴的身形紧绷,生怕她离开一步。

他难得疾言厉色,玉面愈发苍白,衬得唇色嫣红。

情急之下忘记遮去雨帘,也被淋个透彻。

丹姝抬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玄霄,低头。”

温热的肌肤,凝着雨水落在他眉眼间,熨出一阵战栗。

玄霄心口不可自抑地一滞:她瞧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

繁复的衣衫被江水浸湿,好似只拢了一层云烟,遮不住底下白玉般的肌肤。

如今那白绸不知掉在何处,露出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睛。

没人会不沉溺于其中。

丹姝遮住他的眼,替他重新束好白绸。

玄霄没有再出声,惊讶于那人略亲密的动作,微微睁大了眼:“你……”

丹姝系紧白绸,刮去他因双目灼痛落在腮边的泪。

丹姝抬手,雨帘散避。

“你于人间化出原形,玉清上相必会追究。”

玄霄遮住了眼,便也遮去细雪碎霜的寒意,通身雪白,惟唇色生艳,初春新桃般温软绮丽。

丹姝欲盖弥彰地转过身,热意被吹散:“那便追究吧,正好桐乡郡的土地要被撤职了,说不定我会被贬来此处……”

刚到手的天官之位还没捂热,就留不住了。

三十三重天上,南天门下已有天兵天将在等候,手中是羁押的文书。

丹姝被雨打湿了一身青衣,她此刻心事重重,无心替自己打理。

天宫还是琼楼玉宇,金轮华光的模样。

这里与凡间相距太远,桐乡郡的祸患并没能掀起一点波澜。

丹姝望向那人:“我被贬下凡之前,会去灵枢宫寻你。”

玄霄闻言脚步一顿,声音带出急迫:“你今日此举是情有可缘——”

不知为何,即使隔着白绸,她似乎也能看见他眉心微蹙,眉眼盈盈如水的样子。

似嗔似怨,真是漂亮……

丹姝越过他,走到等候的天兵身侧:“走吧。”

丹姝脚步沉重,她心中还另有一件事沉沉压着。

她一刻不敢忘自己金身未成,当初司徒元君瞧不出来已是侥幸。

这次若是被玉清上相揪出数罪并罚,她怕是连土地也做不成了…

仙侍将人带到云清台,台上有数百天阶。

丹姝站在阶前,迟迟迈不开腿。

直到听见催促才拾阶而上。

三十三重天,界与界之间是另一道天堑,仙官除非有传召,等闲不可跨越。

数百玉阶上便是玉清天。

她曾想过自己得封金仙之位,领悟长生妙道踏进这玉清天,只是没想到…

丹姝啊丹姝,你个蠢材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此处已无流云彩霞,巨大的金轮慢慢现出轮廓。

惟余黑沉沉混沌之相。

玉清天。

端坐于高台上的是一位素衣老者,身似巨山,顶负圆光。

“你可是太一院护法,丹姝?”一道苍老声音传入耳中。

丹姝抬起头向上看去。

玉清上相,尹从。

老者拾起案上一卷文书:“桐乡郡湛江口玉帝祭祀神庙,可是你纵江冲垮?”

“丹姝为护佑桐乡百姓,”肩背之上泰山压顶,半晌方才沉声道:“不得不如此。”

她呼吸微滞,垂眸等待自己的判罚。

半晌,那道声音如金玉坠地。

“正神妄变形影、纵江冲垮神庙,两罪并罚处雷刑,徒九年。”

尹从将文书撂到桌案上,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丹姝喉间干涩,久久无言,心底到底是不甘的。

今日跪在这的,不该是我!

诺大的金殿落针可闻。

良久,薄唇轻启:“上相,丹姝有事要奏禀。”

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大殿里,尹从终于抬眼看向下首的人,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何事?”

“若是雨师罔顾旨意,以至雨水成灾,洪水泛滥该如何处罚!”

尹从眯起眼,终于正视起阶下所跪之人:“你要说什么。”

丹姝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太一院催云护法丹姝奏禀,桐乡郡雨师辛启渎职,以至桐乡郡水患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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