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您怎么在这儿啊!”
雁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焦急道:“这儿有狼人,狼人会伤人的!您想看驯狼也得多带点人啊,万一伤到了……”
话未说完,她便看到了不远处紧盯着这边的狼人,当即卡了壳,连忙跑到郗月明身前挡着。
訾沭带了不少侍从过来,快速隔开了狼人,郗月明也被訾沭一把护在身后:“离他远点。”
男人宽阔的肩背立刻隔绝了她的视野。
郗月明仰头看他,随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汗王。”
訾沭侧首回望。
“我刚刚答应了狼人一件事。”她认真道,“我想放他离去。”
离去?
狼人无牵无挂,在訾陬这么久都没跟谁相熟,更不可能与郗月明有交集。訾沭低头看她,这副认真模样,似乎也不像是玩笑话。
她为何会为狼人求这份自由?
在场的侍从倒没想那么多,听说要放走狼人,便忍不住窃窃私语:“咱们这儿就这一个狼人啊……”
“对啊,狼人要是不在,驯狼场还有什么看头,那得少多少乐子啊。”
“不是我说,他别的活儿也干不了啊,谁愿意跟一个曾经在狼窝里待过的人共事?”
訾沭听不得旁人因为不满,抱怨到郗月明身上,率先开口:“都安静!”
回看郗月明时,语气不自觉便放轻了:“可敦为什么想放了他?”
郗月明不躲不闪,直视着他道:“因为……我是可敦,我有这个权力。”
“……”
訾沭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放声大笑,琥珀色眼睛里带着明快笑意,“你说的不错,你是可敦,你有这个权力。”
他对这个回答真是太满意了!
訾沭立刻看向方才窃窃私语的那群夯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按照可敦说的去做?”
狼人身体矫健,行动迅猛如风,按理说适合他做的事不少,直接丢他来驯狼多多少少也带了点偏见。眼下可敦开口吩咐了,于狼人而言,真的是走了狗屎运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要离开这儿了,扭头看了看郗月明,忽然止住了脚步,开口道:“月明。”
“……”訾沭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狼人语调僵硬,吐字却很清晰:“再见。”
郗月明微微颔首,送别他后,一转身,就见訾沭似乎大为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月明?!”
他平时都是规规矩矩喊可敦的,月儿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喊一喊。而这个狼人,他们才见了一面,他怎么敢?!
“为什么要告诉他你的名字啊?”訾沭语调幽怨。
郗月明避而不答:“汗王,我们回去吧。”
訾沭不想走,又怕郗月明像往常那样直接转身走了,自己一个人被丢在这儿,怪没面子的。只得磨磨蹭蹭地去扯她的袖子,想到方才狼人直呼其名,自己也试图得到一些殊遇。
周围侍从大跌眼镜,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汗王。您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在委委屈屈地被可敦拖着走啊!!
郗月明心情不错,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想笑。回忆起訾凛特意跑一趟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月儿?”
郗月明心神一动,没有回答他。
訾沭本就是被她拖着走,看不清走在前面的郗月明究竟是什么表情。这一声叫出来以后胆子也大了些,牵袖子的手转而握住她的手,又叫了一声:“月儿。”
“……干什么?”
“没事,就叫一叫你。”訾沭一下子放松下来,笑嘻嘻道,“月儿。”
“……”
众人神色诡异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相视一看,全都紧抿着嘴角极力憋着,望向自家汗王的神色那叫一个不忍直视。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件足以和平地摔相提并论的事该怎么跟同伴说。
看来汗王糗事集又要更新了!
***
这还是自回到班珠以来,訾沭头一次到自己的宫中坐坐。郗月明听了訾凛的话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不过如今看来,反倒是訾沭更不自在。
“方才见汗王领着一帮人,像是有什么公务。这下忽然到我这儿来,不会耽误吗?”
訾沭连连摇头:“不会。”
“那汗王用过饭没有?”
“用过了。”
一板一眼的无趣回答,郗月明在心中暗自评价。接着道:“我还没用过。”
这话一出,终于让訾沭脱离了那种莫名羞涩的状态,抬头正眼看她了:“进食怎么还是这么不规律?”
“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郗月明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栗子粥。”
她说这话也是斟酌过的,栗子粥算是寻常的吃食,訾陬也确实有栗子。只不过看花容易绣花难,剥皮却是个颇费工夫的活计。
“好,那让下人赶紧去做……”
郗月明却打断了他的话:“汗王有空吗?”
身边跟着的雁儿和乌冷都有些大气不敢出,互相对视一眼,分明已经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可是……以汗王之尊,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訾沭闻言微愣,这般冒犯的话听到他耳朵里,不知怎么就变了意思。只见他面上忽然绽放出笑容,兴高采烈道:“你想吃我亲手做的啊!”
“……”
郗月明不想,但架不住他自己热情高涨,无论如何都要参与一下。侍从送来栗子后,他便如同民间寻常丈夫一样剥了起来。
訾沭腰间挂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匕首,看起来十分锋利,不似凡物。之前郗月明曾见他拿这把匕首切羊腿,现在又被当成了剥栗子的工具,轻轻一划便在栗子皮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手指转动片刻,饱满的栗子果实便落在了银盘里。
“汗王这匕首不错。”
“你喜欢?那送给你。”訾沭头也不抬,将匕首往身上抹了两下,擦净后便放到郗月明面前的桌上,开始只用手来剥栗子。
郗月明眼睫微颤。
“……”雁儿与乌冷亦是面面相觑。
雁儿:这这这,就算可敦是訾陬的女主人,那也是在嫁作汗王的妻子以后才成为的,这样做真的好吗?
乌冷:狼人离开的事还没想好怎么跟阏氏说,这……汗王其实非常宠爱可敦这件事,要是说了自己不会被一鞭子抽死吧?
二人皆是一脸菜色,反观訾沭,无论何种要求他都接受,听着不敬的话也丝毫不恼,徒手剥栗子这种事也能做得开怀无比。
郗月明没有推辞,慢慢伸手拿起匕首。就这样任由訾陬的君王为自己剥栗子,自己则坦然地把玩着匕首上镶嵌的宝石。
只不过看着看着,视线虚焦,重新聚拢时便落在了訾沭脸上。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麻烦别人。何况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此来訾陬如无根浮萍,再没有了能为她托底的人,她原本是绝不会与訾沭对着干、绝不会做出这般无礼的事情的。
或许是因为訾凛的话,亦或是訾沭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令她荒芜的内心再度产生了一丝妄想。
她想知道,訾沭的底线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