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报

庄蘅听得这熟悉的一声,猛地回头。

是谢容与。

他话说得随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两人,口中说出的话却不似他说话的口吻那般轻飘飘。

周氏认出他来,虽不清楚他为何会这般开口,但也知他位高权重,虽说表面上看着不过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却绝不可轻视。于是她只能好言好语道:“谢侍郎,庄蘅近日一直叨扰贵府,国公府也不好让她久住,这便接她回去。”

她虽在同谢容与说话,却仍旧拉着庄蘅不放。她的指甲嵌入庄蘅的胳膊,疼得她蹙眉,却又不能直接甩开周氏的手,只能慢慢尝试挣脱。

谢容与自然也看见了。但他不是因为庄蘅疼痛而蹙眉,而是因为,他不大喜欢旁人同他说话时还摆出这样一副架势。

于是他走近,猛地捏住周氏的胳膊。

周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谢容与未用全力,却足够让她感到疼痛。偏生谢容与神色淡然,甚至还带着抹笑,光看着只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却感觉自己都能听到骨骼作响的声音,一时面上端庄的神态都维持不下去,立刻松开了庄蘅的手,声音颤抖道:“谢侍郎……”

他却乍然松手,淡笑道:“不叨扰。谢府上下都格外喜欢庄四小姐,便留她再在此处多住些时日,也好成全姐妹之情。不知周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之前并不知谢容与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动手,这时才明白他绝非善类,而且并非面上看着那般温和。虽说她想接庄蘅回去,眼下却也不敢直接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委婉道:“庄蘅是个姑娘家,在谢府无名无分,久住是否……不大好?”

“是夫人觉得不好吧?”

她立刻改口道:“不敢。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让庄蘅再叨扰贵府一段时日了,谢侍郎费心。”

他点头,闲闲地理了理衣袖,“夫人慢走。”

庄蘅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得救了,谢容与从她身边走过,她立刻道:“多谢谢侍郎。”

“话说得好听没用。日后你若不好好按我说的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庄四小姐。”

风吹动他的衣衫,带来一阵仙萸香,他却已走远,连眼风都未落在她的身上。

庄蘅:又来恐吓这一套?

可惜她并不怕。

庄窈在旁看得有些讶然,于是问庄蘅道:“谢侍郎为何会出面?”

依着谢容与的性子,绝对不会去管这些琐事。

更何况还是为了庄蘅。

庄蘅老老实实道:“我去找谢侍郎帮忙的。”

庄窈却叹口气,带着她回房,“咱们回去说。”

带进了房,庄蘅有些忐忑道:“阿姐,怎么了?”

庄窈语重心长道:“泠泠,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随意招惹他。”

泠泠是她的小名,虽然只有庄窈和阿娘这么唤她。

庄蘅垂眸道:“是,可是阿姐,我不想回去。”

她自己觉得这是一举多得。既能推迟回国公府,又能让周氏觉得自己也是有谢容与庇护的人。

她能想到后面一层并不是因为自己灵光一现忽然变聪慧了,而是因为她一直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当然了,她不是狗,谢容与更不是主人。

庄窈无奈道:“我当然知你不愿回国公府,可哪怕你再在这待上一个月,总归还是要回去。你让他帮你,他定给你提出了条件吧?”

庄蘅本想实话实说,但下意识的感觉告诉她,她不能告诉阿姐。

她很相信庄窈,但还是觉得不能说。

更何况谢容与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说不定是他自己疑心太重,便觉得她能来谢府也是个阴谋。这种没影儿的猜疑,她更不能同庄窈说了。

于是她只是道:“他没提条件,只让我以后安分守己。”

庄窈狐疑道:“真的?”

庄蘅使劲儿点头,“真的。”

她只能缓和了口气,“无论如何,下不为例。后面的时日,你定要小心,切莫要再同他有何接触。”

庄蘅乖乖应下了。

她又想到谢容与的话,便又问庄窈道:“对了阿姐,当初你说让我来谢府的时候,谢府为何会答应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庄窈僵了僵,却立刻神色如常道:“谢府众人都是好说话的,自然同意我接你来小住了。泠泠,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庄蘅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距离周氏接她回去失败后的三天内,庄蘅都没见过谢容与。

他好像并不着急让她“回报”。

所以庄蘅合理怀疑,谢容与说的那句话就是纯纯的阴谋论。

谢家同意接她来又能有什么阴谋呢。

人若是总是疑心,便会过得胆战心惊。她不愿意疑心,所以看谁都觉得很好。

第四日,谢容与派人唤她过去。

她看着这明晃晃的白日,觉得他们二人做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她总不能直接去找他吧,若是被庄窈看见,她又该如何解释呢。于是她对唤她的婢女道:“你去同谢侍郎说,我白日没空,晚上有空了再去。”

谢容与听那婢女转述完庄蘅的话后,眯眼道:“有空了再来?她把我这儿当成了什么地方?”

那婢女不敢作声,他挥手让她下去,气得咬牙。

等到晚间,庄蘅让芙蕖在房中待着,自己则鬼鬼祟祟地出了房,猫着腰摸索了一段路,这才找到了他的房。

这段路她虽走了几遍,但她怕自己一到夜里也记不得,于是白日里又走了几遍,今晚才不会迷路。

她在房门口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这才进去了。

明明也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却像偷情似的。

谢容与也不知她何时会来。此时他用襻膊将宽袖绑起,正握着笔写字。

他看见庄蘅,却没有言语,仍旧继续写字。

庄蘅不大能沉得住气,在他面前站了半晌,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便走到他身边。

烛火在她身边,映着她的眼眸,熠熠生辉。她蹙眉,不满地小声道:“这么忙,还让我来做什么。”

她虽在抱怨,但蹙眉也好,抱怨也罢,一举一动流露出的都是娇嗔之感,眸中像是含了一汪水。所以有时谢容与会觉得她像狐狸。

但明显她没狐狸狡诈。

他仍旧没理会她,心静如水,一笔一划地写字。

庄蘅哼了声,无聊地抱着手来回踱步。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胳膊上。此时没了宽袖的遮挡,他的伤疤一览无余。

那道旧伤是在右边,而前几日被谢麟惩戒留下的新伤口却是在左边。

他这次却懒得遮挡,她既然都已看过,便没必要再掩饰。

待他终于写完那幅字,庄蘅已经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椅上坐下了,呆呆地对着烛火出神。

谢容与开口道:“四小姐倒是繁忙,难得抽空来一趟。”

她却道:“既然是密谋,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吧?我晚上来不是更隐蔽些?谢侍郎怎么连这点都不注意。”

他晾了她许久,此时垂眸看着他,说话却丝毫不留情面,“说话客气些,你要清楚你的处境。今日我能将你留下,明日我便能送你回去。”

庄蘅听了这话立刻不敢作声了,另转了话头道:“谢侍郎是不是想多了,今日我问了阿姐,阿姐说是因为谢家人都好说话,便同意接我来谢府小住,根本没什么阴谋。”

“怎么?你想反悔?”

她见他情绪不对,连忙道:“没有。若是谢侍郎非要这么认为,我也会帮忙的。”

他没开口,半晌才道:“问过没什么用,此事整个谢家都背着我,自然做得隐秘。让你来,自然有利可图,最重要的,是去寻这利到底在何处。”

庄蘅没听懂,但是不懂装懂道:“噢,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明白什么我就明白什么了。”

谢容与第一次同庄蘅这样不大聪明的姑娘联手,顿时心生绝望。他解下襻膊,放下宽袖,“我大致有一些猜测,也不知猜得是否对,不如咱们演一出戏吧。”

“什么戏?”

“试探我那位好弟弟的戏。”

“什么意思?”

“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先告诉你没用,到时只会演得不像。”

庄蘅嘁了一声,想着既然没自己的事儿了,便准备离开,谁知却被谢容与叫住,“等等。”

她转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谢侍郎还有事吗?”

“你的那位三公子同我住得近,我同他身形又有些相似,有时晚间你来,若看见他,别认错。”

她点头。

但她这头点得毫无信服力。

他忽然伸手,摁住她的后颈。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他却只是轻轻摁住她的后颈,让她靠近自己。

两个人离得格外近,庄蘅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仙萸香。她抬眸去看他,一脸无辜,又有些茫然,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他垂眸,明明是只要稍稍低头便能同她耳鬓厮磨的亲密距离,他却仍旧面不改色,“这是我身上的香气,记住了,莫要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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