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小说:宿敌送我替身后 作者:松庭

对珑玲在梅家人面前这副模样意外的,不只梅池春一人。

兼爱堂内,衣白如羽的女子静静伫立一旁。

从洛邑归来的汲隐,第一时间向滕绛雪报告了洛邑一战的始末,其中重点提及了两个人,一个极擅兵家阵法的少年,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少女。

“……那少年对兵家阵法的参悟绝非泛泛之辈,若非他强行逆转「铸域」大阵,借着邪祟的力量反噬兵家主将,即便我们赶去支援,恐怕也免不了一场死伤惨重的苦战。”

向她报告时,汲隐神色郑重:

“我其实还怀疑过,他会不会有可能是兵家卧底,不过萧师兄几番相邀,这少年都对墨家不感兴趣的样子,应该是有些来路,但志不在此。”

滕绛雪:“那另一个呢?”

说到珑玲,汲隐紧拧的眉头松了松。

“是个怪人,但运气很好。”

汲隐先下了个结论,又解释道:

“萧师兄说她还和兵家那个主将正面交过手,不过不知为何,那位主将跟忘了开阵一样,反而直愣愣挨了她一棍子,还有巫山那个三把剑的灵修,也是大失水准,居然被她一个一境灵修斩断命剑,还不思反攻,反身想逃,又被她斩了一臂,真是……”

捡了个漏的汲隐当时就一头雾水,一个一境灵修而已,这些人慌慌张张干什么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算她运气好。

滕绛雪听过后却沉吟半晌,觉得有些微妙之处。

汲隐将那个少女的实力判定为运气好,并非他瞧不起对方,方才滕绛雪试探她时,也能很清晰地判定出,这个少女的实力只在一境中阶。

当然,能修天生六气的灵修,在这世间已是万中选一。

有的人修行一生也不过是在一境入门处打转,要是迈入二境,去任何一家门下都能算得上中流砥柱,若能参透三境,称之为天之骄子不为过。

至于第四境,那种能够创生六气的能力,几乎是常人一生不可能抵达的巅峰。

但奇怪的是,方才滕绛雪与这个名为珑玲的少女交手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纯澈的「阴」之气。

四境之下的灵修借调天地六气,即便将符合自己体质的其中一气炼入至臻,也仍不可避免的混杂其他五气,这也正是三境与四境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

——只有创生出属于自己的灵气,才能真正坐上九州强者的席位。

比如巫山十二殿蔺青阳的「阳明燥金」,兵家诡将梅池春的「少阳君火」,还有……

敕命鬼狱之主,司狱玲珑的「太阴寒水」。

一个一境中阶的灵修能有这样纯澈的「阴」之气,是她体质特殊,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滕绛雪凝望着珑玲的侧影,温润眼眸噙着些许玩味笑意。

梅家人对珑玲在外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在他们看来,这个叫珑玲的姑娘脑子不灵光,但漂亮,更重要的是,力气巨大能干活,每月还会交赁租的钱,她住进梅家,家里就跟添了个会自己出钱上工的烧火丫头一样划算。

所以当珑玲问可不可以再带一个人住在家里时,梅大伯第一个搓搓手同意。

倒是大伯娘极警惕地上下打量梅池春。

“失忆了?这么说,家住何处家里几口人是否婚配,这些都记不得了?那身上有没有体己钱?有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工?”

梅池春微笑。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大伯娘恨铁不成钢地回过头,戳珑玲的脑门。

“说你傻你不能真傻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瞧上他长得好是吧?脸蛋能当饭吃吗!就你每天走街串巷替人收尸,赚的都是辛苦钱,拿来养自己都不够,还养小白脸?不行啊,不准请个祖宗回来供着。”

“我出钱也不行吗?”珑玲期期艾艾地望着大伯娘。

“不行。”

“别听你大伯娘的,女人就是抠抠搜搜小气。”

梅大伯瞧了瞧周围的墨家弟子,压低了声音:

“等我们去了巫山,给敕命鬼狱的新任司狱大人铸剑,还愁这点小钱?我看这少年器宇轩昂,跟你挺般配的,到时候我出钱,给你俩办个酒席,以后就是我们老梅家的家仆,不收你们钱,还给你们双倍工钱!”

梅子舆听了这话有点不乐意,他扫了眼梅池春,这人哪儿跟珑玲般配了?

不就长得高点,模样生得英俊些,兜比脸干净,还要花女人的钱,有什么器宇轩昂的?

梅池春听得真切,他许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什么家仆,真是连气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好笑。

还般配。

还给他俩办酒席。

他咀嚼着这两句话,不知怎么,朝身旁少女看去一眼。

珑玲道:“好啊好啊,可是你去不了巫山了诶。”

梅大伯一愣:“什么意思?”

珑玲没说话,只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朝兼爱堂外投去视线,梅大伯也顺着她目光移动的方向看去,然后瞬间瞪大了眼。

“伏兄怎么来了?”

梅大伯有些惊喜,继而脸上浮现出得意炫耀的神情,对众人道:

“方才我见卫国公主就觉得意外,没想到伏殷兄也来了,肯定是听说我们梅家有人出了事,想来帮忙的,我就跟你们说,我跟伏殷兄的交情,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大伯娘翻了个白眼,可定睛一看,她也愣住了。

“穿得跟花蝴蝶一样的这个,是卫国世子,先放了吧,余下的统统押进内狱,尤其是个头最大的那个,让他们好好审,务必把这些巫山派来的骗子接触过多少机关师铸剑师,都审出来——要不是之前有几个被你们骗走的机关师偷跑回来,通风报信,我们还不知道有这种事,把我们墨家培养的机关师骗去巫山当苦役做白工,无本万利,你还真是会做生意!”

汲隐踏着夜色而来,他语气冷厉,后半句不是说给别人,正是说给面色灰败的伏殷。

今天下午在梅宅还威风凛凛的公主侍卫,此刻被墨家弟子五花大绑,还有他那些身手不凡的下属,也全被墨家机关锁捆得老老实实,不敢有分毫异动。

梅大伯匆匆跨出门槛,拱手问汲隐:

“汲副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汲隐还没开口,余光先瞥见了一道华服身影,立刻拉着梅大伯后撤两步。

“我让你再敢卖我哥!”

自打进了内城就一副端庄高贵姿态,仿佛要与他们这些庶民划清界限的姬照蓉,此刻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扫帚,一棍子抽在了身形魁梧的大汉脸上。

梅大伯目瞪口呆:“……公主此话何意?什么叫卖了你哥?”

一旁刚被解绑的姬灵渊也愣了:

“什么意思?不是红袖馆的人把我药倒劫走的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蠢货!”

姬照蓉用尽全力抡了伏殷几棍子后稍稍解气,狠瞪着姬灵渊道:

“我都同你说了,莫要轻信什么旧友旧臣!他给你什么你看也不看就吃!我们卫国世子差点就成青铜城北寮必玩的名妓了,你还不知道谁卖的你!”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姬灵渊与梅大伯回过味来,面如土色。

原来当日阴阳家被灭后,姬家兄妹逃至青铜城,恰好遇见了曾是卫国旧臣的伏殷。

此人看似粗犷,却心思狡诈,嘴上同姬灵渊一口一个世子叫得亲近,实际上却早和红袖馆暗通款曲,打听好了价格。

本来他想卖的是姬照蓉,结果红袖馆说物以稀为贵,现在世道不好,人心变态,亡国世子听起来更有噱头。

于是去青楼的变成了姬灵渊,而姬照蓉被他挟持,用她卫国公主的身份名号给他做招牌,替巫山在青铜城内暗中拉拢有识之士。

差点也上了当的梅大伯心有余悸,仍不死心地问:

“伏兄……他们说的是真的?”

伏殷看了眼身上的墨家机关锁,知道今日跑是跑不掉了,那张粗犷面容上浮现轻蔑笑意:

“九州诸子百家内,儒家迂腐,法家死板,墨家多管闲事,道家太不管事,农家、医家和阴阳家只扫自己门前雪,兵家只知蛮干不知纵横谋划——”

“唯我巫山,兼收并容,优胜劣汰,全凭实力说话,尔等今日就算杀了我,以为我会跪地求饶,老老实实交代巫山的谋划,交代我背后之人的身份吗?妄想!你们墨家,早在上一代钜子死后就是强弩之末,如何同蒸蒸日上的巫山抗衡!就算你们今日杀了我,也杀不了巫山的百万巫者,不日巫山东君杀入青铜城,必将为我报仇!”

整个兼爱堂内回响着中年男子豪情壮志的声音。

他以为他是什么为大义赴死的义士吗!?

更重要的是,他那“强弩之末”的论调,恰巧戳中了墨家弟子的底线,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墨家弟子顿住脚步,纷纷怒目而视。

“没人会为你报仇的。”

珑玲语调平淡地开口,众人齐齐朝她看来。

“你自己说的,巫山优胜劣汰,凭实力说话,你办砸了事,就是无能,就是废物,等你失败的消息传回巫山,认识你的人以你为戒,不认识你的人会取笑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定是平日不用功,真是给巫山抹黑。”

恶毒刻薄的话语如流水般淌入伏殷的耳朵,他气得面红耳赤。

“谁敢!我为巫山立过大功!之前墨家灵讯柱石舆图泄露,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偷来的!我要是无能,他们算什么东西!”

汲隐:?

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啊。

“那又如何?”珑玲奇怪地看着他,“你败了,你现在身陷囹圄,是你自己能力不及,为什么潜伏在其他地方的巫者就能完成任务,全身而退,你却不能?”

伏殷:“你以为他们比我强?那你就错了,只是他们运气好而已!玉皇顶脚下鸿文书斋的那几个探子,要不是他们家族与周王室沾亲带故,得儒家信任,以他们蠢笨至极的手段,岂能次次顺利完成任务?”

梅池春默默记下这个暗桩。

“这都是借口。”

浓黑瞳仁暗得像一面黑色的镜子,珑玲步步逼近,照见伏殷的恐惧与动摇。

“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你的失败全因你自己的无能,谁也怪不了,巫山不允许失败,不允许出错,只要你做错一次,过往的所有辉煌都不复存在,你的一生,没有丝毫意义,你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连提起你的名字,都觉得耻辱。”

兼爱堂内陷入漫长的静默,滕绛雪若有所思地看着珑玲的背影。

良久,方才还要大义赴死的大汉脸上的表情寸寸裂开,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庞大的身躯如风中落叶般簌簌抖了起来。

在姬照蓉震撼的目光中,这个曾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头顶的男人,发出了小孩般崩溃无力的哭声。

她缓缓看向珑玲。

长这副模样,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残忍?

汲隐还有院中其他的墨家弟子,也一时无言,望着珑玲的眼神中,颇有种肃然起敬的意味。

这都不是击穿心理防线。

这是连带整个人的信仰和存在意义都一并摧毁了,巫山的人恐怕都不及她狠吧。

珑玲自己倒不觉得狠,因为巫山十二殿一直都是这一套逻辑。

她甚至也并不是抱着报复伏殷的心态说的这些话,只是他对巫山忠心耿耿的模样,让珑玲联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不由自主地就想反驳他。

伏殷很快被墨家内狱的弟子押走。

珑玲回过头,对已经呆若木鸡的大伯娘道:

“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了吗?我可以再少吃一点,不会给你们家添太多麻烦的。”

大伯娘:“……你看着办吧。”

“那大伯呢?”珑玲目光满含期待。

梅大伯擦了擦额头的汗:“都行,都行。”

天爷诶。

他们家这是招来了什么人啊?

见两个长辈终于同意,珑玲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梅池春时,突然撞入他深邃而晦涩的眼中。

“这都是你在巫山……扫地的时候学到的?”

珑玲愣了下,反应过来,稍有心虚地点头附和了几句。

其实梅池春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到那年暮春,人潮熙攘,长街春意正浓,他与兵家的同伴分花拂柳走过街巷,在一株柳树下看到了一个蹲在树下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迷了路,那双浓黑茫然的眼望着天,久久不动。

那时他想,这天上晴日正好,她怎么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走到她身边,替她撑一撑。

之后他也的确停下脚步,走近她,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那是大名鼎鼎的梅池春第一次被人抓住。

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叫珑玲。

她为抓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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