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上。
隔着绿色的篮球防护网，一位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朗声念着书上的内容。
“此后又过了一个世纪，人类彻底变成了［神］的附庸，因他们喜而喜，因他们怒而惧。——嗯？这是什么奇怪的内容啊，科幻小说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本历史书呢。”
闭着眼午休的同伴懒散的回答。
她像是怕极了被晒，同样是校服，别人穿着短袖夏款，她却还在外面穿了层长袖，拉链也拉着，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她还很霸道，独自占了块风水宝地，人少，老师看不到，还是树荫底下，然后盖了本数学习题在脸上就闭着眼午休。
听到姜沛随意的话，陈棠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是历史书，这个内容的话……”
她犹豫着怎么形容。
“唔——，预言书还差不多吧？”
但这样说好像也不准确。
陈棠嘀咕着，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东西。
这本书是黑色的封皮，十分老旧，纸张不仅发黄还附着污物、墨迹、虫子啃出的空洞。有点洁癖的人都不会碰它一下，可偏偏她的朋友姜沛将它当做个宝，成天不离手的拿着。
难道真的很好看吗？
陈棠心里打鼓。
刚刚念的那一段开篇是以一个历史学者的角度叙述的，煞有介事地介绍了一段从三维世界进入了第四维的“历史”。
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书嘛。
陈棠这么想着，随意地翻着书页。
随后，一面血红的插图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心。
她动作一停，疑惑地看过去。
那是一座西方古代城市的俯瞰图。
城市中央，一座看不清面目的神明雕像屹立在广场上，头上纯金打造的橄榄叶花环金光闪闪；脚下长袍蔓延出无数条绸带，互相盘绕。
而他的身后是长满蔷薇的花园，金属的圆形火炬，柠檬和橄榄树点缀在居民住所中，像极了古代神圣罗马的旧神花园。
画面往上，则是一轮更加巨大的红色的太阳，发出的光把城市照得红彤彤的。
不，那不是太阳。
那是一只覆盖了天空、笼罩了一整座城市的眼球。
陈棠怔愣地看着那只眼球。
耳边响起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陈棠挣扎着回过神，像是溺水的人挣扎出水底一样猛地合上书，她咽了咽，惊魂未定地抓住姜沛的胳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沛还在犯困，没明白她的意思。
“书啊。”
“不是。我看你的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诡异啊，平时看恐怖片都没有这种感觉。” 陈棠搓着自己的胳膊抖了一下，还有点发冷，屁股往太阳底下挪了挪，才好受了许多。
她看着那本被放在凳子上的黑皮书，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
“我感觉这东西可能不干净，要不你还是赶紧扔了吧。”
“扔不了，祖传的，我爸的东西，别什么东西都往恐怖电影里扯，这书放了十几年了，都没出事。”
听她这么说，陈棠虽然不服气，但心里到底开始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只是这书嘛，依旧是不敢看。
她不好意思说被吓到了，只以交换人质的架势把黑皮书拍到姜沛的手心，然后将姜沛盖在脸上的数学习题册抢了回来。
“你到一边玩儿，现在我要学习了，不要打搅我。”
“我只是睡觉而已嘛……又不打呼 。”
姜沛小声反驳。
陈棠用笔给她比了个“嘘”，翻开了习题册。
姜沛便不敢说话了。
旁边陈棠的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她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翻开了黑皮书。
纸页上的铅字排列工整，内容却令人深思其用意。
——我们会灭绝吗？
再翻一页，空白纸面上只写了一行小字。
“2025年7月22日，地球完成了全球升维。所有人都很高兴，这代表着我们跃迁成为了更高等的文明。”
她往后翻，后面是人类接受【宠物法则】被原生高维种族所圈养的内容。
还是这部分内容更有意思，就像是科幻小说一样，描述的却无比真实，不论再看多少遍也是津津有味。
说起来这本书说是预言书也不太准确，因为这更像是那个拉蒂玛城的大法官，阿维图斯的个人陈罪书。
毕竟是因为他的一系列改革、屠杀和政变，人类才最终只剩下了1009个。
也怪不得最后作者都恨得咬牙切齿地说：阿维图斯是极尽美丽的种族遗留血脉，可他的身体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伪善，冷血，与高傲。我的同胞们啊，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第一时间，杀死他！
不过因为实在看了太多遍，姜沛对这本书早就没了什么新鲜感，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
再回神就到了放学时间，陈棠要留校打扫卫生，姜沛便先走了。
她顶着32度的高温，在闷热的气流中赶去校外的公交站。
刚出校门就看到2路公交驶入站台，她赶紧加快脚步，可就在这时，洒水车也在她身后过来。等洒水车开过去，公交车也走了。
这下好了，不仅鞋被洒水车弄脏了，自己还要在太阳底下再等半小时。
她认命地哀叹一声，正要去那沉重无比的书包里拿抽纸，一包湿巾却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介意的话，用我的这个吧。”
姜沛抬起头，发现苏彻正站在自己面前。
少年身形挺拔，气质干净，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夏天的暑气消退了一半。
看清是谁后，姜沛突然很紧张。毕竟这可是苏彻，校草级人物。家世好，颜值高，人也特别好。
她赶紧道谢，像是接过圣旨一样接过湿巾，异常感恩地蹲下身体快速擦拭鞋面。
收拾完抬头，苏彻还站在原地。
姜沛暗中偷看他，手指有点蠢蠢欲动，想拿出手机偷拍两张照片发给陈棠看，可还没来得及作案，察觉到视线的苏彻就转头回视过来。
姜沛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抓到的小偷。
她咽了咽，掩饰心虚地问：“苏同学是要去哪里？”
苏彻没有察觉，从容地回复：“有位叔叔办了个昆虫展让我去看看。”
“昆虫展？”姜沛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喜欢昆虫吗？”
“嗯。”
谈及他喜欢的东西，少年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微笑：“我很喜欢昆虫类动物。”
“偶尔我会觉得他们就像是外来生物，有一套自己的社会体系。然后我会忍不住想，我们俯瞰虫子，看他们繁衍生活的时候，说不定也会有高维生命在俯瞰着我们，看着我们每天上学工作，从老到死。”
他的说法让姜沛惊讶。
苏彻发觉她的视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羞赧地说：“抱歉。我忘记了大部分人都是讨厌虫子的。”
“不，我觉得你喜欢的东西也很有趣。”姜沛想起什么，突然道：“啊，对了，不是有句话说吗？——'这群猴子居然用树皮残骸当能量交换凭证？太原始了！”
苏彻笑起来：“你的说法很有意思。”
他的笑声让姜沛脸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着脚尖。
结果好像让他误会了，苏彻说："下辆车还要二十分钟才到，我让张叔叔送你回去吧，这里太热了。"
姜沛怕麻烦他，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不......"
"昆虫展五点才结束，不会麻烦我。"他打断她的话，"而且那是我叔叔开的。"
姜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夏天的暑气退了一半。
"小姑娘，快上车吧。"司机探出头，和蔼地笑着，"这大热天的，别中暑了。"
姜沛犹豫了一下，让她嘴硬在太阳下晒半个小时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她乖顺地钻进了后座。
进去的瞬间，冷气便包裹住了她，皮肤一下子就降温了，那种舒适让她的眉毛也不自觉舒展开来。
然后她便坐在了后排座椅上，坐下去的时候她留意到座椅有种很高级的皮革光泽，明显价值不菲。
她没敢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空座上，而是小心抱在腿上，看着苏彻关上后车门坐进副驾驶。
苏彻还是那副平常的样子，表情态度很温和地提醒她系上安全带，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局促的动作。这让姜沛松了一口气。
之后车平稳启动，冷气吹着脸颊。
姜沛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想起自己曾喜欢过苏彻一段时间。
因为苏彻实在太优秀了。
竞赛生，天文社社长，长相好看，家境很好……就连老师也一致认为苏彻的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想着想着，她突然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因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他们之间只会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根本没有成为特殊关系的可能。
关于这一点，她从来都很很清楚。
只不过今天更加清醒了一点
姜沛让车停在了离家远一点的地方下了车，和苏彻挥手作别。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慢慢开远，才迈开脚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