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砚抱着时妤往山崖上浮去,他们周身环绕着无数魔物,那些魔物被时妤满身的清香吸引住,却在看见谢怀砚手中的剑时推推搡搡的,一个都不敢靠近。
谢怀砚周身的气压很低,他站在悬崖边,寒声道:“叫容昭滚出来。”
那些魔物一听,顿时面面相觑,看见谢怀砚脸色越来越难看后,一团黑气被推了出来,他的声音很稚嫩,“你、你认识容昭先生啊?”
谢怀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缩回后面,嗫嚅着道:“我们、我们联系不上先生......”
“真、真的!先生一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你看,我们都是被他禁锢在万魔渊中,我们哪能找得到他啊!”
那只魔物激动道,他很怕谢怀砚下一刻就会杀了他。
谢怀砚看了一眼远方缓缓出现的一道微弱的光芒,没说什么。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凑了上来,她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你、你是小殿下——不对,你身上没有一点魔气......”
谢怀砚淡淡道:“我不是你们所谓的小殿下——是谁伤的她?”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那群魔物齐齐往后退了些距离,却没有一个敢开口。
时妤忽然在谢怀砚怀中动了动,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谢怀砚立刻垂眸轻问:“你说什么?”
时妤感到很冷,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消失,叫她宛若待在茫茫雪原中一般。她无意识地抱紧了谢怀砚,而后把手顺着谢怀砚的衣缝塞了进去。
谢怀砚只觉一直冷若寒冰的手忽然贴上了自己的胸口,他在慌乱间差点把时妤扔下。
“时妤......”
他紧咬着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他周围的魔物又往外退了几步。
时妤不满地皱了皱眉,为何自己的火炉会说话?
而后,她将耳朵埋进谢怀砚颈窝里,不想再听见一丝声音。
谢怀砚:“......”
万魔看着谢怀砚青一阵白一阵的脸,默默地缩了缩头。
谢怀砚强压下把时妤扔下的念头冷笑道:“怎么?还挺仗义的。”
说罢,他手中长剑顿时出鞘,剑光闪烁,离得近的那几只魔顿时烟消云散。
“等等——我说我说!”
一只魔瑟瑟发抖道:“是金铃!”
“这才乖嘛......”谢怀砚赞赏地看了一眼那一团黑气,嘴角微微上扬。
众魔见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吓得缩成一团。
谢怀砚刚要抱着时妤跃下万魔渊,便见远方的光线越来越亮,仿佛什么东西已将这片黑蒙蒙的天劈开了一道口子。
他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苏以容速度倒是挺快的——告诉金铃,我下次定来取她性命。”
众魔纷纷点头,抬头时却见谢怀砚已消失在原地了。
那道稚嫩的声音不解地问:“乌婆婆,什么小殿下啊?”
那道苍老的声音感慨万千,“小殿下便是魔主的孩子......”
“婆婆,魔主还有孩子啊?”
“魔主曾有一个孩子,小殿下天生魔骨,是万万年难遇的天才,若他还在,定能带我们重回往日辉煌的......这个少年眉眼熟悉,身上却没有一丝魔气,更别提魔骨了。别想了,我们回去吧......”
乌婆婆遗憾道。
一团一团的黑雾渐渐往下沉去,只余泛着银光的结界微微晃动。
谢怀砚抱着时妤往那抹亮光处飞奔而去,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到时妤身上,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冻成青紫色的,谢怀砚的目光在她的脖颈上一点而过,他默不作声地掐了个诀,护住了怀中的少女。
前方光线之下传来几道声音:
“我那废物皇兄究竟去哪儿了?!时间都要到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慕鹤眠语气颇为嫌弃。
陆昀安温和地劝解她:“殿下莫急,崔垢不是去找二殿下了么?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回二殿下的。”
“你说他也真是废物,本来就没修行过,也不知道要好好跟着我们,还有那群该死的人面鸟,要不是他们突然出现,慕逸鸣怎会失踪......”
慕鹤眠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这时崔垢终于回来了:“公子。”
苏以容睁开眼,询问道:“如何呢?”
崔垢摇了摇头,“没找到二殿下。”
苏以容缓缓起身:“管不了这么多了,再不出去就真的出不去了——走。”
说完,他率先走向空中的亮光。
慕鹤眠惊讶道:“真、真不找慕逸鸣了?”
苏以容的声音极淡:“殿下若是要找便留下来吧。”
“不——等等我!”
慕鹤眠叫道,也朝亮光走去。
陆昀安却忽然转头,只见谢怀砚抱着时妤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他稳稳当当地走向出口,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陆昀安。
陆昀安看到时妤苍白无比的脸色时,焦急唤出声:“时姑娘!”
时妤听见呼声,缓缓睁开了眼,她眼中泛着一层水光,声音沙哑至极:
“是谁……在叫我?”
“没有人。”
谢怀砚心不跳面不改地答道。
“哦……”
时妤贴着他的胸口,神情迷糊地闭上了眼。
谢怀砚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一眼陆昀安。
陆昀安察觉到谢怀砚眼中的杀气后闷闷地闭上了嘴,跟在他们身后,眼神却在不住地瞥向晃动不止的红色衣袂。
亮光刺眼,众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直至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们才纷纷睁开了眼。
只见暖阳高照,周围却是一片断壁残垣——那宛若天界盛景的樱花林已被连根拔起,几人周围是一片黄土,其间还在汩汩冒着黑气。
只听见唰唰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一群穿着水家衣袍的修士围在众人周围。
“水无今,你这是何意?”
慕鹤眠怒斥道。
苏以容和陆昀安脸色也有些难看。
水无今从那圈修士中缓缓走出,“殿下不是看见了么?在场的都是些金尊玉贵的主儿,我也得为自己,为水家想想吧。”
“你想杀人灭口?!”
慕鹤眠脱口而出。
“你们水家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擅自饲养魔物!你莫非是忘了十几年前,乌烬非屠城的局面了?!”
水无今微微笑着,“殿下此言差矣,我饲养魔物自是为了避免那种惨事再次发生罢了。”
“水家主,别再和他们废话,他们定是在拖延时间。”
纪云若已换回了男子装扮,令人费解的是,他那只被谢怀砚切断的手掌竟在渐渐生长。
水无今点了点头,众人头上的阵法猛地泛出金色的光芒,而后缓缓压下。
只见那个法阵越缩越紧,修为低下的慕鹤眠顿时坐到了地上。
谢怀砚见状立刻垂眸看向自己怀中的时妤,只见时妤也难受地皱起了眉,她光洁的额头上已开始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谢怀砚走近一棵被削去一半的樱花树,把时妤放到地上,叫她靠着树干。
却在回眸时发现陆昀安也跟了上来,他脸上尽是焦灼之色:“我们都有修为,这个阵法暂时影响不到我们,可是时妤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怀砚打断了:“与你无关。”
谢怀砚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差,陆昀安以前都忍了下来,此时他也来了气,想他堂堂陆家小公子,世间何人这般对待过他?
只听陆昀安冷哼道:“是与我没有多大关系,可与你也有什么关系?你同她并非是兄妹,我看她也并非对你情深意长,我自然可与你一争!”
说着,他伸出手要拉过时妤的手,谢怀砚见状一掌劈去。
陆昀安闪身躲过,“你果然也喜欢她。”
谢怀砚闻言只觉茫然又荒谬——他没有情念,怎会喜欢上别人?
陆昀安捕捉到谢怀砚脸上的那一抹茫然,冷笑道:“你就是个懦夫,连喜欢都不敢承认。”
谢怀砚闻言持剑刺向陆昀安,陆昀安唰的一声打开了鎏金扇,扇面和长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远处的慕鹤眠忍着疼痛怒道:“你们两个发什么疯?!”
陆昀安一改往前的温润,讥讽道:“你这样懦弱的人凭什么站在她身旁,她的身旁我也能站得。”
谢怀砚长剑一转,无数剑光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落向陆昀安,他脸上浮现出锋芒毕露的杀气,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她的身旁,只能是我。”
正当两人打的如火如荼时,法阵越缩越小,阵内的温度陡然升高,时妤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巨大的火炉之中,她身上沁出了无数汗水,她难受出声。
在听见时妤痛苦的声音时,谢怀砚果断收剑朝时妤奔去,陆昀安也收回鎏金扇,紧跟其后。
“时妤。”
谢怀砚要伸手揽过时妤,却被陆昀安拉着手往他怀中拉去,谢怀砚怒极,持剑刺去,陆昀安没防备,谢怀砚的长剑直直刺入他的肩头。
鲜血汩汩冒出,将他浅色衣裳染深,正当谢怀砚要刺向他胸口时,时妤再次难受的哼出声,谢怀砚挥掌而出,陆昀安倒飞出去。
他伸手将时妤揽入怀中,牵过时妤的手就为她渡灵气,哪还记得自己厌恶肢体接触的毛病?
时妤只觉一阵温和清凉的灵气缓缓进入体内,在她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将她的燥热之感驱散得一干二净。
时妤睁开眼时便见谢怀砚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而他手中则正牵着她的手,不远处,陆昀安跪倒在地,见她看过来,他微微扯了扯嘴角。
时妤疑惑问:“陆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其余人都没怎么受伤啊。
“我无碍,倒是你,时姑娘,你可好些了?”
陆昀安说着要起身走近时妤。
谢怀砚眼神冷漠。
还在他怀中呢,就关心别人?
时妤顿时只觉周身气压低了几度,她以为是因为谢怀砚讨厌肢体接触,于是她赶忙从谢怀砚手中抽回了手,她挣扎了一下,要离开谢怀砚怀中。
谢怀砚冷冷地盯着陆昀安,嘴角微微上扬,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好啊,一见到陆昀安就要和他划开界限。
陆昀安真是他们之间的障碍。
想着,谢怀砚把时妤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不能离开他。
她的身旁永远只能是他。
时妤捉摸不透谢怀砚的想法,她手腕在万魔渊时就被红绳勒出了一圈伤痕,又在悬崖上被石头磨破了皮,此时被谢怀砚拽着更是疼痛万分。
她下意识地痛呼出声,“谢怀砚,疼。”
谢怀砚陡然回过神来,只见时妤疼得皱起了眉,他心中闪过一丝自责,刚要放开时妤,便见陆昀安凑了上来。
“时姑娘,你的手腕——我给你找药!”
陆昀安开始翻找着金疮药,谢怀砚又握回了时妤的手,这次他只是松松地握着,不敢再伤了她。
“找到了,时姑娘,我来给你上药......”
陆昀安说着,要去拉过时妤的手。
时妤还在谢怀砚怀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轻声道:“谢、谢怀砚,你先放开我。”
谢怀砚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冷声道:“你就这么喜欢陆昀安?”
时妤愣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什么喜欢——”
时妤还没说完,陆昀安就从另一边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时姑娘,我先给你上药。”
谢怀砚忽然伸手抢过了陆昀安手中的金疮药,他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如水的模样:“那就多谢陆公子了。”
陆昀安刚要抢回来,时妤就转过了头看着他认真道:“多谢陆公子。”
陆昀安微笑:“无妨、无妨。”
时妤见谢怀砚不肯放开她也就放弃挣扎了。
谢怀砚垂眸认真地为她擦药,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手指很长,根根指节分明,她看着他的灵活的手指勾着金疮药细细而又及其温柔地为她擦药。
腕间一阵清凉传来,叫时妤分不清是谢怀砚的体温还是金疮药的温度。
谢怀砚擦得很慢,也很细致,他微微用力按到了时妤的伤口,时妤轻轻地吸了口气,他立刻抬眸盯着她,他极黑的瞳孔里盛满了她一人,手下却还在按压着,他一边动着,一边温声问:“疼吗?”
时妤别开了眼,脸颊微微发烫,“不、不疼......”
甚至有点儿痒。
等擦好了药,陆昀安在找机会再次凑上来,却被谢怀砚瞪了几眼。
两人在时妤看不到的角度幼稚地相互瞪眼。
直至慕鹤眠怒道:“你们做什么呢?!为何还不想办法解开这个破阵法?!”
闻言,正在给她渡灵力的崔垢顿了顿。
谢怀砚懒洋洋道:“殿下急着去投胎?”
陆昀安柔声道:“殿下不妨先等会。”
崔垢在慕鹤眠发怒前轻声道:“现在出去,我们也打不过他们。”
水家那么多修士围在法阵外面,他们自己出去都够呛,何况这儿还有从未修行过的时妤和修为极低的慕鹤眠。
慕鹤眠冷笑道:“再等一会就打得过他们了?”
崔垢:“......”
时妤瞥了一眼正安安静静闭眼打坐的苏以容,轻声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谢怀砚闻言轻笑道:“自然得沉得住气。”
时妤朝水家修士中看了几眼,看见了纪云若,却没见到楚予婼的身影,她不禁疑惑道:“楚小姐呢?”
谢怀砚眼皮轻撩:“你管她做什么?”
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她怎么谁都要管?她心中的人就这么多吗?
时妤没注意到谢怀砚的不开心,如实道:“我可以看出,楚小姐此人至纯至真,应当是个好人。”
谢怀砚冷笑不止:“你倒是挺会夸她,可惜她是个蠢人。”
要不然怎么会看得上纪云若那种人。
谢怀砚瞥了一眼时妤,轻声道:“用不着你担心,她应当是出来了的。”
说着,他颇有意味地盯着法阵外的纪云若,时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大概有了数。
就在这时,时妤身侧坐着的陆昀安直抽了口冷气,时妤回头,便见他半边肩膀都被染上了血色,她惊呼道:“陆公子,你得快些止血!”
陆昀安朝时妤感激一笑:“多谢时姑娘。”
说着,他开始给自己拿药,却因为只有一只手而力不足,时妤见状朝谢怀砚怀中起身,从谢怀砚手中拿过金疮药。
“陆公子,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时妤只顾着陆昀安的伤势,完全没看见身后沉下脸的谢怀砚。
陆昀安面色微微泛红,温声道:“那便麻烦时姑娘了。”
说着,他背过身就要解开腰带,谢怀砚却长腿一迈,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陆昀安的手。
“还是我来吧。”
谢怀砚嘴角微扬。
陆昀安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即将撞出火花来。
谢怀砚微笑:你装什么柔弱,连药都不会自己上么?
陆昀安咬牙切齿:你急什么?非要阻碍我和时姑娘的接触。
时妤看两人没动,不解道:“谢怀砚,你能擦么?不然我来——”
谢怀砚陡然打断了她:“我来。”
“......”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斜,六合之间被笼罩上一层淡金色,朦朦胧胧的,别有一番风味。
法阵已缩得很小,几乎快只有一人高了。
“什么时候才好啊?”
慕鹤眠难受地哀嚎着。
法阵外的水家修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灵力波动,谢怀砚轻声道:“就是现在了。”
他话音方落,林鹫的声音远远传来:“公子!”
苏以容陡然睁开眼,“崔垢,破阵。”
“喏。”
而后便见无数灵力骤然炸开,法阵开始剧烈晃动,在厮杀声、惊慌声以及结界破碎的声音落入耳边前,时妤的耳中先传入了谢怀砚一如既往的嘱咐声:“跟紧我。”
下一刻,时妤指尖便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谢怀砚已经牵住了她。
察觉到时妤的困惑,谢怀砚若无其事道:“怕你丢了。”
无数灵力和剑光在时妤跟前炸开,谢怀砚牵着她一路出去,周围是数不胜数的尸体和鲜血。
时妤颤抖着嘴唇,另一只手始终握着袖箭。
这一路看着很长,但转眼就走到了尽头。
时妤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她只记得最后一刻,一只灵箭忽然从谢怀砚后方而来,她要侧身为他挡住,却被谢怀砚扯到了怀中——
灵箭穿透谢怀砚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把谢怀砚的白衣染得一片血红。
“谢、谢怀砚——”
谢怀砚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时妤身上,他看着时妤惊慌的模样,想开口安慰她,可一开口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到了彻骨的痛。
可他不是没了痛觉了么?为何还会痛?
还有,时妤能不能别哭啊......
吵得他心烦意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