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小,爹,不能再拖,若是牵连到我们,全家都会跟着遭殃!”
“爹,我叫知儿同他和离,您别把她撵回去……”
“二婶,此时和离也晚了啊。”
“那该怎么做?知儿,你醒醒——”
“二妹妹自幼懂事,想必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
男男女女的声音吵得林知了头疼,心说怎么死了还不叫人睡个安稳觉。
林知了准备起身让他们住嘴,脑海里跳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记忆中年方二八的姑娘跟她同名,家在地处江南的丹阳县双桥村。父亲前几年去世,撇下她和寡母幼弟跟着祖父母过活。
林家有个豆腐坊,原身林知了的祖父母带着大伯小叔两家和她家共同打理,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大家子住一处,日子还算和睦。
去年八月初六,迎亲的花轿到门外,林知了的堂姐林蜻蜓跟中邪了似的死活不嫁,林家又不敢悔婚——林蜻蜓的未婚夫少年中举,前程万里开罪不起,林家老爷子就想出个馊主意,换亲!
林知了的未婚夫本是知县的妻弟——知县认为林蜻蜓的未婚夫必成大器,为了早日攀上这门亲,令未婚的妻弟求娶林知了。为了沾沾未来进士的喜气,知县又把两姊妹的婚事放在同一日。以至于当日林蜻蜓不上轿,在她后面的林知了也无法出门子。
林知了和她娘亲的性子一样柔弱,弟弟是遗腹子,年仅五岁,一家三口凑不出一个敢反抗的,林蜻蜓又扬言除了薛理嫁谁都行,林老爷子一锤定音,林知了被架上薛家迎亲的轿子。
上轿前林知了被千叮咛万嘱咐,无论谁问都说接亲的人多,忙中出错。
江南百姓黄昏成亲,薛理掀开盖头认出林知了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知县的妻弟在城中,无法换回,只能等明日。
翌日到林家,林蜻蜓和县令的妻弟等候多时,但生米煮成熟饭。林家让薛理抉择。人言猛于虎,被退婚的林知了会被冠上弃妇之名,而林知了惶恐不安的样子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薛理决定将错就错。
成亲后薛理前往京师参加今年春闱。
毫无意外,薛理高中。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
薛理省亲前参加了中秋宫宴,谁也不知宴会上发生了何事,一夕间太子被废,身为太子党羽的薛理被下狱,生死不明。
堂姐林蜻蜓从县城带回这个噩耗,恰巧遇到在娘家的林知了,听了此事原身急昏过去。
理清楚脑海中的记忆,林知了奇怪原身去哪儿。她有原身的记忆,兴许她俩灵魂融合了。倘若原身走的彻底,她不可能有原身的记忆。
既如此,从今往后你是我,我也是你!
林知了前世失去了父母亲朋,孤单一个人在末世当了多年牛马。每逢撑不下去,林知了就看看以前的纪录片,美食风景等等,安慰自己,坚持下去,胜利就在前方。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今早收到消息,地下城外发现一片变异植物,由于磁场紊乱,无法用机器人,林知了奉命与战友出城收割。过程很顺利,只是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天降陨石,林知了本能护住身边的植物,忘了背对陨石。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追认为烈士。
然而此刻不适合忆往昔。
一大家子都等着她醒来呢。
林知了睁开眼,身穿浇花布衣的女子焦急关切地问:“知儿,哪里不舒服?娘去请大夫。”
“请大夫不用钱?”
刺耳声传过来,林知了看过去,床边有个中年女人,圆盘脸厚嘴唇,双眼叠皮,面色红润,任谁看见都会说一声好福气!
再看她上红下绿,简单两件短衣在她身上像一只大扑凌蛾子,耳朵上傻白的银耳环晃得林知了眼晕,依然可以看清女人居高临下地睨她。
尖酸刻薄之人怎会长一副菩萨相?
“快起来回去!”
急促而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林知了的疑惑。
说话的老汉年近六旬,伛偻着身子拄竹杖,眼睛细长,冷酷如刀般朝她看过来。而这老汉正是林知了的祖父。尖酸刻薄的菩萨是她大伯母。此时屋里还有很多人,她大伯小叔伯娘婶娘,几个堂兄弟姊妹等等,把不大的厢房挤得满满的。
独独少了林知了的父亲。
林家老爷子旁侧站着林蜻蜓,十八岁的女子削肩细腰,绫罗加身,艳如桃李,只是此刻忧心忡忡,担心林知了再次昏过去。
林蜻蜓挨着床沿坐下,拉起她的手,温润细语地劝说:“知了,你,别太难过。谁都不想碰到这样的事。薛理他……“她欲言又止,“虽说无人知晓太子因何被废,可十有八/九是谋逆。轻则流放北地,重则诛九族。祖父叫你即刻回薛家,也是为林家着想。“
若是原身听了这番话定会自责不已。
可惜了!
如今的林知了已非林知了。
前世在难熬的末世林知了得闲就看末世前下载的小说,唯有这样方能忘记她是孤儿,可以欺骗自己还在末世前。
前程万里容仪如玉的谦谦公子薛理她不嫁,改嫁不知其相貌品性之人,要说林蜻蜓不是重生的,林知了可以改姓薛!
林知了和薛理早已是拜过堂的夫妻,此刻点出林蜻蜓重活一世也枉然。况且她没有证据,怕是除了林蜻蜓,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
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买卖,林知了疯了也不会干。再者,林蜻蜓在明她在暗的感觉不错,便顺了林蜻蜓的意,假装听劝。林知了撑着床板打算起来,手臂上突然多出一双小手,吓得她心猛地跳一下,看到一张惶惶不安的小脸,五六岁的样子,抿着小嘴迫使自己镇定,“阿姐,我扶你!”
小孩正是原身的弟弟。
一直被祖母视为不详,怨他克死父亲,平日里对他不管不问。殊不知原身的祖父祖母担心累着大儿子,心疼小儿子,脏活累活都使唤二儿子,导致五年前她父亲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林知了的母亲听祖父母说多了,也认为小儿害她守寡,因此厌恶他。
小孩算是原身一手带大的。前些日子一直在林知了婆家,今日才同她回家。
林知了可以因为林蜻蜓的反常猜出她是重生的。倘若她变得不像她,林蜻蜓也会有所怀疑。
林知了用原身怯弱的语气说:“大姐说的我都懂。可是,终归一笔写不出两个林,我回不回去都会连累咱家吧?”
林蜻蜓脱口道:“不会!”
“大姐为何如此笃定?”林知了佯装好奇,“是不是知县说了什么?”
林蜻蜓意识到失态,神色极为不自然,又亲亲热热地拉着林知了的手,“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是薛家人啊。”
“我还是担心连累祖父祖母大伯叔父。”
菩萨面突然开口:“知了说得在理。爹,一笔写不出两个林。”
林老头顿时担心积攒了一辈子的家业充公。他沉吟片刻,在被骂落井下石和家产之间做出选择,“林知了,我问你,是否愿意与我们断绝关系,从今往后,与我们生死无关!”
“不要!”稚嫩的童音响彻整个卧室。
众人愣了片刻,林知了的母亲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小孩:“过来!住口!”
林知了看到她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孩痛呼,她不禁一把攥住她娘的手臂,“娘,这是做什么?”把小孩夺过来抱在怀中。
原身一直很疼小孩,众人见状倒也不曾有所怀疑。林蜻蜓出言相劝:“二婶,小鸽子什么都不懂,别同他计较。二妹妹,你是什么打算?”
断绝关系的文书必须由她签字,她不松口骨肉至亲的关系断不了。思及此,林知了开出条件:“去年相公赴京赶考参加今年春闱,婆母把家中银钱尽数给他。倘若我们被流放,听闻北地苦寒,祖父,大姐,我们总要置办几身棉衣。”
林蜻蜓想说不会流放。
忽然想起前世和今生不同,前世太子自始至终不曾被废。太子病逝二皇子被立为太子后打压先太子一脉,身为先太子心腹的薛理首当其冲。
林知了猜的不错,林蜻蜓是重生的,前世她嫁的人是薛理。
如今不知京师出了何等变故,太子被废尚且不论,薛理竟被褫夺功名。
前世她听人提过,古代有个皇帝偏信奸佞,同太子兵戎相见。太子自杀后,皇帝意识到没有备选,泱泱大国后继无人,一怒之下,协助太子和追杀太子以及袖手旁观的朝臣皆被处决。
真真做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素有贤名,当今陛下也没有备选,会不会效仿古人啊。
林蜻蜓担心不已,便把发簪一一拿下来放在林知了手中,望她记住今日之恩,日后莫要把她推出去。
菩萨面急了:“蜓儿——”
“娘!”林蜻蜓知道她要说什么,“祖父,天色不早了。”
林老头听出她言外之意,速速打发她走,以防迟则生变!林老头回卧室拿几块银角子,吩咐长孙去请族长。
林知了道:“且慢。祖父,我有个请求——”
“还敢提要求?”
尖细的声音把林知了吓一跳,床尾矮小消瘦的老妇人神色狠厉地瞪林知了,其他人也面露不满。
若是原身会就此罢了。如今在残酷的末世打拼多年的林知了怕谁?林知了无视她的凶恶和众人的不耐,考虑到母亲性子懦弱,弟弟年幼易夭折,对祖父道:“让娘和阿弟跟我走吧。”
众人颇为意外,以为林知了嫌钱少又想要别的。原身的母亲神色慌乱:“知儿——”
“娘,我会保护好你和弟弟。”占了人家的身体,凭这一点她也应当竭尽全力保护原身最在意的两位亲人。
原身弟弟小鸽子忍不住抱紧林知了。原身的母亲宋氏愣了一瞬,随即苦笑:“知儿,你能想到为娘,娘心甚慰。可我……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林知了不解,“婆母可以理解。”
原先宋氏认为女婿高中后了丫头日子宽裕,可以把儿子交给她,左右姊弟二人一向亲厚,了丫头会悉心照顾小鸽子。
熟料发生这等变故。
此刻再说出来她感到羞愧,可事已至此不得不提,“你外祖母叫我改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