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迟迟不见他上前来,眼看就要走出这方庭院,沈姝云匆匆给身旁的喜春使眼色。

喜春会意,上前去同那女使攀谈,拉着对方将脸转向背对少年的一侧。

趁此机会,沈姝云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朝景延的方向,远远的丢了过去。

看到她动作的一瞬间,景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迈出一步去,接住了她丢来的药。

转眼看她,正对着自己比手势。

“一天,一颗,睡前吃。”

“吃完之后,睡得好,伤口愈合得快。”

温婉的少女摆弄起肢体来,也显出几分孩子气,景延读懂她的意思,一边看,脑海中便飘出她说这些话的声音,像是她住在自己脑袋里一样。

景延侧目低眉,阴沉的视线落在地上,瞧那些夹杂在阴影里的微光,只觉得刺眼。

世子时常惆怅侯爷管的严,因而从小到大,他身边只有下属奴仆,没有朋友。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但他与世子不同:他身份低贱,身心都供人驱使,怎配沾染世子想要结交的朋友。

听说她又被请进府里,他本想来同她说个明白,好划清界限,也断了自己脑袋里不该有的念想,本本分分做一个规矩的家奴。

可站到这里,看到她从门那边走来时,却把什么都忘了。

他把新得的药揣进怀里,忍着心里升起的那股酸麻的痛感,将身影没进了黑暗中。

侯夫人想要认沈姝云做义女的事,成了一家四口饭后喝茶时的谈资。

絮娘愤愤搁下茶杯,“这些权贵,仗着自己身份地位不同常人,便拿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当猴子戏耍,实在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难为小妹为了赚几两银子,还要同她们周旋。”王安济说罢,沉默片刻。

絮娘撇嘴,“还不是咱们手里钱少,连个像样的宅子都买不起,没有个正经门户,出去给人报家门,也只能说是市井小户。”

良久,王安济开口。

“这几年下来,我也攒了些钱,若托胭脂巷的陈兄弟去寻个靠得住的来路,借个二三百两,加上手里的钱,便能在城西这片买一座二进宅子。”

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人,一开口主意竟这么大,不光絮娘哑了声,连沈姝云都放下茶碗劝他。

“阿兄,如今不是买宅子的好时机。”

“怎么说?”

沈姝云蹙眉:因为再过一年,当今皇上就会驾崩,之后新帝登基,因年幼且外戚干政导致各地心生怨念,不久便是诸王造反,剑指京城。

朔州联通南北,朔州城更是几大反王交战争夺的要点。今年花高价买的宅子,到明年这个时候便会在战火中毁于一旦。

“天机不可泄露。”她认真劝告,“阿兄,咱家四个人,住这儿绰绰有余,等银子充裕了再买新宅子不迟。”

“至于借印子钱,更是想都不要想。”声音加重,定要掐断他的念头。

在王安济夫妇眼中,沈姝云自小就有异于常人的判断力。

买医书学医术,如今成了女医。

买铺子,租金连年水涨船高。

银子存进永盛钱庄,那钱庄越做越大,如今开遍了大周各地,出远门只需带几张银票,取用银子十分便利。

如今听她对买宅子的事格外叮嘱,两人便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小妹说不买,就不能买。”絮娘狠狠戳了两下自家相公的腰窝,转脸向沈姝云保证,“你放心,有我看着他,他就算有那心思,也别想动铺子里的一个铜板。”

王安济被戳的发痒,又哭又笑,“我就是说说,小妹不同意,那就不买了。”

喜春捧着茶碗在一边看热闹。

家里一团和气,沈姝云端着严肃的表情没坚持多久,也跟着笑起来。

日子平淡温馨的过着,闲暇时数一数手头的银子和银票,偶尔也会想,下次再见景延,给他带些什么东西。

几天后的下午。

沈姝云照旧在药铺里看诊。

今日天热,外头排队的病人不多,她一个人也能忙过来,便叫喜春先回家去煮些绿豆汤解暑。

黄昏时分,不见有病人再来,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开始收拾台面,准备关门。

沈姝云收拾好药箱,准备回家。

刚踏出药铺的门,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彪形大汉,一身小厮打扮,拦在她面前。

上来便说,“我家夫人身体不适,劳烦沈大夫跟我们走一趟。”

沈姝云看二人神色可疑,请人看病又不自报家门,心生警惕,“敢问贵府夫人是哪里不舒服?若是风寒体虚一类的,可去请铺里的老大夫,他们精于此道,治的还快些。”

“夫人的病症怎会告诉我等外院仆人,沈大夫还是跟我们走吧,去亲眼见了便知道了。”

二人一左一右架在她身侧,挟制着她的身子往街边的巷子里去。

“你们要做什么?”沈姝云发觉不对,做势要大喊起来。

不料身侧抵来一柄利刃。

男人低声威胁,“敢在这儿乱叫,信不信我一刀要了你的小命。”

沈姝云大惊,心道自己并不记得有得罪什么人,也没在外路过大财,平时穿的是便宜的棉布,更不曾戴过金银首饰,怎会被人给盯上呢?

慌张间,已被两人带到无人的后巷里。

面对两个摩拳擦掌、脸色凶狠的男人,她被一步步逼到墙边,只能背靠着墙壁求饶,借此拖延时间,希望有人能发现她不见了。

“二位英雄,不知我是得罪了哪位贵人,能劳动了您二位大驾。”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生的相貌好,说话又好听,都被逼到墙角了还能保持镇定,没哭出眼泪鼻涕来,倒让二人盯着她白净的脸多看两眼。

“你倒聪明,知道自己得罪了人。”

男人把玩着匕首,故意一次次把刀尖甩到她面前,高高在上的欣赏少女因恐惧而无法再淡定的表情。

瞧见二人手心的粗茧,袖口里露出来的伤疤,沈姝云已经能认定对方是做惯了这种绑架威胁勾当的恶徒。

对上这等恶人,保命要紧。

沈姝云即刻示弱,“好歹我也与定远侯世子有几分交情,还望二位英雄看在他的面上,手下留情,我愿花银子卖一个平安。”

“你还敢提定远侯府!”男人狠狠的将匕首插进她脸侧的砖缝里。

沈姝云瞪圆眼睛,脸都吓白了。

另一人呵她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想高攀侯府,真是不知死活。”

“二位说的是,我日后不去了。”

“行,你最好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往后要让我知道你还往定远侯府里跑,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可就不保了。”

冰凉的匕首拍打在她脸侧,沈姝云羞愤又怕,只默默抱紧医箱,怒气在心中积累。

她真想把医箱打在这二人头上,可身高和力量的差距太大,自己一动,能不能打中对方都另说,就算伤了一个,另一个也不会放过她。

沈姝云只恨对方无耻,也懊悔自己怎么没找门路买些防身的兵器,碰上恶人,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对方羞辱的戏谑没有因她的承诺而停下,反倒收起匕首,换成一只粗手摸了上来。

手指粗糙的触感像山里的老树皮,硌应得她脸上汗毛炸起。

刹那间,一阵疾风从面前袭过。

一道银光闪进她眼底,下颌粗糙的触觉被喷溅上来的温热感覆盖,低头去看,男人身在面前的手,多了两个血淋淋的平整切口。

断掉的手指飞到一旁,石子儿一样掉在地上,滚了个圈。

在场三人皆是一惊。

四肢仍健全的男人反应最快,只往暗器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瞥见个模糊的人影,便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跑出去没多远,便被身后甩来的剑追上,从背后直中心脏。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向前扑在地上,登时就没了声音。

被砍断手指的男人见状,不敢再跑,仓皇朝着巷口的方向跪下,颤声求饶,又怕又疼,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跟英雄,还望英雄饶命啊!”

沈姝云缓缓转过脸,看向阴影中走来的少年,心底微微震动。

景延提剑走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像在看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

视线转到沈姝云脸上,瞧她雪白的脸上染了男人肮脏的血,身体也在恐惧的颤抖,他眼中顿时升起几分戾气。

走过去,左手转剑,一剑封喉。

颈间喷出的鲜血正正被他的短剑挡住,丁点没落在少女干净的裙子上。

沈姝云的后背紧贴墙壁,定定的看他神情肃然地从自己身前走过,去另一具尸体身上拔下第二把剑。

双手剑在他身后交叠,熟练的在黑色的布料上抹去血迹,随后插入剑鞘,一气呵成。

她暗暗吞了下口水,心都快要跳出来。

正想,景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少年便缓步走回她面前,高马尾被风吹起,几缕发丝,一双黑眸直盯着她脸上流到侧颈的血迹,声音沉沉的解释。

“我来谢你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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