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车回了悦澜小区。
出租车在老小区门口停下，扫码付款，章倪推开门下车，傍晚时分，暮色四合，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章倪脚下的水泥路板。
小区里饭菜香味四溢，一进来，章倪的鼻尖就闻到了各种各样的炒菜香味。这个小片区不大，只有六栋五层高的老楼静静矗立，之前米黄色外墙已经斑驳，露出里面灰白的水泥。
时不时的，还往下掉。
暑假时，整个小区外墙重新装修了一遍，现在看起来，跟新小区别无二致了。
小区面积不大，只零星有几个车位，开车进来路线逼仄，所以章倪也就没买车。
窗台楼道间门口，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这会还没发芽，只剩树枝随风偶尔摆动。
才走到楼梯间，几位老人坐在长椅上聊天，章倪见到，笑着主动打招呼，“王奶奶好好，李奶奶好。”
“倪倪，回来了啊，吃饭了吗？没吃饭到我家里来吃。”王奶奶主动招呼。
一旁的李奶奶也说，“不想吃李奶奶家的，到我家吃也行。”
两位老人慈祥招呼着章倪，小姑娘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又见她常年独居，总忍不住心疼她。
“我已经吃过啦，谢过两位奶奶，我先回家。”章倪抬脚，拿出钥匙开了门，准备进去时，王奶奶起身，喊住了章倪。
“倪倪，”王奶奶慢悠悠走到章倪面前，饱经风霜的眼眸看过来，女孩只简简单单站在这里，气质清丽明媚，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灵气，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王奶奶打量着章倪，眼里满是赞赏，她点点头，语气带着欣喜：“倪倪，你可真太漂亮了！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俊丫头，你这样的，真是少见。”
说着，王奶奶眼睛亮了亮，拉着章倪的手就聊开了：“王奶奶跟你说，我老家啊，有一个侄子，跟你差不多大。那孩子可出息了，是博士生！一直以来都忙着读书，从来没谈过恋爱。他人长得端正，性格也好，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现在在京市一家科研单位工作，那是有前途的好地方。”
王奶奶越说越兴奋，”倪倪，你看你也没个对象，你奶奶也走了，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身边多个伴，能多个人照顾你，总归好点。”
听到王奶奶语重心长的话，章倪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奶奶健在时，也总跟王奶奶、李奶奶一起聊天，如果奶奶还活着，也会像王奶奶这般，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吧。
想到这里，章倪也没直接拒绝王奶奶，只找了个借口，“王奶奶，这段时间我工作挺忙的，等过一段时间我空下来，到时候再找您哈。”
“行，王奶奶等着你。”
跟两位老人告别，章倪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换鞋，随后趿着拖鞋走了进来。
屋内，是一百八十平米的大房子，四室两厅的布局，显得宽敞又明亮，还是二十年前的老装修风格，家具也是奶奶在世是用的，虽旧了些，却用得细致，处处透出温润又绵长的气息。
木质地板擦得光洁如新，家具摆放井井有条，章倪环顾了四周，屋子里，处处都有奶奶生活过的痕迹。
她喜欢留在这里，在寸土寸金的京市，这套房子价值早已超过千万，这也是章丘对这套房子恋恋不忘的原因。
章丘希望章倪把这套老房子卖了，他们父女俩把钱平分，每次他一说，章倪都对他没有好脸色，导致两人关系紧张后，她多次不接章丘的电话，章丘就打电话给文茵，让她帮自己说话。
思及此，女孩面色冷了几分，她不可能把这套房子卖掉的，这里有太多的回忆，都是关于她和奶奶的。
她也不可能把奶奶留给她的钱，分给章丘，让他去养他和别人的孩子。
她只知道，奶奶留给她的，她就得好好守护着，这是奶奶的念想。
她走到阳台上，窗台上摆满了奶奶在世时，精心照顾过的各种盆栽绿植，有兰花，三角梅，铜钱草，绿萝，还有很难打理的蝴蝶兰。
她蹲下，给花花草草松松土，浇浇水，奶奶离开后，她就学着奶奶的样子，每天伺花弄草。
开始她也不会，对这些花草毫无概念，特意关注了好几个养花博主，学到不少养花知识，现在她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了。
打理一番后，章倪后背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索性直接去浴室洗了个舒舒服服澡才出来，小脸因热水温度，泛起淡淡红晕，像极了初盛的桃花，透着绯红的光泽。
她缓缓步入卧室，坐在靠窗的梳妆台前，她的卧室是四间房子里最大的，刚来时，奶奶特意腾了这间最大、光线最好的房子给她，她一直住到现在。
裹着浴巾，章倪坐下，修长的脖颈露在外面，能清晰看到白皙肌肤上散落的红痕，她轻抚了下，上唇扯了扯，男妲己各方面都完美，就下手有点没轻没重的。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了。
她端视着镜子里的小脸，几秒钟后，取出一片面膜，展开，覆盖在脸上，然后躺在床上，手机举起了手机。
一不小心，她细指鬼使神差又摁入通讯录的页面，屏幕上跳转出来男妲己的号码，她心神闪了闪，有点晃了神。
手机铃声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她看向屏幕，是好友张思曼发来的视频聊天，章倪摁下接听，屏幕上出现一张圆润的瓜子脸，张思曼先出声，“倪倪，敷面膜呢，去酒吧收获如何？”
章倪注意到张思曼的房子，“你出差回来了？我告诉你哦，我去酒吧收获很大。”
“说说，我真的太好奇了，本来出差那一天，就想打电话问你的。老板太坑人了，安排了一天的工作，我连拿手机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出差回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听有八卦，张思曼脸上的好奇就掩饰不住。
“我跟你说，我酒吧认识的男模真的特别帅，完全是高品质的那种。”
……
在章倪的絮絮叨叨中，张思曼把这事听了个大概，只是两人受困于屏幕，张思曼不能及时看清章倪脸上的微表情。
张思曼听得有些不过瘾，她想听现场的，“倪倪，明天能不能约呀，我要听你亲自讲给我听，看看你的男模到底有多厉害，怎么一天搞你三次的。”
“明天？”敷着面膜的章倪，长长叹了口气，“明天没有时间，我那个百年难得遇见的爸爸生日，我得去看看。”
“他生日你凭什么去看，你大学的生日，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知道你能赚钱了，就需要你来关心？”作为章倪的好友，张思曼对她家庭情况非常清楚。
主要章倪也没瞒着张思曼。
“我告诉你，还是我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参加他的生日。”章倪叹出一口浊气，越想越觉得她父母，简直是超级搞笑的一对。
两人把她扔给奶奶后，不仅人不出现，抚养费也没有，还好奶奶有退休金，手里还有一点存款，半拉半扯的送章倪读了高中，上了大学。
章倪读大学那会，也知道奶奶手里其实没多少钱，退休金不多，手里存款也是省吃俭用来的，她开始找了好几份兼职，等能养活自己后，就再也没开口找老人要钱了。
张思曼也知道这个情况，大学那会两人玩得好，她也常常陪章倪一起做兼职。
张思曼再三叮嘱，“你千万要守住你的钱袋子，你奶奶给你的房子给你的存款，你不能分给他。”
章倪点点头，一看敷面膜的时间到了，“我心里有数，我先去洗脸了。”
“行，挂了吧，等哪天休息咱们再约时间，好好聊一聊你的男妲己。下次记得拍张照片给我看。”
“好好，我尽量，偷摸着拍一张。”
挂了视频，章倪揭开面膜，走去盥洗室清理干净，又坐回梳妆台。她取出精华液，滴在手心，双手揉搓开后，轻轻拍在脸上。
做完剩下的护肤步骤，她随便在外卖APP里选了茶叶和酒，就闭眼睡着了。
只是一向躺床上就能快速入睡的她，这会总不得劲，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再次闭眼，安静了几分钟，她又无奈睁开，脑子里总闪过男妲己那张过分帅气的脸，脑子里突然明白，人的习惯好可怕，她独自睡了二十五年，男妲己只陪了她一晚，再自己睡觉，竟然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真是来鬼了！
前一晚，先是想到男妲己，后来又想到要去章丘那边，她整个睡得浑浑噩噩的，一直没睡好，她坐在车上，都是精神不济的模样，有点恹恹的感觉。
车子开了大约一小时，停在楼房林立的高档小区里，她拎着盒子走了下来，章丘刚买这里的房子时，就硬拉着章倪过来吃暖房饭，那一会，那个孩子刚出生，章倪肯定是不想去的，她在电话里就直接给拒绝了。
章丘又打给文茵，文茵找到她，说自己父亲买了新房子，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去，还是得去一下。
章倪简直无语到翻白眼，房子是他跟别的女人孩子买的，她凭什么要去。
最后，实在不想再跟文茵争辩什么，她也就答应了。
她记得，那次也是不欢而散的。
摁住电梯里的楼层数字，章倪深吸一口气，来不是她主动要来的，她只希望等会不会闹得太难看。
不然，下次她再也不会给文茵面子了。
敲门，门内随即传来小男孩欢天喜地的叫喊声，门缓缓打开，露出一种温和的脸，门口站着四十出头的周好，她的继母。
见到是章倪，周好眼里堆满笑容，热情打招呼。
章倪礼貌点点头，勾起淡得看不见的笑容，她心里明白，她虽无法对周好做到心平气和，也知道章丘离婚，又结婚跟她生孩子，不是她的问题。
章倪眼眸越过周好，落在客厅的章丘身上。男人年纪显然大了一些，额头皱纹也深了，两鬓头发有了斑白。
沙发上，四岁的小男孩正趴在章丘背上，骑着木马，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幕，让章倪眼底微微泛红，想起年少时，她也曾在他身上得到过一些父爱，只是十六岁后，她就没有了父亲，只剩奶奶。
周好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倪倪，这是干净的，你试试。”
章倪接过，“谢谢。”
微不可察中，章倪深吸了一口气，收拢起情绪后，对章丘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上提的礼物递了过去。
章丘脸色微僵，隔了片刻，才生硬喊了一声倪倪，章倪也只应了一声，气氛略显尴尬。
这时，小男孩从章丘身上滑下来，跑到章倪面前，脆生生喊了一声姐姐。
章倪愣住了，却没出声，只静静看着他，小男孩正处在淘气的年纪，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平心而论，他完美继承了他父母的优良基因，是个帅哥胚子。
见章倪没发应，一旁的章丘眉头一皱，脾气立马涌上头来，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哑巴吗？不会喊声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