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早已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方向,一直在原地打转。那几名巡山的赤霞派弟子根本不是真人,而是吸引他们落入陷阱的幻影。
暗河拔出木剑,在地上刻下箭头标注方向,又抓住李恕的手腕:“从现在开始,我们绝对不能分开。”
李恕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我本来也没想和你分开。”
暗河严肃的情绪被搅乱几分:“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恕眨眨眼睛:“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暗河在客栈时被套路过,分不清李恕是不是又在捉弄他,最后只好嗯了一声,权当两人是一个意思。
察觉到自己身处迷阵后,眼前的景色似乎都开始不对劲了。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李恕仰头盯着星空:“你觉得这是假象吗?”
暗河无法确定,也许他们对时间的感知也是紊乱的。
“你有什么头绪破解此阵吗?”
“没有。”
“我也没有。”李恕找了一个还算宽敞地方,取出两张火符丢在地上,燃起一团火焰,“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她备了不少干粮,就算被困十天半月也饿不死。
暗河在她身边坐下:“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应该保存体力。车到山前必有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我相信最后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李恕忍俊不禁:“我什么时候说过后面那些话?”
“你没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恕实在是笑得不行,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她简直都要相信自己真是一个聪明勇敢的大好人了。
火符热烈地烧着,李恕有滋有味吃完干粮,那只红彤彤的浆果被她拿在手中转了几圈,还是没吃,又收了回去。
夜间的迷阵比白日更加危险,鸟鸣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奇怪的声音,厉鬼的嚎叫、野兽的低吼、杂乱的脚步……交织在一起不停敲打人的耳膜,令人无法静心思考。
“沙沙,沙沙。”
李恕盯住一片晃动的树丛,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并且还在不断接近。
“沙沙,沙沙。”
树丛被压了下去,一只三角脑袋探了出来,长得像猪又像狗,脑门光秃秃的,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死死盯着暗河手中剩下的半块馅饼,口涎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你想吃这个?”暗河试探着举起手,三角脑袋的小眼睛顿时大了一圈,猛地扑出树丛,后面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身体,像座小山扎向暗河怀里。
那么小的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身体?李恕来不及多想,抢过暗河的馅饼扔了出去。三角脑袋四肢往地上一按,直接从两人头上飞了过去,一口咬住馅饼,滚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李恕扇了扇三角脑袋带起的飞灰:“下次不要胡乱投喂野生动物了好吗。”
暗河汗颜:“好的。”
“沙沙,沙沙。”没过多久树丛又响了起来,而且还夹杂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呻Ⅰ吟。
暗河握紧剑柄,该不会又把什么野兽吸引来了吧?
“沙沙,沙沙。”微弱的呻Ⅰ吟几乎快被树丛晃动的声音盖住,直到不明物体拨开树丛钻了出来,呻Ⅰ吟才被听清:“好冷啊……好冷啊……”
李恕皱起眉头,这又是个什么?
来者是个人形,浑身不着片缕,五官和手脚都是模糊的,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一边小声喊着好冷一边走了过来。
李恕与暗河提起戒备,那个人形好像看不见他们,径直走到火符面前,身子一软栽了上去。
“啊——”惨叫响彻黑夜,人形被火符点燃,短短数息便被烧成一团烟气,没留下一丝痕迹。
暗河讶异:“他自杀了?”
李恕思忖道:“它大概本来就不是人,而是冻死在山里的人死前留下的执念,看到火光不受控制扑了上去。”
“沙沙!沙沙!”不等暗河回答,树丛竟然又响了起来,声音比前两次都要急迫。
李恕揉揉眉心:“答应我,不管这次出来的是什么先给它一拳好吗?”
说时迟那时快,树丛骤分,一道人影飞了出来,暗河提剑欲刺,见那人脸颊两侧明光一闪,原来是耳上金环反射了火光。
放寒山?暗河手腕一转收回剑势,正想跟他打招呼,放寒山就被一道迎面而来的灵力打飞了出去。
“喂!”放寒山借力后退,稳稳停在一道横陈的树枝上,冲着还没收回手的李恕大喊:“是我!”
李恕毫无歉意:“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假的?迷阵里的东西都不能信。”
“我是本人,如假包换。”放寒山跳下树,取出镜子整理一番仪容,还好没有伤到他的脸,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李恕是故意的。
暗河问他:“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幻幻呢?”
放寒山收回镜子,又是一派风度翩翩:“出来吧幻幻,有人关心你呢。至于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我可没有找你们,我只是刚好也要上山。”
幻幻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方才放寒山听见叫声先他一步赶来,他落了后,结果一来就听见放寒山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恕没好气道:“别吹牛了,这山上有迷阵,你怎么可能上得去?”
“话不能这么说,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放寒山绕着李恕转了一圈,口气颇为欠打,“李仙师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李恕挥出一拳,被放寒山合起扇子挡住:“干嘛,你要是实在想上山,我也可以跟你顺路。”
“不需要。”李恕转头便走,将放寒山甩在身后,暗河见状赶紧跟上她。
“等等,放统领既然能找到我们,也许他真有解决迷阵的办法。”
“有又如何?我说了我不需要。”
暗河哑口无言,李恕说过她不喜欢放寒山,没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可是迷阵毕竟是迷阵,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愤怒就让开道路,两人很快就又回到了原先歇脚的地方。
放寒山还等在那里,接管了李恕留下来的火符取暖,见他们回来,问道:“要一起吗?”
李恕眉眼冰冷,火光倒映在她眼中,好像把她的瞳孔也点燃了。没由来的,李恕抬手轰出一道灵力打在火符之上,顿时激得火星四溅。
放寒山闪身避开,李恕继续轰出灵力,打得石台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几人头顶上的夜空开始扭曲,发出微暗的光。
放寒山提醒她:“破坏山上的东西会被视为攻击护山大阵,引起法阵反击。”
李恕毫无理智:“我才不怕什么护山大阵,我今天就要强行破了它!”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攻击足够强大,超出法阵的承受极限,确实能够强行摧毁法阵。但那毕竟只是理论,这可是堂堂赤霞派的护山大阵,当今世上根本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说话间,护山大阵凝出的冰锥已经初具雏形,高悬在众人头顶,每一根都足有一丈长,散发出的寒气瞬间让周围的植物都凝出一层冰霜。
放寒山一时词穷,不管李恕是气糊涂了还是太过自信,当务之急都是赶紧拦住她,冰锥射下来的时候可不长眼睛,到时候大家都得变成刺猬。
“暗河兄你还等什么,再晚就来不及了!”放寒山叫上暗河,两人一起去抓李恕的手。
李恕对暗河只是闪躲,对放寒山却毫不留情,简直把他当护山大阵在打。
“喂!”放寒山有点招架不住,“你再这样我还手了,我没开玩笑,我真的还手了。”
放寒山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灵力立刻被放大千百倍,化作劲风扑向李恕,吹得她倒飞出去,撞在树上呕出一口鲜血。
“李恕!”暗河心头一惊,慌忙去查看李恕的情况。放寒山同样吓了一跳,他、她应该没用那么大的力气吧?
李恕脸色惨白,一把推开暗河,强撑着走向放寒山:“我们再打……”
话没说完,李恕身子一软,放寒山眼疾手快将她接个满怀。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放寒山浑身僵硬,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抱过女人,尤其是李恕一直对他冷冰冰的,结果抱起来居然那么……柔软。
李恕的手无力地搭在放寒山肩上,闻言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对,你输了。”
放寒山惊觉不对,然而为时已晚,他的身体动不了了——确切来说,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背上,令他动弹不得。
“你做了什么?”
李恕从容起身,随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染得她唇如烈焰:“红浆果,吃过吗?”
放寒山背上的力量还在增加,压得他颈上绽出青筋,终于坚持不住半跪在地上。
李恕早就计划好了,先故意攻击护山大阵引诱放寒山对她出手,再假装受伤倒在放寒山怀里,趁他不备将千斤符贴在他背上。
暗河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李恕不是真的不顾安危,强行破阵。
幻幻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情景,忍不住想: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李恕要抽放寒山了,他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吗?
李恕没有给幻幻选择的机会,封了他的穴道,将他丢到放寒山面前,然后再次出手攻击护山大阵,凝结成型的冰锥立刻射了下来。
幻幻绝望地闭上眼睛,不过他并没有等到想象中被穿透的剧痛,噼里啪啦的碎冰声中,竟是李恕又把冰锥拦了下来。
幻幻提心吊胆:“她到底想不想让我们死?”
放寒山苦苦坚持,不让自己以不优雅的姿势趴在地上,艰难道:“她是要把赤霞派的人引来。”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李恕抽空答了两人一句。这些冰锥虽然无孔不入,对她来说却再熟悉不过,因此不难应付。
放寒山暗恨自己着了李恕的道:“等他们来了我一定会指认你是同伙。”
李恕笑了一声,故意留下一根冰锥擦着放寒山的脸颊划过,气得放寒山大叫:“你好恶毒!”
“多谢夸奖。”
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一阵疾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赤霞派弟子来了。
李恕停下攻击,俯身盯住放寒山的眼睛。他的右眼明亮如星,左眼瞳仁微微晕开,在李恕的审视中轻轻眨了一下。
“再跟过来我就杀了你。”李恕敛去笑意,带着暗河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