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在她爷爷这里进度这么快，也就见了两面，婚事都要帮她定下来了。
她有点懵，没忍住脱口而出：“是不是有点草率了啊？”
江济康横她一眼，眉毛拧得比她还深，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度，中气十足的：“草率什么草率，我安排的不比你们小年轻随便认识个不知底细的人就要结婚靠谱得多？”
“我跟你梁爷爷几十年的老相识了，梁家的情况我清楚得很。这马上万泰就要跟江盛签五年的合作协议，顺利的话以后也是要长期合作的。”
“抛开这些不谈，家逸那孩子也是个正派人，长得一表人才，能力也强，性格还稳重。跟梁家其他人不一样，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把他教育得从小就规规矩矩。”
江伊嘉无意识戳着筷子，内心有点复杂。
…她今年才满二十二，大学刚毕业，连恋爱都没谈过。
这种情况，任谁突然被安排好一门婚事，心情都很难不复杂。
江济康话匣子一打开，跟去集团开董事会似的，一本正经从正反两方面跟她分析其中利害。
正面就是诸如她和梁家逸年龄合适、家境合适、联姻是两家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再顺带提一些梁家逸这人多么优秀、履历多么辉煌、年轻有为云云。
反面来看，她迟早都是要结婚的，门当户对又年龄相仿的名门子弟里，就江济康的了解，不论品行修养还是身家地位，没人能比得上梁家逸。
若是找个家世不如江家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别人究竟是图她什么。
江济康还举出了一堆例子也印证他的观点。
吃完晚饭，江伊嘉硬生生又坐在餐椅上听她爷爷发表了长达一小时的演讲，脑袋嗡嗡的，耳朵都要起茧子。
等说的差不多，江济康喝了口茶，沉沉叹声气，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伊嘉，你爸走得早，妈妈也有自己的家庭，爷爷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能再陪你多久。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给你找个好人家，哪天真的两眼一闭了，才能安心。”
“家逸接管万泰这两年，他伯公也没少给他物色结婚对象。现在年轻人都浮躁，想法也新潮的很，合适的男人不好找。就像你周爷爷、李爷爷他们家孙子，别说你了，我都看不上眼。现在江盛和万泰要合作，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的事定下，没坏处。可能你是觉得有点突然，但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
江伊嘉真的去想了，晚上躺在床上还在琢磨。
说到底还是给她安排了一场联姻，对象是个二十多年跟她只见过两面的男人。
江济康跟她说，梁家逸这些年心思一直放在学业和事业上，之前从未交往过女朋友。
她原本想问，那就不怕他是性冷淡，或者是喜欢男人？
但这两种可能性对老爷子来说可能都有点超纲，不问也罢。
对她来说，去港岛联姻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自由地开工作室，做其他任何她想做的事。
至于坏处…
大概就是牺牲她连个胚胎都没有的爱情。
人生的前二十二年，她也还没谈过恋爱，没遇到过一个瞧得上眼的。
诗人裴多菲有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夜晚辗转反侧，江伊嘉拿起手机，给吴思婕发了条消息。
1+1+1+1+1+…：【帮我打听打听那个梁家逸呗？】
工作日一到，江伊嘉的生活又步入了所谓“正轨”。
江济康原本给她安排的岗位在设计部，但她压根就没想在自家公司干，半借口半真诚地推辞说：江盛的设计部招的是工业设计专业，而且都要求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她是学平面设计的，专业不对口，又没经验，也不好平白占个位置。
结果就是江济康翻了她当年私自换专业的旧账，把她安排到不会出错的后勤部打杂，美其名曰‘历练’，实则坐办公室里虚度光阴。
周一上午行政部例行开晨会，后勤部办公室的员工也要参加。
江伊嘉正低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来到会议室门口，一抬头，发现周围乌泱泱站着一群保洁阿姨，把会议室围的水泄不通。
小唐过来跟她解释才知道，上周五负责法务部的保洁做卫生的时候扔了实习生放在垃圾桶上未拆封的快递文件。
文件很重要，但已经被垃圾车运到区回收站了，全体保洁加班去回收站找了两天没找到，还得承担责任扣工资。
外加上周公司五楼卫生间的卷纸和洗手液失窃，有人一直怀疑是保洁偷的，调了监控也没查到人，两件事叠在一起，闹得保洁部群情激奋要闹罢工。
江伊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得遇到如此‘复杂’的问题，原本两小时能开完的晨会，江伊嘉也跟着在会议室坐了一上午。
顶着个后勤副主管的title，她时不时还会被cue发表意见，没法摸鱼。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江伊嘉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吴思婕我的神：【主要就是打听他是不是性冷淡、是不是gay对吧？】
吴思婕我的神：【你联姻对象真就定他了？那背调得做全面，等着，我慢慢给你查。不过上面两个问题，茶茶估计能打听得更清楚，她认识的人多。】
江伊嘉就改私聊为群聊，在三人小群里把茶茶艾特出来，三言两语解释情况。
宋秋茶：【这么突然？】
宋秋茶：【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敬礼:/】
宋秋茶：【就算是商业联姻，也不能让我们小公主被同妻啊！我gay蜜贼多，再是深柜都能给他挖出来！】
“……”
吴思婕：【其实我觉得你直接问他也行，不对，你跟他是不是连联系方式都没留过？】
1+1+1+1+1+…：【是啊。】
江伊嘉从群聊界面切出来，视线下移，看到通讯录里有个新的小红点。
微信id就叫梁家逸。
跟以往几次的经验一样，这人确实一点都不经念叨。
港岛人更常用的聊天软件并不是微信，梁家逸这号看着也像是没怎么用过。
江伊嘉点进朋友圈，毫不意外看到一条横线，上面朋友圈背景都是一片灰。
应该不是对她不可见，而是从来没发过。
这人的头像…
一副黑白的水墨画，跟她爷爷的微信头像几乎一模一样。
要不是id就挂着“梁家逸”三个大字，江伊嘉会以为是他爷爷用智能机操作失误不小心把她删了又加回来。
她托着腮，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嗡的震动一下，新好友发来消息。
梁家逸：【你好，我是梁家逸。电话是976****21，如有事可直接电话联系。】
“……”
很商务，很正式，意料之内的画风。
既然对面没先提联姻的事，江伊嘉似乎也没必要提，不然说什么、问什么都有点尴尬。
江伊嘉觉得索然无味，加好友后连备注都用不着改，参照他的格式，说了句“你好”后把自己的号码也发过去。
对面也没再回复。
几天后下班时间，江伊嘉在地下停车场遇到她堂哥江敬宇。
也是一副精英打扮，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两人驻足打了个招呼。
江伊嘉：“你不下班？”
江敬宇让身边的助理先上楼，笑说：“加班，还有点事没忙完，明天一早还要去港岛出差。”
小时候都住在江家老宅的时候，堂兄妹两人关系就不错，江伊嘉父亲去世，跟母亲回京市再到出国，联系都没断过。
江伊嘉：“港岛？”
江敬宇笑着说：“是啊，去万泰，跟你未婚夫签约。”
“……”
江伊嘉恹恹地瞥他一眼。
江敬宇看了圈周围无人，压低声音：“小辈的婚姻大事上，老爷子是专横了点，伊嘉，你是怎么想的？要是真不想那么快结婚，我也帮你一块好好跟爷爷说说。”
江伊嘉挽了下头发，“你帮我说也没用啊。离得这么近，总不能像当年在美国那样诓他。”
江伊嘉在美国念高中时，江济康让她大学申请管理专业，她没听，自己埋头做了作品集，申了另一所学校的平面设计。
老爷子知道之后怒了，派正在哈佛读大学的江敬宇去加州盯着她重新申请。
江敬宇帮她一起扯了个谎，顺便添油加醋，跟江济康说重新申请时间来不及，考试也来不及准备，如果真要换专业再申，还得在G12蹲个好几年。
老爷子这才无奈作罢，由着她去。
江敬宇笑了下：“不过我说真的，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那个梁家逸真的不错，各个方面。”
“…我看你这次就是跟爷爷统一战线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话。”
江伊嘉小嘴叭叭的，还有空顺便看一眼手机。吴思婕在群里发的工作室照片，还让她们挑选桌椅等陈设，看得她心里愈发痒。
她眼珠一转，抬头看向她堂哥：“对了哥，你是明早去港岛？”
江敬宇：“是啊，刚才跟你说了，我去跟梁家逸签合同。”
江伊嘉眸光闪动，眼含期待，试探着问：“有没有可能，你带上我一起过去，你就跟爷爷说，我是跟你学习观摩去的。”
江敬宇倏地笑了起来：“怎么还口是心非的，想去港岛看未婚夫就直说，爷爷肯定也巴不得让你们俩多相处相处。”
“…………”
江伊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看他啊，我是办正事去的。”
隔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有江敬宇背书，江伊嘉名正言顺地抛下后勤部那摊子杂事，动身前往港岛。
这一消息也通过江济康，同步传到梁穆山，再传至梁家逸耳中。
清早梁家逸刚到集团总部的办公室，就接到梁穆山的电话。
“伊嘉今天来港岛，你好好招待一下。上次我问老江要了她联系方式，你跟人家联系没？”
梁家逸桌上堆着待处理的一叠文件，平声道：“还没来得及。”
梁穆山：“你怎么回事？我这都找人帮你算日子了，你都没跟人家伊嘉联系过。虽然是联姻，但也是现代社会了，你这是要像古代那样进洞房才掀盖头？”
“……”
助理在办公室外敲门。
他上午除了跟江敬宇签约，海外分公司还有个视频会要开。
梁家逸没什么时间多言，应下今天联系。
婚姻大事，就算两家长辈谈得再好，他本意也的确是要找江伊嘉亲自聊聊的。
毕竟，要跟他联姻的是她。
只是，这一天几乎都在连轴转，到傍晚下班时间，梁家逸才得闲，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后，从通讯录中找出一个号码。
…
…
江伊嘉清早到了港岛，跟堂哥分别后，就直接去往工作室。
办公区已经按她的设计图在装修，她和吴思婕、茶茶三人一起，跑了一天家具城。
“你俩看的那个椅子严重超预算，现在还没盈利呢，装修上花得已经够多了。”
“好好好，我们换一个就是。”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以后招人、运营、宣传都要花钱，启动资金就这么多，总不能一缺钱就又问家里要，我们是要赚钱的，不是光花钱的。”
江伊嘉和茶茶都低着头，虚心听训。
港岛核心商圈的租金高昂，三人刚开始创业，只在写字楼里租了几间打通的办公室，起租时间也有要求，只场地这一项，都已经有大笔支出。
从家具城出来，三人准备再回去看看装修情况，顺便量窗户尺寸。
在路边下车去往写字楼的路上，途径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江伊嘉抬了下头，看到顶上“万泰集团”四个大字。
吴思婕：“哦对，万泰也在这，一整栋楼六十多层都是他们家的，我们租的那栋写字楼好像也是他们的。唉，不过我们别想了，设计公司也开不成这规模，以后我们能把那一层包下来就算是很成功了。”
茶茶：“伊嘉，你前几天问的事我都帮你打听差不多了。99.9%确认是直男，但确实没有过恋爱经历，港岛、英国都没有过前女友。所以99.8%，应该是性冷淡。”
“不过他英国留学期间的毕业照我都要到了，长得是真帅啊，那张大合照里五十多号人，我一眼就看到他了，绝世大帅比！我觉得这波不亏。”
“……”
江伊嘉正准备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一个陌生号码，底下标着港岛ip。
她接起来，说声“您好。”
听筒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冷感，嗓音很有磁性。
“江小姐，我是梁家逸。”
江伊嘉原地站住：“啊…”
电话里，梁家逸语速缓慢，还是那种礼貌又毫无感情的冷淡语气：“抱歉，早上听家里人说起江小姐来港岛，没来得及招待。”
吴思婕和茶茶看到她五味杂陈的表情，都八卦地把耳朵往她手机那边凑。
虽然听起来他也没什么歉意，江伊嘉还是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不需要招待。
“江小姐如果有空。”
就像约谈公事一般，梁家逸徐徐说：“我们最好还是见面谈一下，现在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位置，我让人去接你。”
呃。
好像单独见面谈谈也是有必要的。
江伊嘉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回答：“我现在啊…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中环这边。”
电话那边，梁家逸平静道：“好，稍等五分钟，我让助理接你上楼。”
他顿了下，说：“江小姐以后最好先提前打通电话，我不一定一直在公司。”
江伊嘉：“…？”
天地良心啊，她只是路过，不是专门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