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回来了?”
“理儿媳妇?”
“三嫂?”
吵吵嚷嚷的众人看到林知了轻喊一声就面面相觑。
林知了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啊?”
身着石青褙子的老妇人转过身来,一脸愧疚地看着林知了欲言又止。
薛家族人相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老翁开口:“理儿媳妇,你可能还不知道太子被废——”
“这事啊?我知道呀。”林知了说着话把包裹给九岁的小姑子,让她把弟弟带屋里。随手带上门,林知了挡在门口问,“族长兴师动众的是有何指教啊?”
闻言薛家族长面色不虞,甚至觉着林知了是秋后蚂蚱瞎蹦跶,“你知道太子被废,理儿——薛理入狱,听说还被夺了功名,生死不明?”
林知了的婆婆赵氏下意识伸手扶她,只怕她受不了昏死过去。
岂料林知了只是不以为意地问:“原来诸位围堵在我家门外跟要吃人似的,只是因为此事?”
众人愣住。
族长奇怪地问:“这事还小?”
“一没抄家,二没砍头不是吗。”林知了心里担忧,但此刻不能让人看出来。
族长身边的女子顿时跳脚:“别以为你大姐嫁了知县的小舅子,你会没事。这事就是知府也护不住你!”
“正是!”女子身后的男子附和,“大嫂子——”对薛母赵氏道,“我最后再喊您一声大嫂,你若不想连累我们,立刻搬走!”
薛母赵氏感到理亏,向来笔直的脊背没了力气,她低头垂眉:“族长,不是我们有意连累大家,我们搬去哪里?再说,总要容我们收拾收拾。”
林知了震惊,这是原身记忆中的婆婆吗?怎么开口就认怂?林知了朝其他人看去,大嫂二嫂面色灰白,大哥二哥满面羞愧。二婶的身体在抖,她的一对儿女躲在她身后。等等,堂妹不应该在婆家吗?难不成被休了?
“一个时辰,不能再多!”
林知了转向族长,难以置信地问:“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够?”族长问。
林知了气笑了:“族长,您老眼昏花可能忘了——”
“放肆!”族长大怒。
林知了:“那就言归正传。我们家的房子和田地都有官家出具的文书。在衙门里都是有底的。纵然夫君犯了滔天大罪,也是官府前来抄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族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难不成族长的权大过天?”
“你你住口!”族长吓得脸色大变。
赵氏扯一下林知了的衣袖,跟族长不可这样说话。
别人怕这些老古董,林知了不怕,“都欺负到家门口,我再住口岂不是死路一条?族长可能不通文墨,无妨,我读过几本闲书,容我提醒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东村的一草一木都是当今陛下的!素日敬你是族长,听你吩咐,你若想趁机夺我家房屋田地,做梦!”
“谁要夺你家房屋田地?”族长急了,“薛理闯下滔天大祸,任由你们留在村中,早晚连累我们。”
“就是,就是,别跟她废话,族长,她不搬我们帮她搬!”几人说着话就走过来。
薛母慌忙拉着林知了后退。林知了掰开她的手,一把把婆婆拉到身后:“是要明抢?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侧开身冷笑道,“搬!现在就搬!”
叫嚣最凶的几人顿时裹足不前,迟疑不定的看着族长。
族长戳着手中的拐杖:“林氏,不要耍无赖!”
林知了心说,我就耍无赖,能把我怎么着。
“族长,诸位叔伯婶子大娘,是不是忘了你们还有七十多亩地在我夫君薛理名下?”林知了悠悠提醒。
先前因为薛理闯祸连累族人而羞愧不已的薛母等人如梦初醒,好像有这回事?四年前薛理中举官府免了所有赋税,族长听说了此事就把同族近亲的地全记在薛理名下。
这样的事不稀奇,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干过。以至于此事太寻常,薛理的事又骇人听闻,薛母和族长忘得一干二净。
林知了又说:“夫君远在京师大狱,你们要过户只能找我,没有我签字,他日我们被抄家,那七十多亩地可是会一并充公。即便今日我们把房子和地让出去,你们又能守住几日?官家抄家可不管地谁种房谁住,而是根据官府文书一一核对!”
吵吵嚷嚷的众人安静下来。
义愤填膺的众人面露担忧。
林知了似笑非笑地问:“这家还搬吗?”
族长沉吟许久,看向村长。
村长心说,现在想起我这个芝麻官。方才就劝你们息怒,有话好好说,都当我放屁。村长轻咳一声:“赵氏——”
“跟我说也一样。”林知了为了维持原样,不打算当出头鸟。可婆婆总觉着愧对族人,此刻由她出面很是不妥。
薛母想起林知了识文断字,素日看她腼腆兴许只是同她们不熟。也许因为上错花轿觉着对不起薛家,所以平时不敢言语。
既然她说的有理有据,薛母便说道:“祸是理儿闯下的,他和了丫头夫妻一体,村长有什么话应当说给她听。”
凭林知了方才那番话村长就可以确定比他读书多。村长不想被堵得哑口无言。可薛理他娘躲到儿媳身后,他也不能上前把人拽出来:“那林——理儿媳妇,说说你怎么想的。”
在末世多年的林知了见多了翻脸不认人:“今日我们把地还回去,明日我家四亩地的地界就会变一亩。”
“你别含血喷人!”
林知了看过去,不确定地问:“薛伯仁?你身旁那位是你弟弟薛仲义?以前听夫君说过两位兄弟,童试考了五次都没过,被县里的万松书院拒之门外,今年夫君高中,万松书院才破格录取二位。现在用不着夫君,也不必这么着急翻脸不认人吧?”
说话的薛伯仁脸色通红。
林知了:“我若是你现在就滚回家温书!下次考试没了薛探花的面子,你看万松书院还留不留你!”
薛伯仁败下阵来。
薛仲义愤愤道:“林氏,别门缝里看人!有志者,事竟成——”
“苦心人,天不负!”林知了打断,“想说这个?”
薛仲义脸色涨红,“——谁要跟你对对子!”
林知了:“那你就闭嘴。村长,那七十多亩地叫我们还回去也行,等薛理回来。”
族长不禁问:“他回不来呢?”
林知了:“他若被砍头,你也会被流放!要地做什么?”
族长正因担心被流放,在县城一听说此事就马不停蹄往家赶,连他拿去卖的鸡蛋都忘得一干二净。
族长身后的女子不禁说:“那就把你们移出族谱!”
林知了挑眉:“族长?”
移出族谱多大点事?要紧的是七十多亩良田。族长回头瞪一眼女子,不长脑子就闭嘴,“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林知了:“地等夫君回来再议。想必诸位也不想看到我们,那就帮我们打一口水井,以后我们一家关起门过日子。”
“我们出钱?”族长问。
林知了笑着说道:“亦或者去问问知县七十多亩地四年税银多少?”
族长脸色铁青:“林氏,别趁火打劫!”
“许你们方才做初一,不许我现在做十五?”林知了问:“那我问诸位,改日我们去打水,诸位能忍住不往里扔脏东西?七十多亩地还给诸位,诸位不会掐掉我们水源?族长,我走的路不如你过的桥多,可您也别忘了,林家也有田地,我也知道何时插秧何时收割!奉劝诸位把龌龊心思收一收。我们过不好,诸位也别想好过!”
族长气得胸闷嗓子疼,指着林知了:“做人留一线!”
“怎么没见你留一线?”
族长张张口,只有最后一招:“你执意如此,别怪我把你们移出族谱!”
薛母紧张,不由得攥住林知了的手臂。
林知了:“只怕早移出去了。拿这事吓唬我?林家女子不是吓大的!”
“胡说八道!”
林知了挑眉:“那就把族谱拿出来我看看。”
“去拿!”族长朝长子吼道。
一盏茶左右,族长的长子拿来族谱。族长接过去翻开递给林知了,林知了看到薛理祖父这一支正好一页,抬手撕掉递给婆母,“不劳族长费心,我们族谱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