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月明说得诚恳,訾沭倒是莫名其妙扭捏起来。虽然还在竭力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一张嘴却是颠三倒四。
二人便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吃了顿饱饭,饭后,郗月明主动帮着老婆婆收拾,顺便问了问关于狼毒的解法。
“怎么了,你家夫君被狼咬了?”
郗月明点头:“是,昨夜发过热了,我猜着应当是狼毒的缘故。”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较之从前,有血性的是越来越少了。这几十年了,我也是难得听见一回寻解狼毒法子的。”
老婆婆啧啧叹道:“不过咱们的汗王倒是能够勇搏恶狼,是条汉子。听说长得也不错,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一准儿不嫁这个怕狼怕鼠的糟老头子,那可是一定要去班珠见识见识汗王和王军的风采的。”
那边的老爷子委屈地朝这边看了几眼。
郗月明静侍在一旁,心道勇搏恶狼见识过了,长得不错也见识过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现下正在您家的帐篷里。
“所以,婆婆可知道应对狼毒的法子?”
“哦哦,有,有。”
老婆婆不知飘到哪儿的思绪终于回笼,答道:“有是有,不过只有方子,缺些药材。”
“我们这儿是荒漠和草原的交界,两边的生灵都有它们自己所居的环境,通常不会换地方到这儿来。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訾陬还有狼毒这回事儿。”
婆婆招呼老伴儿从帐篷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给郗月明,道:“这是应付发热的,先给你夫君吃了。被狼咬过的伤口要额外处理,我看看……哦,就是这个方子。”
“眼下我这里没有现成的药膏,瞧着你夫君也不是个怕疼的主儿,那就采了草药,直接捣碎了涂上去就行。”
郗月明点头记下:“好的,那都需要什么药材呢?”
老婆婆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药材名,怎奈文化差异横亘其中,时间久了老婆婆也有偶尔不记得的,便又吆喝着让老伴儿过来。
訾沭躺在帐篷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略显喧哗的动静。
郗月明实在太过寡淡与冷漠,好似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越是相处,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而今,她正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这比起最初的冷漠显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只不过,訾沭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带来的这份变化。
话说回来,钟声越之前出的主意也不无道理,让自己受伤引得对方心疼,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现在并不求郗月明能爱上自己,毕竟到了自己的地盘,成了自己的可敦,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单为她这个人考虑,訾沭总觉得她应该多笑笑。
正这般想着,帘子一掀,郗月明走了进来。
“我现在要去找解狼毒的草药,老爷子陪我去,很快就回来。”她声音冷淡,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面孔。
“不行。”訾沭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我陪你去。”
“老爷子通识药理,对这片地方也熟悉。”郗月明无奈了,感觉对方似乎仗着受伤,变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不会回云郗的,你安心休息吧。”
“……”
訾沭被拆穿心中所想也没有尴尬,嘴硬回了一句:“那也不行。”
“我从小就是受着伤长大的,对草药也熟。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儿腿脚都不灵便,你也不想他路上摔一跤吧?”
说话间,訾沭已经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自己收拾妥了:“还得是我,走吧。”
郗月明默了一会儿,无意在这些地方与他争辩,只得回道:“你感觉没事就行。”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一方人,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狼生活在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自然也就生长着遏制狼毒的草药。二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郗月明也不得不承认,要是自己出来,估计要多花不少功夫。
訾沭直接放嘴里嚼了,解开纱布就怼到了伤口上。动作行云流水,眉头都没带皱的。
“这样就能好了吗?”
“其实不上药我也能好。”本来就是,草原上的汉子还怕这?
郗月明瞥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吹牛说“再来十几匹雪银狼也不是问题”,转过了头,好心地没有拆穿他。
“啊,嘶……”
“怎么了?”訾沭正在致力于给自己树立高大威猛的形象,忽然听见郗月明倒抽冷气的声音,连忙跑过来看。
“没事,不小心扎了一下。”
她本想多采些草药,看回去能不能做成更精细些的药膏,总好过訾沭这样直接把药糊敷上去。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被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锯齿般锋利的叶子划了一下。
訾沭却如临大敌:“我看看。”
“真的没事。”郗月明对于这么个小口子并不在意,也不想訾沭这么紧张。将手指放在唇边吮了一下后,便收拾起地上的药草,准备回去了。
只是一个小口子。
她原本以为是这样的,毕竟从前遭过的罪比这大多了,手指上一个小小口子根本不算什么。回去之后同老婆婆讨教了一下处理草药的方法,忙碌了一下午,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初现端倪是在次日。
訾沭起了个大早,借了老人家的鹰给车队传信,回来的时候恰好郗月明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这样趴着睡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你脸怎么了?”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
郗月明有些懵懂地复述一遍,晨起的她尚有些不清醒。
这里没有镜子,訾沭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托着下巴端详良久才道:“有一些红印子。”
“……”
“大概是趴着睡压到哪儿了吧。”郗月明对这个回答很无语,并不想理他。
“不像是压着了。”訾沭很清楚这一点,可偏偏又说不出来。这些红印子分布在她的左边侧脸,主要是在眼睛下方和眼尾处,星星点点,很浅的颜色。
怎奈郗月明不在意,他也无可奈何。只希望真的如她所说,这些只是睡觉时不小心压出来的印子。
传信的鹰飞了回来,终于联系上了车队。郗月明一如往常般恬静,蹲在帐篷外面捣鼓草药。夕阳的余辉斜斜地照射过来,地上铺满了金色光辉,她侧脸上的红斑便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散发着荼蘼艳丽的光彩。
直到老夫妻牧羊归来,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訾沭听到了他们惊叹的声音,才终于知道了这叫什么——
“醉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