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第二日傍晚,沈柠应约抵达光影清吧。

光影清吧所处的地段虽然偏僻,但内部另有乾坤,装潢设施奢华内敛,一步一景,古韵十足,是s市富二代的秘密聚集地,作为聚会的私人场所颇有几分名气。

江回是沈柠难得的知己好友,两人一同长大,大学时期曾是光影清吧的常客。

后来沈柠接手苍耀集团那个摇摇欲坠烂摊子,除却公事之余,便不怎么来酒吧这种场所,江回倒是经常去光影搞艳遇,偶尔会遇见几个妄想一飞冲天的男模。

进入包间前,江回拉住沈柠的手,悄悄提醒,“清吧的老板想拉投资,这次我算是个牵线搭桥的,成不成在你,我不插手,但你要是看不上光影,也别弄得太难看。”

沈柠沉吟一瞬,任由江回攥着她的手走入僻静的雅间。

雅间中别有一番风景,小桥流水鹅卵石,墙边翠竹点缀,雅致风趣,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三人落座后,立即有侍应生端上摆盘精致的创意菜。

光影老板萧知礼同沈柠不算熟识,酒过三巡也没敢露出狐狸尾巴,东拉西扯,就是进入不了正题。

沈柠酒量一向不错,但她肠胃不好不算秘密,昨天晚上江回又特意提点过,萧知礼不敢灌她太多,倒是自己酒壮怂人胆,半个小时过去,饭没吃几口,白的红的混着威士忌喝了不少。

萧知礼醉得不行,几乎坐不稳椅子,眼神迷离,终于鼓起勇气贴近沈柠,手指试探性轻轻碰了碰沈柠放在桌子上的手背。

“沈总……”他含糊着叫她。

沈柠微微颦眉,而后体面地说:“萧老板,你醉了,叫外面的侍应生带你去休息,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

江回伸着脖子看了眼萧知礼的状态,唏嘘了一下,附和,“快去休息吧,怎么喝了这么多,可别吐这了,叫你那些员工看见指不定怎么蛐蛐你呢。”

萧知礼没有回应两人地话,自顾自又贴近沈柠一些,温顺抬眼看沈柠,“久仰沈总大名,我仰慕沈总已久,其实今天——”

话还没说完,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缓慢眨动,他茫然地发现自己被沈柠推远了许多。

和萧知礼拉开距离,鼻间萦绕的酒味淡了许多,沈柠说:“萧老板的风流事迹我在s市也耳闻不少,江回跟我说,萧老板做东请客是为了谈生意,今日除却生意上的事情,我不谈别的。”

沈柠话语冷淡,萧知礼的酒劲一下子淡了许多。

爬床被毫不犹豫地拒绝,萧知礼有些难堪,但也看得出沈柠是真对他没什么意思。

萧知礼苦涩地扯了下唇角,又饮一杯酒掩饰愁绪。

眼见沈柠耐心告罄,已经有离开意图,萧知礼连忙说:“沈总,等下,我今日的确是为谈合作而来,若是沈总愿意为光影投资,我感激不尽……”

萧知礼说着,对一旁站着的经理飞快地说:“让侍应生们把创意菜端上来。”

“光影有家餐厅今年评上了高星,我特意让那边的厨师过来做了几道创意菜……我知道沈总对餐饮行业没什么兴趣,要是、要是能看在我父亲与令堂是世交的份上,沈总愿意提携一下我……”萧知礼搓着手,脸皮不知道是酒醉还是羞耻,红得厉害。

“害,说这么多都是虚的,沈总不如先看看我这的‘菜色’,保证顶级。”萧知礼说。

说话间,侍应生鱼贯而入,和一开始上菜的不同,这次每个侍应生都容貌极佳,身姿挺拔修长,一看便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他们端着的菜品亦是巧夺天工,别出心裁。

这是萧知礼的后手。

萧知礼自认自己是正经买卖,不做皮肉生意,平日里若有客人对他的员工动手动脚,他定会出面阻止,但今日不一样。

光影的资金链已经断裂,他靠着休年假停工隐瞒许久,眼见老本都赔进去,资金也一直回不来,光影在倒闭的边缘晃动,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过于清高是会饿死的。

萧知礼不想饿死,他想要傍上沈柠和苍耀这棵大树。

沈柠看不上他没关系,他还有真材实料的菜品,无论是人还是菜,他不信没有一个能打动沈柠的。

尤其是今日这些侍应生中,有一个叫姜断的,像极了传闻中沈柠的白月光。

当然就算不是姜断也无所谓,总之无论是谁,依照这些人窘困的处境,想必都不会拒绝沈柠的橄榄枝。

萧知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意识到原本唇角始终噙着体面微笑的沈柠变了脸色。

沈柠不着痕迹坐直身体,懒散的眼睛缓缓眯起,锐利冷酷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离她最近的侍应生身上,视线从被马甲勒得过于劲瘦的腰身上面扫过,指腹无意识敲打木制扶手,无声透出几分不满。

心中不快,沈柠却不打算戳破,点燃一支雪茄抽着,用烟雾掩盖冷淡的眉眼。

江回察觉到气氛凝滞,虽不懂其中关键,但主动打圆场说:“菜品如何咱还没尝,评不出个所以然,但你这端盘子的侍应生——萧知礼你可以啊,这么一个大宝贝你藏得够深啊,就是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小江总,你仔细看看他的眉眼。”

“眉眼?”江回眯起眼睛看过去。

“小江总觉不觉得,这人和俞总有些像。”萧知礼担心惹沈柠不快,压着声音提醒。

“你是说俞望?”江回拧眉,又仔细打量片刻,她没萧知礼那么多顾忌,直言说,“是有几分,我总觉得看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不就对了,俞总也好几年没回来了。”萧知礼感慨。

江回嗤笑一声,她知道几分当年的内情,加之和俞望向来不对付,听到萧知礼的感慨,难免嗤之以鼻。

她随性地将胳膊搭在沈柠肩膀,“但别说,这人是挺漂亮,像个小白花,沈柠,你喜不喜欢。”

“不是小白花。”沈柠移开江回的胳膊,语气莫名。

“什么。”江回不明所以。

“是铃兰。”沈柠纠正,抖落雪茄上的烟灰,“你不觉得他很像铃兰。”

“差不多,就算娇贵一点也都是白花嘛。”江回耸肩。

沈柠没再搭话,视线始终落在姜断身上,唇角微微向下,面色冷淡。

虽然她和姜断的合约才刚开始生效,许多要点还没有亲自叮嘱,但合约中明明白白写着,关系存续期间,姜断的任何行动都需要向沈柠报备,且除却周一外随叫随到。

来酒吧做这种不清不白的活计,和当众下她的面子有什么区别。

他到底知不知道,初期就违约惹她不快,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让他社会性消失,同时也可以撕毁合约,收回给与他的一切。

沈柠双腿交叠,一言不发地凝视姜断,表情不快。

相较于沈柠的冷沉不语,站在侍应生中间的姜断只觉得站立难安,分明穿着笔挺齐整的衣物,他却觉得像是脱光了站在沈柠面前。

他和几个侍应生都站在墙边,离沈柠三人所坐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三人交谈时本就声音不大,加之刻意压低,姜断听不见几人交谈的内容,却能看懂萧知礼和江回品头论足的神态,难堪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从脚尖一点点缠绕他的全身。

更令他焦虑难受的是坐在最中间直对着他的沈柠。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他不该来的。

是他太贪心了,想要尽早还清欠沈柠的钱,想要尽可能不依附沈柠,不给她添麻烦。

现在被当场抓包,他骑虎难下。

姜断面色发白,低垂着眼睛只敢看地面厚实的绒毯。

他想要找理由离开,但他所站之地离大门尚有一段距离,他又站在显眼的地方,贸然出去只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姜断觉得空气都凝滞的时候,忽然听到玩世不恭的女声,“小白花,过来。”

姜断茫然,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江回向他招手,“就是你,过来。”

姜断身体僵硬,下意识看向沈柠,目光不自觉带上求救的意味。

沈柠不慌不忙掐断雪茄,没有理会他。

姜断无法,咬了咬唇,抬起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向江回。

江回眯起眼睛打量他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姜断。”

“江水的江?还是蒋?”江回挑眉。

“不是,是‘万里归舟兴有馀,蜀姜召客鲙鲈鱼’的姜。”姜断低声解释。

江回上学学过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姜断说的是什么,“啊?”

“依我看是‘忽辞明主事真君,直取姜巴路入云’的姜。”沈柠忽地说。

“这又是什么,你怎么也这么文绉绉的。”江回嘟囔了一句,视线再次落在姜断身上,有些惊讶地发现姜断面白如纸,偷偷看着沈柠,表情急切,偏偏沈柠不看他一眼。

江回:“……”

江回终于察觉到沈柠和姜断之间不太正常的气氛。

她摸了摸下巴,见沈柠的手指不断点着扶手,不耐溢于言表,完全不像平日慵懒运筹帷幄的做派。

江回眯起眼睛,忽地笑起来,对姜断说:“jiang……姜断是吧,和我的姓氏倒是同音,萧老板手底下的人总归不会错,刚才不是上了几道创意菜吗,你来给我们介绍一下。”

萧知礼蹙眉,忙说:“这几个侍应生都是刚上岗的,解释不清,不如我来介绍。”

“刚才上的创意菜以青山绿水为主题,形貌取自千里江山图,食用风味力求还原食材最自然的味道。”姜断轻声说。

萧知礼见姜断答上来,惊讶之余生怕江回再说点什么为难姜断,反让自己失了面子,补充说:“正是这样,这几道菜菜品清淡细腻,很适合餐后边喝茶边享用,沈总,请先品尝。”

沈柠微微偏过头,按住萧知礼欲上前端菜的胳膊,眼波流转,视线再度落在姜断身上。

“侍应生,倒杯威士忌给我。”她说。

姜断抿唇,上前慢腾腾拿起酒瓶,动作僵硬得堪比机械人。

琥珀色的酒液倾倒入杯中,浮出白色泡沫。

姜断满脑子都是怎么离沈柠远一点,结束眼前这场闹剧,他甚至想要把酒放到桌子上,然后落荒而逃,却听沈柠说:“亲手递给我。”

姜断睫毛轻颤,杯中酒跟着泛起涟漪,为难地看向横在他和沈柠之间的江回。

江回哼笑,不紧不慢挪了挪座椅。

离沈柠近了,姜断只觉得空气稀薄,连身上的毛孔都在诉说逃离,他僵硬地说:“请、请用酒。”

手腕忽然一紧,略有些冰凉的触感令姜断瑟缩一瞬。

沈柠攥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迫使他离自己又近几分,对上他那张格外蛊惑人心的脸,沈柠还算心平气和地问:“郝特助给你的合同,你看了吗?”

江回闻言,讶异地扬起眉梢,视线扫过萧知礼和姜断,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我……”姜断失语,没什么底气地回答,“合同看了,对不起,我——”

“既然看了,这些回去再和你算账。”沈柠打断他的话,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把酒喝了。”

对上姜断茫然的表情,沈柠耐着性子说:“自罚。”

姜断呼吸微微凝滞,目光垂落,杯中酒随着轻微的动作泛起淡淡的涟漪。

他……没喝过这样的烈酒,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和朋友们去酒吧‘见世面’,喝的也只是那种十几度的果酒和啤酒,在进入包间之前,他隐约听值班经理提过,今天开的两瓶威士忌,都是接近六十度的。

想要拒绝,却不敢拂沈柠的面子,潜意识里,他是怵沈柠的。

姜断悄悄捂住一整日未进食,空空如也的腹部,睫毛轻轻颤抖,咬了咬牙,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唇角滑落,染污白色的衬领,似是白玉有瑕。

“咳、咳咳!”

似是喝得太急呛到,姜断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仓促放下酒杯,腰身佝偻,劲瘦骨感的手掌艰难扶住桌面,手背青筋凸起,面颊染上红晕,鸦羽一般的纤长睫毛也染上泪水,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沈柠眯起眼睛,确认他不是装模作样后,拉近他的手腕,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顺便拿起纸巾帮他擦了擦唇角。

“抱歉……”姜断咳嗽之余,小声向沈柠道歉。

沈柠不是很懂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歉意,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说:“去洗手间清理一下,然后在大厅等我。”

不等姜断回答,沈柠懒散靠着椅背,不紧不慢补充,“姜断,我喜欢听话一点的,所以如果一会儿找不到你,我会很生气,明白吗?”

雅间的气氛随着姜断的离开再次冷凝。

萧知礼面色尴尬焦躁,费尽心思准备的美人计接连碰壁,沈柠还跟那个姜断认识,听两人的意思,姜断是沈柠的新晋情人。

这不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萧知礼开始疯狂回忆刚才说过的话,生怕沈柠认为他对姜断有逼良为伎的心思。

“沈、沈总,这不是巧了,我也没想到您竟然认识小姜,他是我这新来的,害,有您这层关系他怎么不早说啊,这姜断也真是的,都背靠您这座大山了还要出来累死累活,我这儿的侍应生虽然清清白白,但都是打工人,他何必受这罪。”萧知礼苦笑着解释。

见沈柠不说话,萧知礼急切地看向江回,求救般说:“江总,您替我说句话,您知道我的为人,我这真是没别的意思。”

“嗯?”江回原本盯着雅间的大门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撇了眼旁边神色阴晴难辨的沈柠,耸了耸肩说,“既然阿柠认识姜断,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向姜断求证,你慌什么。”

萧知礼欲言又止,并没有被江回的话宽慰。

正当他想再说点什么找补时,沈柠忽地起身。

“萧总,谢谢你的款待,但我有私事要处理,有什么事情下次有机会再谈。”

沈柠说完,不等萧知礼作答,站起身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长款风衣,向门外走去。

姜断醉得很厉害,烈酒灼烧着他的胸腔,胃部翻江倒海。

姜断扶着洗手池呕个不停,但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呕了半天酸水,难受到极点,眼尾晕染出一片绯色。

“咳、咳……”

他大口喘着气,大脑昏沉,但还记着沈柠的要求,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水往脸上泼了数下,衬衫和外面的马甲全部湿透。

他的酒量显然差得厉害,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清醒。

姜断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向洗手间外走,拐弯时一时不查撞上个去洗手间的客人。

男客人被撞得后退,当即咒骂一声,“**,走路没长眼睛?”

男客人亦喝得醉醺醺,挺着啤酒肚,面颊泛红,眯着眼睛打量姜断,“你是这儿的侍应生?没规没矩,看老子让你好看。”

他说着,便抓上了姜断的手段,“老子要好好收拾收拾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姜断睁大眼睛,被酒精控制的大脑试图掌控身体,恶声警告:“放手!”

“还敢挣扎,一个服务员罢了,反了你了。”男客人说着,高高举起手臂,厚实的巴掌眼看就要打到姜断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男客人的手臂被挡住,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保镖按下,而姜断也脱离了他的控制,难受得蹲在地上干呕不停。

“草!放开!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男客人在地上不断扭动,狼狈至极。

保镖各个冷面,并不理会男客人的挣扎。

沈柠从走廊拐角现身,一只手放在兜里,缓步走到姜断面前。

沈柠居高临下凝视姜断,视线从他柔软蓬松的头顶划过,落在他浸湿的衣衫上。

垂目看了半晌,她才懒懒地吩咐:“把碍眼的人拖下去。”

保镖心领神会,拽住男客人的胳膊,半拖半拉带出沈柠的视野。

走廊安静下来,姜断始终蹲着,身体僵硬混沌,一动不动。

“你打算在这里磨蹭多久?”沈柠语气不善地问。

姜断面色微白,哑声说:“谢谢沈总替我解围。”

沈柠没说话,俯下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拉起来。

“衣服为什么湿了?”沈柠蹙眉。

“清洗的时候没注意。”姜断垂着眸子回答,不太敢对视沈柠的眼睛。

沈柠也没逼他,切入正题:“既然看过合同,为什么还要私自来光影。”

姜断身体猛地瑟缩一下,因为衣服都紧紧贴合肌肤,沈柠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扬起眉梢,没有戳破他的紧张,语气慢条斯理:“你可以选择现在交代,也可以回去再说,但那时候我不一定还有现在的好心情。”

姜断张了张嘴,没忍住看向沈柠,对上她略有些冷淡的眼睛,他下意识移开,顺从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

沈柠见他没有交代的意思,收回视线,向着清吧出口走。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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