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清玉大可以把手伸得更长一点。
就会发觉从小到大不管她要什么,靳准几乎都能给。
如果她够聪明市侩,早该发现自己住在帝都二环,有保姆伺候,提过的要求都有被满足。
高中的寒暑假有参加跨国研学,也常被靳准带去各地旅游,手机里那张用于生活费的信用卡副卡日限是7位数……
平心而论,她没什么长处格外拔尖。但长到如今见识、见闻和独自处理问题的能力都有,性格开朗明艳,也有被纵容的小脾气。
这些本就都需要上好家境和高格局的供养才能给到,被用心浇灌的植物都会好好发芽长大。
可她自己也一根筋,目的达成就不会继续试探要更多,骨子里还是会有不要多给靳准增添经济负担的想法。
投影墙上的电影还在继续播放,靳准随手拿起智控器关了灯。
他长腿一收一放地大剌剌岔开,身姿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松垮衬衫紧贴着胸腹肌理,勾勒出劲挺的熟男线条。
指根处有浅淡的洗手液香味,平添几分色气,略微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女孩腮帮处的软肉。
动作漫不经心,力道忽轻忽重得如同在摸宠物。
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出声,靳准捏得过于肆意,唇角弧度微勾:“问你呢,想要什么?”
陆清玉吃痛地皱眉,但又不舍得推开他,支支吾吾:“想要你……喜欢我,很喜欢我。不要总凶我……”
这是她最没底气的请求,以至于声音都在颤。
没等靳准听清楚,那几句话就被电影里恐龙的咆哮声覆盖一大半。
她注意力偏移,坐起来看向屏幕后气愤不已:“好过分的翼龙!咬不到关在铁笼子里的人,就把笼子往水里摁,它想淹死他们!!”
“……”
这姑娘那点专注力在平时就不够用,何况喝了酒的情况下。靳准没当回事儿,扯松领带,从外套里摸出包烟。
“啪嗒”的zippo涡轮滑动声。
一簇火光蹭起,烧亮一点猩热的红色。
陆清玉听到身后动静又立刻转头,披散在肩后的长发扫到他腿上,漂亮的眼珠圆溜溜地盯着他。
男人两颊微陷,喀哒一下咬碎烟嘴的爆珠,清凉感在口腔里蔓延开。他手指夹住烟身,薄唇呼出一口青白烟雾。
本就在偏暗的环境下,那张锋利的面部轮廓沉在模糊不清的阴影里,更神秘。
对上她好奇打量的视线,靳准喉结滚动:“不让抽?”
她摇摇头,却又鬼使神差地去摸那根正在燃烧的烟。
他手疾眼快地抬高,往后挪开。上身往前倾,后领口露出一截冷白的颈脖,闲着的那只大手轻易盖住她的脸:“陆清玉。”
是警告的语气。
烟草气里裹着冷静寡情的声线。
卷密黑睫在男人手心里颤了几下,像在给人挠痒。
她确实有些醉了,但没醉到毫无自控意识的程度,乖乖放下手。听他连名带姓喊自己,又不太开心地小声纠正:“是清玉。”
靳准托住她倒下来的脸,膝盖顶过去。女孩侧歪着脑袋,下巴顺势枕在他的大腿上,眼睛看着屏幕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这个场景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刚把她带回京州那几日,胡同房还在收拾。
靳准带着她连住了近一礼拜的酒店套房。
那会儿陆清玉才11岁,近半年的躲债让一小孩营养不良,瘦得跟只兔子似的,背脊弓起来瘦骨嶙峋。
她很容易被惊吓到。门外走廊上的陌生脚步,智能机器人送餐时按下的门铃,空调和空气净化机的调档声都成为她不敢睡觉的原因。
自己不睡,也缺心眼地不让他睡,一到晚上就皱着张倔强小脸跟梦游似的蹲在他房门口。
赶又赶不走。
他一冷脸,她就安静地哭。
靳准当时也才高三毕业,那年是他将上大学的暑假。
少年混劣冷漠的脾气比现在还差,大半夜骂骂咧咧地洗完冷水澡,把她拎到套房客厅的沙发上:“躺上去睡,我就在这守着。”
正前方的大屏和他拿着的手柄相联,是款枪战丧尸游戏。
他坐在茶几前,背靠后面的沙发侧沿。打游戏打得正起劲时,陆清玉裹着毯子慢吞吞地挪下来,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
靳准没管她,游戏打疲了就半躺到身后沙发看电影。
但陆清玉没跟着再起身,她像只家养小动物般蜷缩在他腿边睡着了。那时小小一个坐在地上,脑袋靠过来还没他膝盖高。
现在倒长高了———
下巴能搁置在他大腿上,边睡还边流口水。
西裤面料感受到湿润时,电影已经放完。
靳准一言难尽地看着这家伙,抽过纸巾给她擦脸,又恶劣地捏她鼻尖:“酒品这么烂,不准在外面喝这么多。”
陆清玉还清醒的间隙里,迷迷蒙蒙地有听到他好像在说话,但困得没力气应。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裹在被子里像只蚕蛹,总觉得昨晚像做了一场梦,还梦到靳准回来了。
下一秒又觉得不是梦,靳准是不是抱她了?不然她怎么到床上的?
陆清玉想到这,激动地在被子里蹬了蹬脚,又乒乒乓乓地跑出房门。半开放式的厨房料理台那,果然有道梦里存在过的拓跋身影。
靳准穿着宽松家居服,早起时的额发垂顺凌乱,半遮到锋芒过盛的眉眼,整个人站在冬日暖洋洋的晨曦里,显得柔和许多。
木质案板上放着两份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蟹棒番茄焗饭。
他刚倒完海苔碎,正慢条斯理地拿着喷火枪溶解芝士。
香味扑鼻,是很西式风味的餐点。
陆清玉常看他做白人饭,平时在外也常吃法餐西餐,一点也不京州胃。
不过他长得的确也偏西方骨相,尤其是高挺眉骨下那双凌厉的眼睛,还混着点幽深的暗绿色。
压根不用往后看也能听见她的脚步声,靳准淡声:“你的拖鞋在客厅。”
“哦!”
一大早就能看见他,她没忍住笑。笑到一半又想起大事不妙,飞快跑向他的那间卧室旁边的洗衣房里。
才看见他昨晚换下的衣服还在衣娄里没动,而被占用的烘干机中全是她的衣服。她太懒,把内衣也一块丢进去洗了。
也不知道靳准昨晚有没有看到。
陆清玉偷偷摸摸地全拿出来,一把抱在胸口。谁知一转身,就看见靳准好整以暇地倚在过道那睨着她。
“早上好。”她脸憋红了,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给你造成麻烦的……我觉得我们住在一起,需要彼此体谅一下。”
靳准眼皮松耷着,哂道:“我住在这的时间可不多,没什么要你体谅的。”
“谁说的?我不会半夜突然跑去你房间掀你被子啊,这不算体谅吗?”
他偏头,无声表达不解。
陆清玉和他擦肩而过,轻声细语地说出他的起居嗜好,头顶翘起的两根呆毛都在得意:“我知道你的习惯嘛,你裸/睡。”
刚说完,脑袋瓜就被男人的大掌揉捏一把,带着点惩罚人的恶趣味。他声音沙沙地嗤了声:“来吃饭。”
**
靳准说他不常住这,确实没说错。没几天,他就不知道跑哪儿出差去了。就算再回来,也是断断续续地住几晚又离开。
两场雪后,迎来了今年的公历跨年夜。
明天就是放假一天的元旦节,傍晚一下班,陆清玉就直奔中环广场和温丛汇合。
温丛带了自家清吧里的乐队,约好来广场驻唱。
“小玉宝贝儿,好不容易才把你约出来!”
陆清玉双手合十:“对不起嘛,每天上班太辛苦了,周末都不想出门,我连筑声都好久没去了。”
筑声是间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工作室,有培养歌手、乐队,也提供录音环境和设备。
陆清玉中学和大学都有充足的时间培养兴趣,毕竟靳准这位“家长”才不会说她不务正业。不过她从来都是走马观花,没特别精通的。
唯一坚持许久的是配音,也就是被熟知的:CV。
她声嗓条件偏空灵,可以是清澈干净少女音,也可以捏着嗓子配御姐。除了用原声配,偶尔还会做做拟音视频玩。
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没弄出大名堂。
“还好你机智,当初没有和这家工作室签约。”温丛替她庆幸,“否则哪有这么轻松,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啊。”
陆清玉点头:“是啊。”
温丛今晚打扮得很二次元,还戴了蓝色假发的双马尾,一把将清吧宣传单塞到她手里:“不说了!快点帮我,今晚我母上大人分配了任务的。”
她们来得早,广场上一块来跨年的人群在半个小时后才陆续变多。
乐队常在清吧演奏,并不是重金属沸腾感的赛博电子音,而是偏向民谣和小众舒缓的独立音乐。
暖色调的灯光下,温丛带着身后贝斯、吉他手、鼓手和另一名主唱唱起欢快的小调。
中场休息时,陆清玉手里还剩下一小半传单没发完。
温丛招手让她过来,要跟她换换。
陆清玉坐到高脚凳上:“我来唱吗?”
“对!大成,威仔,配合好她啊。”
陆清玉和另一位主唱对了下歌单,挑了一首自己常听的《呼吸决定》。
“还说难遇真爱
我要你现在,把丑事都说出来
才会听你表白
……
真的想谈恋爱了
那就让情绪决定
听呼吸频率,跟感觉旅行
大不了不谈感情。”
陆清玉没有专业的歌技,胜在声音好听。只要不跑调,总能让人驻足多听一会儿。
更何况她人漂亮,皮肤白里透红,眼眸清亮,蓬松如藻的长卷发被风轻轻吹拂。看着生动又娇媚,坐在那就很有氛围感。
“先生,那餐厅———”
刚接完电话,林奉才看见后座车窗降了下来,顺着老板的视线望过去,是隔着一道绿化带的喧嚣广场。
有乐队在驻唱,这女孩声音还挺熟悉。
再细看,是坐在高脚凳上的陆清玉。
临近倒计时,广场中央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辞旧迎新的热烈氛围下,乐队到后面也变了风格,挑了几首节奏感强的,能让观众一起互动拍视频。
陆清玉雪酪色的针织衫下是短裙、丝袜和长靴,腿又白又直,但身板在冷夜风中也格外单薄。
她和同龄人相比,年纪本来就小。脸上又胶原蛋白满满,和身边好友站一起都显得有些稚嫩。
靳准腕骨搭在车窗沿,目光懒洋洋地落在那一块。
……
“好了都没什么人了。”温丛拍拍陆清玉的肩膀,边收拾东西,“准备好打开手机摄像头,拍视频!”
跨年倒计时即将开始,今晚除了会放电子烟花,还有一场由国际知名灯光艺术团队组织的灯光秀。
他们带来了四件世界级灯光艺术装置作品,上一次展览还是在巴黎艺术展上。这次能身临其境感受光影魅力,不少带着摄影师要出片的网红都慕名而来。
人群都挤在前面拍照,陆清玉没往前挤。
她索性站在高脚凳上举起手机点开录像,但屏幕上的来电通话骤然亮起来。
靳准就坐在车里,看着女孩略显纠结地站在原地,先是慌忙地看一眼要开始的灯光秀,又看了眼来电显示。
二选一的情况,陆清玉咬了咬牙从凳子上下来,接通电话。倒是没带着惋惜的情绪,反而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句:“新年快乐!”
灯光秀“澎”得一声在她身后炸开,流光溢彩的光影成了背景板。
手机这边的靳准远远看着她,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