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弥赶到黑匣子时,曲琳琳已经在门口等着迎接她了。
傻乎乎一姑娘,站在时尚招牌下,东张西望的,身上那件裙子也朴素,显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等许昭弥冲过去和她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傻姑娘一起格格不入。
“你怎么出来啦?”
“里面晕头转向的,我怕你找不着,特地出来接你!”
曲琳琳搂着许昭弥的胳膊,两人开开心心往里走。
进到里面,要先过一个地下楼梯。楼梯昏暗狭窄,时不时就会看到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热。许昭弥不好意思看,拽着曲琳琳的手飞快往下走。越是往下,音乐声就越是清晰,最后简直到震耳欲聋的程度。
“那边那边,大飞给咱定的卡座,酒水全包,还有小吃呢!”
“出息了大飞!”
到了卡座坐好,许昭弥率先吃了一瓣橙子,酸得龇牙咧嘴。这个位置不算特别好,但角度还不错,能清楚看到舞台一侧。这会儿舞台上有其他歌手在唱歌,是很有感觉的靡靡之音,歌手看着也很年轻,应该是个兼职的大学生。许昭弥听得有点入神,忽然就想到了大学的时候,她也加入过音乐社这样的社团。
那会儿潞大音乐社可是热门社团,有好几支超级火的校园乐队。当时的校花校草大多都是她们音乐社的成员。许昭弥在社团担任后勤委员,负责给乐队预定排练场地、制定排练时间以及处理各种杂务。那时她非常喜欢其中一支乐队的主唱,他会唱歌、会弹吉他、会打鼓,总之什么都会,很多女同学都为他疯狂过。
许昭弥也曾是暗恋大军中的一员,不过她比较幸运,能利用自己职务上的便利,到排练室偷看那个主唱排练。有时候排练室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唱这样靡靡之音的小调。她呢,就假装抱着笔记本在教室后面清点乐器,其实早已听得入神。
舞台上一曲结束,接下来就轮到大飞上场。曲风突然变换,躁动的摇滚鼓点响起。大飞抱着吉他登上舞台,对着台下观众挥了挥手,还趁机向许昭弥和曲琳琳抛了个媚眼儿。他说道:“Hello everyone!大家准备好了吗?一首《Don't Break My Heart》送给大家,祝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许昭弥和曲琳琳像两个小粉丝一样,在台下疯狂鼓掌。
楼上vip包厢。陆以宁靠在沙发,手搭在栏杆上,脸色有些阴郁地盯着楼下某个方向。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骆弋舟坐在他对面,招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给两人把酒满上。他敬陆以宁,“来来,有什么烦心事儿跟哥们说说,让哥们也高兴一下。”
骆弋舟以为他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儿心烦,毕竟这哥们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哪会知道人家这会儿正盯着楼下某个女孩的身影双眼冒火星。
陆以宁喝了酒,那酒辛辣入喉,又渗着冰块的凉意,瞬间让胃里冰火两重天,感觉直冲大脑。他盯着许昭弥,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没事。”
骆弋舟扭头看着台上的乐队,站起身来风骚地扭着屁股,他指着台上那几个年轻人说道:“怎么样?我亲自面试的,还成吧?”
陆以宁没发表看法。
骆弋舟就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感慨,“我记着你大学时候也搞了个乐队吧?当时还挺轰动来着?”
“不记得了。”陆以宁的眼神愈发深邃,如果仔细看,会看出他这会儿的眼神像要刀人。
不过骆大公子可不会看人脸色,他欠欠儿地补充:“可惜你没毕业就退学了,不然高低火一把啊!”
其实陆以宁的身世很少有人清楚。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生在港城,是在国外念的MBA,就以为他一直都在国外念书。实际上,他本科是在潞城大学读的,大二那年由于家里出了点事儿,他才退学去了国外。
骆弋舟是知道他家里当年变故的。刚刚嘴快,说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说完才意识到不妥,于是偷偷观察他脸色,怕勾起他心里那段伤心事。陆以宁呢?果然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看得骆弋舟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于是坐过去拍拍他的背,“喝酒喝酒。”想就这么把话题揭过去。
陆以宁眯眼望向舞台方向。台下气氛超嗨,一曲终了,大飞突然从舞台跃下,飞奔到许昭弥身旁,硬是将她拽了上去,把话筒递到她嘴边,台下众人纷纷起哄。这其实是酒吧常有的观众互动环节,但许昭弥并不知道,她吓了一跳,红着脸推脱。
大飞大大咧咧搂着她,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似的,执意要和她合唱一曲,曲琳琳也在下面跟着鼓掌。音乐响起,是一首情歌《广岛之恋》,大飞先唱,许昭弥被赶鸭子上架,只得红着脸颊捧起话筒,颤颤巍巍开口:“时光回弗转,空间易破碎,廿四个钟头个爱情,是伢一生难忘个美丽回忆……”
两人用的还都是家乡方言。
说实话,她唱歌是真不行,声音又抖又小,还有些跑调,然而下面几乎没有一个人笑她,为什么呢?因为她唱歌的音色实在太好听了,就像是黄鹂出谷,还带着那么几分江南人特有的温婉韵味,清纯自然不做作,就是这么一点质朴风味的吴侬软语,在灯红酒绿中尤其让人耳目一新,越听越别有一番风情。掌声越来越热烈。
不只是台下,连包厢里的陆以宁也有点意外。他平时虽然嘴毒了些,却也不吝啬表扬。就比如现在,他承认许昭弥唱歌是有一点好听的,好听的歌声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可他却并未如此,这几句江南软语反而唱得他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可以啊。”骆弋舟也站起来凑热闹。楼上视野比楼下好,VIP包厢又正好面对舞台,演员的一颦一笑都看得尤其清楚,骆弋舟瞧着瞧着,忽然就觉得台上那姑娘有点眼熟,“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她?”
陆以宁轻嗬一声说道:“或许吧,八成去你店里修水管时遇到过。”不忘借机埋汰许昭弥。
骆弋舟在莲花有家融合店,平时很少亲自过去,只在逢年过节象征性地过去溜达一圈,巡视一下店面。他这老板当的可是无比随性。
陆以宁嘴上说着没事儿,实际却并不如此。他心里都快气炸了,尤其许昭弥那娇小玲珑的身姿依偎在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边,小鸟依人一样,歌声越是娇滴滴,他就越发火冒三丈。之前怎么就觉得她乖巧听话好拿捏呢?前脚还在他妈面前扮温柔懂事乖乖女,转头就去泡夜店?
还他妈骗他是去上夜校?
可以啊许昭弥。您真行。
许昭弥哪里知道这会儿她在老板心里已经名誉扫地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了。从舞台上臊着脸下来,急需一杯冰水降降温,曲琳琳立刻递给她一杯冷饮,许昭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没想到周围起哄的客人还想逗她,嚷嚷着让她再唱一曲。有个大哥,一身潮牌,看着挺有钱的,还给了她五百块钱小费,要她再唱一首。估计是喝多把她当成这儿的歌手了,许昭弥连忙拒绝:“不要不要,我不唱了,我也是来玩的……”
大哥走后,曲琳琳笑着调侃她:“行啊弥弥,最近挺有钱运呀!你不是要攒钱给爷爷买房吗?干脆来这兼职得了,我瞧着挣得能比你工资多!”
其实许昭弥工资可不低,莲花在商业地产行业中待遇水平是最高的,而且往年都是要工作经验至少三年的人才能入职,只有她那年破格收了应届生,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何况许昭弥现在还有了份“天价兼职”,就更不愁钱啦。不过这事儿她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连曲琳琳也不知道,当初陆以宁和她约定时就有一条是要对所有人保密,许昭弥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许昭弥这会儿脑子不清楚,越发觉得自己“钱”途光明,更要好好抱住陆以宁这颗大树才行,她嘿嘿一笑,朝曲琳琳摆摆手:“你可饶了我吧。”
两人又喝了两杯没有度数的鸡尾酒。直到大飞演出完后下来找她们,他们三个发小坐在一起,共同举杯。
“来来来,让我们庆祝一下,以后等大飞成了大明星,咱们就跟着沾光啦!”
“干杯!”许昭弥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心里特别开心。然而好景不长,三个人正快乐聊天的时候,许昭弥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大姚打来的,一开口就扯着嗓子问她看没看工作群!像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
许昭弥这边噪音大,也扯着嗓子回:“没有啊总监,怎么了!”
“陆总要这个月的经营分析报告,明天一早就要!你写了么!”
“我没写呢总监……现在才月中啊!”这个月的经营分析报告?现在才月中!她怎么可能写好?
“那就按月中写,你那个,辛苦加个班吧,明早一定给到陆总,一定啊!”
挂了电话,许昭弥瞬间清醒起来。不是,陆总为什么现在就要月度分析报告?她搞不懂,但她知道今晚她得熬夜加班了,喝下最后一口无醇莫吉托,柠檬薄荷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许昭弥打起精神,收拾好包包,十分不好意思地给二位发小作揖:“得嘞,您二位慢聊,我要回去加班了。”
曲琳琳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和她告别,许昭弥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打车之前和她抱了抱,“行啦,快进去吧,不是还有大飞陪你呢,咱俩改天再约。”
陆以宁的车子在黑暗里隐藏了那么一会儿,等曲琳琳进去后才若无其事地开过来,状不经意地从许昭弥身边开过,又一脚油门刹在她身边。
“好巧。”玻璃降下,他偏过头,胳膊搭在车窗外,漂亮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
夜风将他的衣领吹得有些凌乱,他衬衫领口散的很大,扣子解开两颗,赤'裸裸地露着锁骨,他的皮肤可真白啊,竟然比女孩子还白,就显得有那么一点性感。
他唇角微挑,身上还漾着些微酒气,烟青色烟雾缭绕在他脸前,使人看不清他的双眸。他抽烟的样子有一点痞,又有一点说不清的风流,微眯的眼睛始终盯着某一处虚无、某个人影,然后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下课了?”
许昭弥的脸颊就像雷达一般变了颜色。说不清是被这句话吓的,还是被他的这副模样惊的。与其说是吓的,倒不如说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以宁。
“去哪?顺路的话送你。”他含笑看她,看她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表情,心情就很愉悦,又对着空气吐了个烟圈。
许昭弥一定是被这个烟圈迷傻了,不然她怎么会傻到认为他真的要送她?而她还当真呆呆接了话,说了句回家,“如果您顺路的话……”
“不顺路。”陆以宁耐心耗尽,不等她话说完就一脚油门开车走了,独留许昭弥一人在风中凌乱。
“……”
许昭弥反应过来,对着空气小猫挠痒痒似地挥了一拳头。
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