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下旬，学校里的香樟树陆陆续续地开始结果，但大都是青色或者半青半紫的，只有少数已经变成了成熟的紫黑色。
香樟果总是一结就是一大串一大串的，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压得细软的枝丫往下垂。偶有几粒熟透了的果实被风吹掉，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啪嗒”的声响。
顾星迩属实是没想到通校第一天早上就差点要迟到了。
女孩撑着雨伞在香樟道上飞奔，一连踩碎了好几颗掉在路上的香樟果。晨间的凉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迎面扑来，刮得她脸颊生疼。
好在最后还剩两分钟的时候就赶到教室了。
顾星迩松了口气，抬眼看见前桌的座位还是空着的，心里不由佩服这些天天踩点来教室的人心理素质强大。
“你怎么突然通校了？”
同桌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顾星迩翻开英语书：“早就想通校了，我爸妈他们之前一直没空——你昨天周测来不及写，我本来打算早上和你说的。”
陈知栀看着她点了点头。
顾星迩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不大对劲，便问：“怎么了？”
陈知栀：“昨天晚上回寝室之后，陈亦欣就一直在问你怎么还不回来，后面熄灯了你还没回来……她就在寝室里说你背着我们回家读书去了，还说你爸妈送你去补了那么多课、那么努力考得也没多好……”
同桌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却又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顾星迩的耳朵里。
她知道陈知栀和她讲这话没有挑拨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被蒙在鼓里。
顾星迩不置可否，只是低着头用一只手缓慢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皱褶，直到同桌讲完，才抬起头来。
她的唇角勾勒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玩笑一般道：“演都不演了吗她？”【注①】
陈知栀表情微滞，那个雨天的早晨，顾星迩给她地那种疏离感再次出现——陈知栀觉得她大部分时候讲话都很有分寸，不会有很多直接表露自己内心想法的言语。
只有偶尔，或者说是一时没想那么多，才会在话语间流露出一点真实的情感和想法——就好比那次早读，她和贺书辰讲话被班主任抓到的时候，她吐槽的那句：“重点是我们讲话被看见了，余老师才不会管到底在讲什么……”
但是那样的瞬间转瞬即逝，顾星迩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状态，她什么也抓不住。
想到这儿，陈知栀没忍住问：“你不觉得她讲话真的很没分寸吗？虽然我感觉她人其实还可以……”
顾星迩：“所以说嘛，不要管那么多就好了。”
反正这些所有的关系，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都要结束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母亲和她讲的一段话——
“人在这个世上会遇到很多人，不管喜不喜欢，至少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有些东西自己知道就好，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
“你不管怎么想，都要放在心里。”
……
兴许是下雨的缘故，顾星迩整个早读都有点萎靡不振，本想着等下课睡一会儿，不料她刚趴下两秒钟，就有人趴在她耳边叫了一声——
“你先别睡。”
顾星迩艰难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是陈亦欣。
“怎么了。”她问。
陈亦欣：“你怎么突然通校了啊？”
“因为我想回家玩手机。”顾星迩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
说完，她听到自己前面那位同学似乎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
笑什么笑啊……
陈亦欣也被她这话搞得懵了一霎，一时没了下文。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那你把手机带来了？你爸妈不管你吗？”
顾星迩：“没带啊，晚上在家偷偷玩。”
陈知栀在一旁听得也想笑，本以为陈亦欣会见好就收，谁知她不但没走，反倒趴在顾星迩耳边说了句什么。
“你和贺书辰很熟吗？我昨天晚上在走廊看到他拉你了。”
顾星迩听完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贺书辰的背影一眼，她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无声道：“不算吧。”
“那他干嘛拉你啊——我之前好几次和他讲话他都当做没听见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我还以为他不和女生讲话的。”陈亦欣接着在她耳边说。
顾星迩听完莫名心虚。
“我跟你讲，”她的声音大了几分：“上次我问了别的班的女生，她们说他之前高二请假就是因为高一的时候作弊而且和一个女生关系不清不楚的——后面升高三的时候那女的休学了，他才回来的。”
“而且昨天晚上我们班也有人这么说！”陈亦欣一聊八卦就容易上头，声音也越来越大。
顾星迩作为听者比散播谣言者本人还害怕，先不论内容如何，这话里的主角就在她前面坐着呢，这样在背后议论真的合适吗？
她没开口，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所以他昨天干嘛扶你啊？——不会看上你了吧？”陈亦欣还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
以往每次月考完后，年级组都会召开表彰大会，只是上了高三以后年级主任讨论后觉得太浪费时间，所以就取消了，改成把年级前五十和进步前一百名单打印出来，贴走廊公告栏展示。
星期四这天三班有体育课，天气又刚好放了晴，于是语文课一下课，班里男生就基本都跑光了。理科班女生本就不多，教室里一下子只剩零零散散十几个人。
顾星迩趁同桌还在收拾东西，站在走廊上看成绩。
公告栏上贴满了名单，顾星迩一眼扫过年级前二十的那张名单，结果却被第十七名的名字勾去了注意力。
班级第三，年级第十七嘛……
她看着那个名字，站在第一张名单前发起了呆。
“看我还是看谁？”
贺书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顾星迩惊得往旁边让了两步，她看清面前去而复返的人，看着他认真地说：“看的是成绩，不是人——你怎么回来了？”
贺书辰：“我饭卡忘记拿了。”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女孩的脸，一个没忍住，又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那双杏眼上。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晚上遇到的那个人。
“星迩！我好了，我们走吧！”
陈知栀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两人同时回过神，然后不约而同地扭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
去操场的路上，陈知栀在和顾星迩吐槽：“今年中秋节十月六号，和国庆在一起——本来我们高三中秋就只放一天，现在连在一起只能放四天。”【注②】
顾星迩对放假的态度一向十分复杂，一方面她是想的，但另一方面，放假就意味着要连着好几天和父母待在家里，中间发生点摩擦、矛盾什么的是难以避免的。
“放假我们可以出去……”陈知栀忽然顿了一下：“我忘记了，你爸妈不让你出来玩的……”
顾星迩不置可否。
陈知栀：“哎对了，陈亦欣早上后来和你说什么了？”
顾星迩迟疑片刻，说：“她跟我说贺书辰高二请假的事。”
“诶呀我早上忘记和你说了，她昨天还在寝室里说贺书辰对你有意思什么的！”陈知栀有些着急。
“然后就有几个女生说贺书辰高一期末考的时候让一个女生协助他作弊，结果被抓了——然后、然后还有人传那女生其实是他的……”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像是不敢说出最后一个词。
顾星迩了然，只是这些内容她都已经听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了，早已没了初次听闻时的反应：“但是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但是陈亦欣说贺书辰在我们班只和你一个女生讲话——而且我记得之前有一次陈晚和他说话，他也没理。”陈知栀继续说。
顾星迩闻言神色微顿，随即也想起了那天陈晚趴在桌上和贺书辰搭话的场景。
是这样的嘛……
她一直以为他那时是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