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衾问雪是她的神明

视线余光亮起凌厉的白芒,一道凛冽的剑气扫过,身上的白骨腐尸被扫荡开来,哗啦啦掉落了一地残肢血肉,时闻折大脑一片空白,不管周遭怎么嘈杂,耳中只剩下了利剑的嗡鸣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慢放起来,她看见了衾问雪跨过大门,看见了朝自己直射过来锋利的旋转的剑尖,看见了衾问雪发间荡起来的银链,看见了对方清冷如雪的眉眼。

还有看向怀中明疏时轻颤着的眼瞳。

“哼。”时闻折痴痴地笑了起来,居然还笑出了声。

“神明听不见没关系,衾问雪听见了。”

她喟叹一声,眼角掉落下一串泪珠,好像累极了般,朝着衾问雪的方向,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寒鸦四起,血月当空,有铃铛声突兀响起,新雪冷香如大雪纷飞般静谧的、悄无声息的席卷而来,落满了她的怀抱。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时闻折睫毛轻颤,仿佛是对来人微弱的回应。

“时闻折。”她听见那人喊道。

“嗯。”

长剑嗡鸣声强横划破黑夜,时闻折如置身火海之中,只看得见灼热的火焰将院中无穷无尽的腐尸白骨扫荡一空,耳边嘶吼声一瞬间便泯灭不见,安静的、寂灭的仿佛空荡荡的地狱。

“明疏!”她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是她吧。”时闻折想:“是明疏念念不忘的云锦吗?她看起来好厉害。手中的那把剑也很厉害,但还是衾问雪更厉害,衾问雪的剑也更厉害。”

她抱着明疏已经竭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时闻折手掌一松,耷拉在了地上,怀里的明疏也得见所想,缓慢往地滑落,最后落在了温热的怀抱里。

云锦环抱住他,灵力跟不要钱似的往他空荡荡的身体里输送,但他体内空虚如深渊,不可见底。

时闻折闭上了双眼,身体忍不住朝着那人的方向倒了过去,想象中冰冷的地面并没有到来,她被衾问雪稳稳的托举着,落在了他的怀里,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那般令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一遍一遍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银链子在空中轻悠晃动着,时闻折指尖紧紧抓着衾问雪的衣裳,半阖的眼睛不自主地跟随,像小猫被逗弄那般,死死地扯住了银链。

时闻折眼睛一眨不眨,气若游丝般问道:“你来救我了?”

她以为自己听不见回答的,便自顾自说着:“我有点痛。”语气很是委屈。

但衾问雪却说了声:“一会就不痛了,睡吧。”,他左手抱着时闻折为她输送法力,右手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像哄小孩一样那般轻柔,身上伤口缓缓愈合,时闻折嗅了嗅空气,令她恶心的血腥味终于不在了。

她嘴角咧开了个得逞的笑,轻飘飘地看了衾问雪一眼,衾问雪眉头轻蹙,朝着明疏方向看了过去,他嘴唇微动,好像对着云锦说了什么,但时闻折耳朵听不见。

她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全身的血肉都是新长出来的,她像是没驯化完全,五感近乎于无,但触觉又那么清晰,衾问雪的怀抱很柔软,令她沉溺。

暖意从背上的手掌心传来,一直流转遍了她的全身,她好像又回到了和小白狗晒太阳的那个下午,惬意又轻松,还暖洋洋的。

衾问雪身旁矗立着一把剑,那剑气势恢宏,剑光清晖如冰凉月色,剑气层层荡开,包裹住了他们二人,时闻折听着嗡嗡的剑鸣声,眼皮沉沉地抬不起来。

“和衾问雪好配,像远山白雪。”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衾问雪的眼瞳微微闪烁,她忍不住想:“那应该是关心吧,也是…自己闯了祸,还害得明疏生死未卜,明疏…明疏…”她念念着,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她清醒了一瞬,想要撑起身体看一看明疏。

可惜四肢软弱,时闻折力不从心,掌心摩擦沙砾,早已血迹斑斑,但她仍旧倔强的不肯闭眼,死死瞪着明疏的方向,像条搁浅的鱼。

衾问雪眉头轻蹙,任由时闻折扯着发间的银链,拍打着时闻折脊背的手,力度又放轻了,他又沉沉说了一句:“睡吧。”

“好吧。”时闻折想:“衾问雪都这么哄她了,那她就睡吧。”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快要破晓,,这处饱受摧残的庭院,好似蒙上了一层灰,是天明时分薄薄的雾气,光线怯怯地折射在天地里,打在了院子里那棵仅剩残存的枯树上,多了分冷清的萧瑟。

地上铺满了杂乱无序的枯叶,被风吹起又打了个旋,最后遗落在了祠堂的角落里,天光大亮了,那层浅淡的雾气也逐渐消散,几缕光束直直地照射进了祠堂里,落在了那尊低垂眼眸神像的衣角上,神像依旧矗立,安静地注视着生死未卜的明疏,无悲无喜。

明疏白发落满了肩头,连眼睫都隐隐约约白了几根,云锦用手轻轻的碰着,看他如蝴蝶振翅般轻轻扇了扇,好像在苦恼何人打扰他的清梦。

那层消失的薄雾又回来了,笼罩了明疏的全身,他好似快要羽化升仙,白色的衣衫萦满了天光。

云锦手中的灵力一直没有停止输送,可惜明疏妖丹空虚,怎么填都填不满,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她嘴唇紧闭着,倔强地不肯停下,手底下那具身体鲜血淋漓,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她捧着明疏的后脑,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住心慌。

她没办法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下意识向衾问雪投去求助惊慌的眼神。

三千客是她云家尚在时,铸造的最后一把名满三界的绝世名剑,随着这把剑的出现,云家最后的荣光也被耗尽,从此以后,便是家破人亡。

她被衾问雪从死人堆里捡了回来,在乎的也不过是眼前这几个人。

荡开的火焰早已平息,灼烧了一切脏污的白骨腐尸,世间归于了安宁,云锦收回三千客,剑鞘发出不满的嗡鸣声,它漂浮在云锦周身,好奇打量着昏迷不醒的明疏,似是在好奇,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大了,还和从前一样赖床不起,明明天早就亮了。

它戳了戳明疏的身体,想要得到回应,但那个人不理他,还是那么装模作样。

“尊上……”云锦轻声开口。

衾问雪手指一抬,指尖亮起微弱光芒,明疏在白光之中身形渐渐缩小,衣衫落地,他变成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白狐狸。

白狐狸毛发打结,上面沾满了灰尘和血,它因为疼痛而蜷缩起了小小的身体,脑袋埋在肚子里不肯出来,看起来好不可怜。云锦轻揉着小白狐,动作小心温柔,给他梳着打结的毛发。

衾问雪看着怀中的时闻折轻蹙眉头,这人睡着了手劲反而更大了,霸道地抓住他的头发不放。

她示意云锦将小白狐抱起来,放在了他还有一丝余地的怀抱中。

小白狐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团吧团吧身体埋起头开始睡觉,他觉得地方有些挤,便顺势踢了一脚和他争地盘的时闻折,而后才心满意足地靠着衾问雪的胸膛开始休养。

三千客也不甘示弱想要上去贴贴蹭蹭,云锦扫了它一眼,它悻悻地又飘回了云锦身边。

云锦看衾问雪负担实在太重,便开口道:“要不把时姑娘给我吧,尊上。”

衾问雪摇了摇头:“无碍,我在给他们疗伤。”

“尊上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云锦说道:“你的毒又该发作了。”

“没事。”衾问雪示意对方带路:“走吧,这庭院结界已经碎了,不宜久留。”

云锦点头应下,三千客发出清亮的剑鸣,她握住剑柄,一剑扫了出去,火芒凭空而现,破空声扫荡起枯枝落叶,院子里飘然而下的碎叶犹如漫天飞舞的大雪,在火焰下无声泯灭,尘粒缓缓落下,掩埋了所有。

哪怕是晃眼的白日,祠堂那盏油灯也仍旧亮着,烛火焰尾直直飘到了祠堂顶上,它静静注视着匆忙赶来又离去的人,犹如一个迟暮的老人,静待原地,只能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故人悄然离去,那些噗呲亮起又暗下去的火花是它无声的挽留,仿佛也在故人转身的一瞬间说了声:“你来过了、我还在这里。”

衾问雪在此刻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转身看了一眼祠堂中央孤零零的土龛,土龛上的灯火摇摇晃晃,看起来脆弱地经不住风微微一吹。

土龛上方那座神像一如当年,他怔愣片刻,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对他说:“小蝴蝶,

心中突然传出一股陌生的情绪,牵扯着他的神思一颤,那情绪悄然离去,令他抓摸不住,但留在心底的余味,却是那般魂牵梦绕,令他有些荒谬。

“尊上。”云锦开口提醒,清晨的风很凉,况且在这样怨气极重的地方,衾问雪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衣角踏过门楣,脚步声渐远,时闻折在昏睡里好像听到了一声来自很远很远时空的叹息声。

那声音太过无奈悲伤,她觉得只有在人身死之前,想起自己还有未了夙愿的情况下,才能发出这样的怅惘声音吧。

她听不得这样的声音,恨不得跑过去问对方:“你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为什么叹气,你不开心吗?”心腔中升起汹涌澎湃的正义感,开玩笑,时闻折在学校可是蝉联过无数届好人好事获奖者,于是时闻折指尖动了动,仿佛要挣扎着爬起来,帮助对方完成夙愿。

有风从地底吹了上来,带来了难闻的土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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