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妙深深看了柳昭盈一眼,见她眼神坚定,看向远方,大抵是在辨认他们来的方向。
柳昭盈听到旁边依旧没什么动静,推了人两把,催促她赶紧走。
眼看着那些人越来越近,柳昭盈都快能看清他们的脸了。
莫长妙扶住人的右肩,右脚蹬上一边的树干,左脚紧接着踩上墙,双手一扒墙檐,翻了出去。
“谁在那儿?”
柳昭盈背过身去,捻了捻手中的衣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檐角猎猎,木门砰然。
风越来越大。
领头那人提着灯快步走向柳昭盈。
柳昭盈背对他们,侧过脸去,清了清嗓子。
就在灯照亮柳昭盈面庞的那一刻。
又是一阵风。
蜡烛倏地灭了。
柳昭盈换了声线,说道:
“是我。”
领头那人一听声音,又凭着柳昭盈的身形和衣着辨认着,拱了拱手,说道:
“原来是夕暗执事。”
柳昭盈勾了勾嘴角,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我现在就去向长老禀告。”
“不必了。”
柳昭盈眼皮一跳,这要是告诉长老了,岂不出大事了,她皱了皱眉,开始信口胡诌。
“我今晚就走,还在服丧期,只是回来取些东西。”
领头那人点了点头。
待人走后,柳昭盈松了口气,凭着记忆往回走,不由得调侃了自己几句。
还没见着阎王呢,就看见阎王出告示了。
鬼话连篇。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柳昭盈回到倚风院的时候,天色微亮,门口的两个人还没醒。
甚至打起了呼噜。
她轻手轻脚迈进门,却发现郑浮之已经起了。
正站在庭院正中的空地上练剑。
郑浮之还没睡醒,半眯着眼朝她挥了挥手。
柳昭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干脆不睡了,坐在一边的长凳上,倚着旁边的柱子看郑浮之练剑。
越看越发觉不对劲。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不会练剑的时候把自己绊倒吧···
脚下若是无根,别提练剑了,就是走路都可能会出问题。
要不要去教一下?
柳昭盈坐在一边思虑良久,一方面,自己并非万玄门的人,另一方面···
“扑通”
又摔了。
“你先别练了。”
柳昭盈不再去想,因为她着实是看不下去了。
“你先扎个马步。”
说完柳昭盈就回房间换药了。
伤口还没结痂,若是在往常,柳昭盈可能都开始手闲自己去撕结好的痂了。
窗外旭日东升,云霞里升出一条红色的弧线,太阳撞碎蓝色的天幕。
她自认为自己换药是利落的,不过半柱香的工夫。
出门就看见郑浮之双腿打颤,整个身子都在抖,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动作也有些走形,不过他还在努力维持着。
?
底子这么差?
“你先起来吧。”
郑浮之两只脚蹭着地慢慢往回收,重心不稳,两只胳膊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柳昭盈手快扶了一把,他才堪堪站稳。
趁着裴枝还没醒,柳昭盈小声对郑浮之说道:
“我今天教你几个基本的动作,以后你每天照着我教给你的方法练,好吗?”
郑浮之双眼一亮,用袖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狠狠点了点头。
柳昭盈有些疑惑,问道:
“你姐姐不教你这些吗?”
郑浮之微微一怔,垂下眼皮,低声说道:
“我娘一年前走了,父亲没办法上个月才把我接回这里,我姐姐一直觉得她娘是因为知道我娘和我的存在才···才气郁而死的,所以一直不待见我,也不怎么教我。”
这样的事柳昭盈听说过不少。
明明是一个人犯的错,却要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承担。
其实郑浮之很聪明,柳昭盈只需说几句,他就能心领神会。
“正要找你呢。”
紧接着她又看向郑浮之,眉头一拧,骂道:
“你在这儿碍什么眼!”
把郑浮之吓得直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柳昭盈示意他先离开这里。
柳昭盈抬头,看到裴枝正昂着头,带着她那不可一世的傲慢,身姿摇曳生姿朝她走来,上下打量了柳昭盈一眼,冷声说道:
“休息得不错啊。”
柳昭盈无奈冷哼一声:
“你胳膊看起来恢复得也不错。”
“你···”
裴枝一时无语。
“少废话,把青莲诀交出来!”
柳昭盈挑了挑眉,垂下眼皮,眼珠转了两转,捻了捻手中衣角,若有所思地问道:
“为了救尹默笙?”
裴枝敛了敛方才高傲的神色,面色凝重,默不作声。
树影婆娑,蝉鸣声响起,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不外传。”
柳昭盈态度坚决,眼神平静,对上裴枝的视线。
“柳昭盈,我不介意把你右胳膊卸了。”
柳昭盈神色平淡,从容一笑,眼角微弯,眼底划过一丝冰冷,说道:
“你先跟宋衔峥商量好再说吧。”
言外之意,你要是也不想要右胳膊了就可以来试试。
良久,柳昭盈话锋一转,说道:
“青莲诀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你看我,不也没治好自己?”
“那是你没本事!”
柳昭盈点了点头,笑意盈盈,阴阳道:
“我觉得,咱俩还是谁也别说谁了。”
“那你说,什么样的病是青莲诀能救的?”
“这···没有什么绝对的情形,要看过才能知道。”
柳昭盈这话倒是不假,有的情况下如果用了青莲诀,不仅治不好,反而会遭到反噬。
“你想得美!”
裴枝这一嗓子把书上的鸟都给吓跑了,只听见“扑棱棱”的振翅声。
“柳昭盈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那你记得给我续命啊。”
“何师姐。”
得,送走一位,又来一尊大佛。
何晓依一袭天蓝色衣服,乌黑的秀发随着微风飘扬,身形飘然若仙,手握长剑,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皮肤白皙,面容冷艳,眼神锐利,气势汹汹。
抓住她的衣领,一阵风般的把人抵到身后的树干上。
剧烈的撞击让柳昭盈左肩一痛,她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拳,缓解疼痛。
还没缓过劲,何晓依将剑柄抵在她的伤口处,不解气般转了两下,双目通红,像是要把她杀了一样。
柳昭盈闷哼一声,伤口火辣辣地疼痛,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了,浑身直冒冷汗,耳边“嗡”的一声。
她知道何晓依一定会来,这下她也一定会挨上。
“都是因为你!衔峥何时挨过铁棘鞭!”
“什么?”
柳昭盈猛地吸上一口气,脸色煞白,冷汗从脑门沁出。
铁棘鞭,鞭身嵌逆鳞铁片,挨上时会撕扯皮肉,可以说是万玄门最重的刑罚之一。
柳昭盈现在觉得自己有可能折在何晓依手里。
如果说宋衔峥可以为了柳昭盈伤害同门。
那么何晓依可以为了宋衔峥杀了任何人。
两年前,宋衔峥在处理一个连名声都混不上的魔教叛乱中受了伤,腹部被刺了一剑。
当晚,何晓依潜了进去,在身中数箭的情况下取了他们领头的项上人头。
何晓依一战成名,就连宋衔峥也沾了光。
柳昭盈疼得无力思考,只能靠抠树皮来缓解疼痛,指甲也出了血。
“昭盈!”
何晓依闻声松开了手,换上一副乖顺的模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宋衔峥换回一身黑衣,简练干净,长发如墨披散在肩头,外头罩了件黑色披风。
面色有些苍白,眉心时不时皱上两下,步伐很慢,眼眸却明亮,笑容灿烂。
“你不在房间里休息,怎么来这里了?”
何晓依小跑几步去到宋衔峥身边,眼神关切。
“我没事了。”
宋衔峥嘴里应着何晓依的话,视线却一直在柳昭盈身上。
“你先回去吧,有人找你。”
何晓依本想再说些什么,听到这话黯然失色,点了点头,离开了。
柳昭盈见他行动不便,向前走了几步。
“你怎···”
“你没事吧?”
宋衔峥一声惊呼,倒是把柳昭盈吓了一跳。
她皱了皱眉,眼神疑惑,问道:
“我怎么了?”
宋衔峥指了指她左肩的位置。
柳昭盈低头一看,玄色的衣服被血洇得颜色更重了些,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没办法,她让人坐在长凳上,自己进屋换药,她有些无奈,自己现在一天换两身衣服。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宋衔峥整个人都侧靠在柱子上,脖子上全是汗。
有风轻轻吹来,稀稀疏疏一阵花落,将大地染得五彩斑斓,湖中荷叶轻摇。
柳昭盈心底翻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汹涌的冲到了她的咽喉处,手背上滴下几滴泪水,很快又被风吹干。
她打了个寒颤,身子有些冷。
“你怎么来了?”
柳昭盈声音有些沙哑,刚刚处理过手上的伤口,指尖还泛着白。
宋衔峥见状,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撑着栏杆缓缓起身,将其披在柳昭盈身上。
柳昭盈本想拒绝,却不料碰到了宋衔峥的手。
“你手怎么了?”
宋衔峥看着指甲上的细小伤口,轻轻握住柳昭盈的手腕,眼神焦急。
“是不是何晓依她···”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何晓依比你想得要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