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小说:窥月 作者:钦点废柴

任月冲凉补了觉,差不多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她提前骑到医院,去影像科重新打印任开济的CT报告。

打印机仅限打印一次,任月只能去分诊台找护士重打。

底部第一条诊断意见给她当头一棒:右肺下叶后基底段不规则结节,右肺下叶小叶间隔增厚,考虑恶性肿瘤性病变伴癌性淋巴管炎可能……

护士喝水偷偷打量任月表情,互相不太熟悉,不好多问。

任月蹙眉盯了一会报告,兜里手机上班闹钟震动,她回过神,谢过同事,走出影像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上一次见面的微妙,倏然间有了对应解释。

任月直接打任开济电话。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点开微信找任开济的头像:有空给我一个电话。

幸好,任开济应该不懂拉黑联系人,消息还能发出去。

任月无意中回到手机通讯录列表,R开头的名字和N的只隔了几个人,“倪家劲/泥猛”这一长串字符异常扎眼。

这个泥猛让她有消息叫他,如果他先找到任开济,会主动联系她么?

他又不是警察。

任月拿不准下一步怎么走,暂时只能寄希望于任开济主动联系。

她刚工作两年,若是家庭正常,还是一个可以向家人撒娇工作太累的年轻女孩,碰到困难有人商量。

任月家庭特殊,跟外界保有距离感,不会向亲近的朋友透露家庭情况,早跟知晓任开济劣迹的小学同学断联了。

唯一的倾诉对象只剩下妈妈。

孔珍最近忙着任月继兄的婚事,大概率有没心思搭理她。

次日早晨八点,任月下夜班后,骑车赶往任开济租住的城中村,特地给电单车上了U型锁。

敲门,无人应答。

若是在家遭遇不测,这个季节早有异味。

“济公!”任月不得不喊任开济花名。

没喊出老子,喊出另一个老子脾气的人。

方牧昭出现在楼梯口,阴沉着脸,大步猎近。

任月吓一跳,退无可退。

方牧昭警告:“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任月一脸的凭什么,话到嘴边拐了弯。

此处空间狭窄,没有监控,孤男寡女,她不太敢挑衅他。

方牧昭:“另一波追杀你老子的人准备到了,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现在马上走,以后不要再过来。”

任月愣了愣,上一次的“找”已经升级了。

方牧昭:“愣着做什么,还不走,想死吗?”

“凶什么凶。”任月错身而过,快步下楼,后头脚步紧缀不断。

戴头盔,踢开立撑,跨上车,一气呵成。

任月拧油门。

电单车往前一突,险些栽了,像只青蛙起跳被拽住后腿。

U型锁别在前轮。

后头噗嗤一笑,丧心病狂。

任月又急又羞,恼红了脸,扭头瞪他一眼,“你跟踪我?”

方牧昭:“除非你请我吃饭。”

方牧昭没有离开的意思,任月不得不在他的注视下,下车蹲下来,解开U型锁。

每次在医院外相遇,任月都戴着头盔,安全,又笨拙。

当她在异性面前开始在意形象,关系变得微妙,只有短促的一瞬,也能叫人正视此刻心情。不是悸动,就是恼火,任月无疑是后者。

U型锁解了扔回车筐,任月骑车上路。

方牧昭:“你到底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下辈子。”

任月发火时嗓音更大,回荡在空幽幽的巷子,经久不息。

沙沙脚步声跟在后头,后视镜出现方牧昭疾步的身影。

跟初见时一样,她快他也快,做相对静止运动,没完没了。

方牧昭像一条猎狗,把任月猎到巷子口,才跳上货拉拉。

绿化带划分出楚河汉界,任月和方牧昭在各自车道上同向行驶。

任月多看了一眼方牧昭的车牌号,下次再见,提前避开。

骑出约莫三分之一的路程,一道陌生的电子音飘过耳边:“电量不足,请及时充电。”

死火。

任月原本不打算找任开济,电量刚好支撑回租房。电单车没有坐桶或尾箱,只有一个六面透风的车头框,不方便收纳充电器,她经常得回租房楼下充电。

任月皱了皱眉头,面对机器比人更为淡定,大不了踩单车。

又坚持了一段。

“电量已耗尽,请充电。”

嘀。

电单车彻底哑火。

任月只能踩脚踏,好彩买车时没听老板怂恿拆掉脚踏。

吭哧吭哧,任月额角沁出细汗,黏热黏热的,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

嘟嘟。

响亮的喇叭声,隐隐带着司机的调侃。

任月预估的“下次”来得很快。

消失的货拉拉重新闪现在隔篱的机动车,龟速跟着她。

“要不要我拉你?”方牧昭的声音没有刻意压抑幸灾乐祸。他不凶巴巴时,好像总在调戏她,像上学时班上调皮的吊车尾,非要逗女生生气,然后他们才快乐。

任月淡淡翻了一记白眼,停下来。

方牧昭停在跟她同一条线上,稍低头,从副驾的车窗看她。

“免费。”

任月脱了头盔放车筐,没电只能叫单车,骑单车不用戴头盔。

然后,继续踩单车。

方牧昭笑了声,“你要踩到天黑。”

任月铆劲狂踩,憋红了脸,比戴头盔走路更加笨拙,像只在跑步机上的猫,跑半天还在原处。

“喂。”方牧昭又叫。

这么热心肠应该去当警察,再不然也入个党。

任月彻底耳背,目不斜视。

这一路的建材店还没开门,围观群众不多,没再出现上一次“混血”的闹剧。

方牧昭热脸贴了冷屁股,一脚油门,轰然离去,也不担心爆缸。

任月慢吞吞骑回租房,最后三分之一路程实在踩不动,推着回去。

路对面小叶榕底下,停着一排共享单车,方牧昭跨坐其中一辆,像一只停在路灯柱上的鸟,路人经过可能多看两眼,但记不住。

他慢腾腾抽着烟,烟雾都有了无奈的形状。

任月跑上跑下,给电单车充上电,冲了凉才翻出手机相册,照片拍了任开济的13巷6栋的招租信息。

她拨通二房东的电话:“喂,请问还有空房吗?”

二房东:“有啊,你过来看房了?”

任月:“702还有人住吗?”

二房东哎了一声,不满道:“怎么又是702?!”

任月嗓音绷紧,“702怎么了?”

二房东:“这已经是第三波来问702的了,你不是要租房的吧,跟702又是什么关系?”

任月:“请问前面两波问702的是什么人?”

话毕,她旋即猜到答案,方牧昭应该没骗她。

一旦想到误解了那个人的好心,任月比找不到任开济还微妙,难道方牧昭真的是一个好人,只是脾气臭嘴巴凶?

二房东反问:“你又是他什么人?”

任月:“我是他债主。”

二房东叼了一声,同仇敌忾:“我也是了,他还欠着七月房房租。”

任月:“肯定没欠我的多。”

没多废话,任月挂断电话。

如果警方确认任开济失踪,她再替他补房租也不迟。

隔天,任开济依然没回复微信,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任月上白班,早早骑到医院北门。

“小月医生,”门卫阿叔抬手,笑容可掬叫住她,“这里有两个你的快递,放了三四天了,怎么一直没来拿?”

任月:“我最近没网购呀。”

阿叔转身捞过其中一个,砖头大小的瓦楞纸箱,“检验科,任月,是你的吧?”

北门进来有一个丰巢快递柜,只放顺丰的件,其他快递都直接丢门卫处。

任月靠边停车,依旧戴着头盔,走过去接件,一眼便看出自己和任开济的手机后四位。

她心跳加速,“是我的,都给我吧。这几天忘记看消息,谢了阿叔。”

任月一手一个,一轻一重,低头嗅了下缝隙,没有明显异味。

电单车停回车棚,任月就地用钥匙戳开轻盒子的封口胶。

里面用彩印传单揉皱裹成一只扁粽子,封口胶缠得严严实实。

任月的钥匙不够锋利,费了点劲扯开“粽子”,露出一角粉红色的“馅料”。

任月吃了一惊,心跳飞快,史无前例。

下意识四顾,像拾金要昧,鬼祟又紧张。

任开济曾经是小偷,这一瞬,任月像个小小偷。

废纸包着一沓面额一百的现金,目测以万起步。

任月揣好这一沓只露尖尖角的现金,以同样方式开了另一个纸盒。

现金只多不少。

两沓废纸将挎包塞得鼓鼓囊囊,任月感觉自己像一只过街老鼠,悄悄蹿进最近的女厕所。

任月躲进隔间,完完全全撕掉废纸包装,纸币红彤彤,叠成史无前例的厚度,纹路立体清晰,100%的真钞。

一沓约三万,另一沓五万左右,远远超出任开济正常的挣钱能力。

任月手掌沁出薄汗,手腕颤栗着掏出手机,拨出孔珍的电话。

妈妈是一个勤劳的妇女,每天照料弟弟上学,应该早就起床了。

电话忙音。

孔珍没有主动拒绝,单是被动的忙音,任月觉得好像打搅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任月第一次拨下另一个号码,不只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信任。

如果也忙音,下一个能找的,只剩下警察。

号主像一直在等她,立刻接通,“喂?”

任月兜起两沓现金走出隔间,罕见地自来熟,“是我,听得出来么?”

方牧昭好像并不意外:“干什么?”

任月出了大楼,呼吸新鲜空气:“那么凶?”

方牧昭:“现在几点啊,不是我老板不是我女人,大清早扰人清梦,能没脾气么?”

隔着电话,任月皱了皱鼻子,胆子比面对面肥:“你不是都起挺早。”

方牧昭:“你见过我几次?”

三次,方牧昭要么深夜,要么清早出现,吸血鬼似的,怕晒太阳。

电话安静片刻。

方牧昭拿开看了眼屏幕,计时还在走。

“喂,怎么没声音了?”

任月:“哦。”

方牧昭:“济公联系你了?”

对了,这才是正题。

两个冤家终于开诚布公,好好谈事。

任月:“没。”

方牧昭:“撒谎。”

任月:“你、不是说我欠你一顿饭。”

方牧昭:“想通了?”

“我今天五点下班,你到底要不要补血?”

任月中气正虚,嗓音比往日低沉,不经意多了几分柔和,方牧昭多次碰壁,很容易栽进她的陷阱。

“早他妈该请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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