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这次请了五天年假就回去上班了。
盛明之是董事长一封推荐信送进来的人,公司上下都觉得她是董事长的关系户,毕竟还背靠钟家的背景,什么在美国顶尖公司带过两个大型收购项目的行业精英和商业专家,都是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用来包装的噱头。
盛明之不解释,关系户的名声对她而言没什么不好的,比如轻易翘班,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她倒是很少干出轻易翘班的事,毕竟盛小姐很要面子的。
部门的人一周没见老大,在例会里汇报工作。目前的工作进度刚刚到市场研究和标准制定,工作量不算大,对公司历年的专利数量做了一个统计和估值,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待推进。
同事提醒她进度有些慢了。
盛明之拨拨指甲:“不着急,就算现在模型建好了,小柏总那一头不同意,大家不还是白忙一场。”
盛明之不喜欢给别人太大的工作压力。她在美国的时候就这样,年纪轻轻自己带一个团队,其实团队里很多人工作的时间都比她久,她还是华人,但她就是能服众。
盛小姐轻松地笑:“大家按时上下班。我们只是在做常规工作,至于别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要搞得人心惶惶。董事长的意见是一回事,柏总的意见又是一回事,他们父子吵架,我们不掺和。”
此话一出,例会上的同事大都松了一口气。
企发部大部分人其实很喜欢跟盛总一起工作,她有一种天塌下来就塌下来的淡然,因此对员工们也没有很高的要求,按时完成工作就可以。部门内,他们的会议内容照例是不会在公司传播的,自然没有人为盛总澄清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流言。
有人为此很心疼盛总,要承担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只是盛总自己并不觉得。
盛明之上午带组里开了个小会,中午没想好吃什么,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柏思勉约她吃饭的消息。
突然就不饿了。
她把手机扣在一边,处理一会儿工作好了,比如练练打麻将之类的。
几分钟后,有人敲响她的办公室门。
盛明之是空降企业发展规划部门的总监,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工作经验没几年的小毛头,来了没多久就领导公司的大脑部门,怪不得有人啧啧感叹,努力十几年不如托生的好。
来人是柏思勉的秘书,公事公办有礼有节:“盛总,我们小柏总请您去145开个会。”
盛明之不耐烦地划了划眉毛,什么开会,找个理由逼她回消息而已。
“你们小柏总不吃午饭的?平时就这么压榨你们?你要不来跟我吧。”
秘书是个小姑娘,见盛明之没有旁人说的那么盛气凌人,也嘻嘻哈哈说:“跟盛总一起工作肯定很开心。”
盛明之立即横眉:“我去跟你们小柏总告状。”
秘书被她唬住,僵站在原地,盛明之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的,你去吧,我等下就过去。”
秘书小姐溜之大吉。窥见上司私事本来就不大好,她之前听说柏总跟盛总关系不一般,现下盛总又这样逗她,她可受不住。豪门秘辛,还是少知道为妙。
柏思勉根本就不在145会议室,盛明之知道的,要是她不去吃这顿饭,柏思勉不知道要找多少间会议室来催她。
就这么个神经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盛明之刚好打算下午出去办事,就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去车库开车。
柏思勉在离公司有些距离的地方定了一家闽菜馆,说是要避嫌,他多知道人言可畏。
个屁。
盛明之下到车库,在自己的车边看见一个身影,柏思勉。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干净的灰色短袖,像没在公司里待过一样,倚着她那辆漂亮的摩卡色超跑,低头看手机。
盛明之远远就不耐烦地喊他一声:“你车呢?”
柏思勉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在她解锁之后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送去保养了。劳烦小宝送我一程。”
盛明之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懒得开车可以直说,装什么装。”
柏思勉不语,只一味看着她的侧脸,车库的灯投射进来,将她的眉目轮廓打得很清晰。她的厌烦清晰可见。柏思勉垂眸,在看到她手上那枚戒指的时候别开眼。
柏氏的办公楼和厂房离得很近,在宁城近郊的位置。盛明之朝着柏思勉给的地址朝市中心的方向开。
即将到达餐厅时,路过了华安集团的大楼。
她就知道柏思勉没安好心。
柏思勉提前订好了位置,菜也点得都合盛明之胃口。服务生带他们落座,盛明之将包扔在空椅子上,挽起头发就拿筷子。
柏思勉看向她的包:“下午要出去?”
“少管我。”
柏思勉不语,只将菜换了个顺序,方便她舀那罐佛跳墙。
盛明之静静地吃,隔了很久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找我干什么?”
柏思勉嘴角划一抹带讽意的笑:“怎么,结婚之后连单独跟我出来吃饭都不行?你老公管你未免管得太严了。”
盛明之做作开口:“你这种单身的人,是不会懂我们已婚人士的幸福的。再说了,外面都在传我们关系不一般,我当然要跟你避嫌啦。”
“但你还是来了。”
盛明之不理他,她细细地喝一口汤,夸赞这汤真靓,顺便就问一边的服务生:“你们这里的主厨是哪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服务生还在探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听他们谈话,这关系越听越理不清,回过神来,忙应一声可以的。
盛明之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明天下午让主厨打这个电话。”
柏思勉冷冷开口:“小宝,我在跟你说话。”
“我有在听哦,是你自己不讲重点。”
他被她的无赖气笑。
柏思勉今天约她是真的跟她谈正事的:“小宝,带企发部的人去做东立的历年背调,可以的话,找时间跟他们宁城分公司的副总对接,在供应商业务方面,东立的人很有经验。”
盛明之拒绝得干脆利落,并且善用职场上打太极的圆滑话术:“不可以。柏总,您也知道,公司今年任务重,大大小小的工作都落在企发部头上,又不给我手下涨工资,我可不另外接工作当周扒皮。”
柏思勉给她出主意:“小宝,你们大可以把M&A的工作搁置一段时间。”
“这可不行,M&A是企发部今年的重中之重。柏总想争取,还是主动去跟董事长争取吧,不要为难我们打工的呀。”
柏思勉的眉拧了起来:“小宝,你办的什么事,会有什么结果,老头脑子是糊涂了,但你心里清楚。”
她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拿钱办事。”
柏思勉不允许她打太极,也不想再听她装傻。
现在这样的情况,任凭他怎么说,盛明之都不会松口,他决定剑走偏锋:“小宝,你当初为什么和钟誉结婚?”
这个问题,从他们宣布已经隐婚六年的那天开始,就困惑了很多人。有些谜题是很难解的,如果当事人非要隐藏些什么的话。
盛明之就知道,在柏思勉面前,反反复复绕不开这个问题。
她笑得一脸幸福:“当然是因为爱呀。”
说完,抬头一看,服务生将包厢的门打开,她的爱人正走进来。
盛明之想,狭路相逢呢,她应该远程给沈泓仪直播才对,可可最爱看这种热闹了。
盛明之有好几天没见钟誉了。她从马来西亚回来的隔天,钟誉才回宁城,听说中间去了趟泉城,她也不太清楚,这几天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公寓里。
钟誉一看就不是过来谈事情的。华安集团总部就在这附近,盛明之知道柏思勉什么意图,无非是想让钟誉看见。
柏思勉这种人就是脑子有病,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的,能拆散这段婚姻,他第一个放礼炮。
盛明之目视钟誉走过来,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她站起来,挽住钟誉的手臂:“老公,你在这里呀,好巧。”
钟誉亲昵地捏她掌心,一起落座:“不巧,来这里找你。”
盛明之托着腮,依旧笑容满面:“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柏思勉,一点不客气。柏思勉就知道给她找麻烦,分明知道钟誉介意他们见面,还要晃到他眼前,神经病。
不过,盛明之有时候也想不明白钟誉这个人,她以为她对这位最佳盟友已经了如指掌了,但总有点疑惑解不开。他何必介意这些呢,她总不会乱来的。
她承认她对他也有那么点占有欲,但无关感情,仅仅是欲望相关,她希望干净,再者,她是守法好公民,也希望她的法定伴侣遵守这一点。
比如她不会犯重婚罪,也希望她的老公不要犯重婚罪。协议婚姻,就这点要求而已。
他对她,也应该只有这一点要求才对。
钟誉没有动筷,他用盛明之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夏季的福鼎白茶,降火润肺:“思勉,谈工作也要跑那么远。”
柏思勉笑笑,看了一眼盛明之,她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忙着在手机里打麻将。
“谁说谈工作?只许跟你有旧交,不许我跟小宝有旧情了?”
盛明之听进去了,啧了一声:“会不会讲话?”
服务员送来一副新的餐具,钟誉这个点刚好没吃饭。要说不巧也巧,他出来吃饭,就看见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和他的朋友走在一起。
桌上只有两个男人交锋,盛明之置身事外。
她在心里夸赞钟誉真是个好丈夫,知道她想脱身,上赶着来给她解围。
柏思勉笑说:“阿誉,华安那一头,收购组的人也不用急着做调查,没有定数的事,不要给员工增加工作负担了。”
钟誉听这话很耳熟,想了想,是盛明之一贯的说话方式。
他偏头去看盛明之,她还在打麻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培养了新的兴趣爱好。之前她爱打电子游戏,不过瘾也不重,实在很闲的时候打一会儿,因为钟华安不喜欢。
钟华安的三个儿女,非亲生的那个最听话。
干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就是和他结婚。
柏思勉倒是没想过钟誉会进来,他以为他的态度应该毫不关心才对,平时演的多亲密,到底是假的。对方态度冷落至此,只有盛明之是痴线,傻愣愣地上赶着跟人家结婚。
时间差不多了,盛明之下午有事要走,客气地说了句你们慢吃,钟誉站起来说送她去。
她想这样也好,反正她懒得开车。
钟誉在场,柏思勉有很多话不方便说,他干脆不说了,留着下次说,反正会有下次。
他跟盛明之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比钟誉跟她待的时间更长。柏思勉知道他们大多数时候在分居。
盛明之把车钥匙扔给钟誉,坐到副驾就闭眼睛。
钟誉替她拉下遮阳板:“昨晚没睡好?”
盛明之没睁眼,她低低地笑,很安静的模样:“你不回家的每一天,我都没睡好。”
钟誉就知道她又懒得说话了。
盛明之不想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脑袋里面蹦出来什么就吐什么,她十八岁,刚到美国的第二天就去找他。
那天她累极了,躺在沙发上半睡半醒。
钟誉问她公寓在哪里,什么时候去报道,她懒洋洋地说一句随便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来他说结婚吧,盛明之就醒了。她嫣然一笑,说好呀。
钟誉这个人有道德吗,没有的,不管十八岁的小姑娘心里有没有对爱情的憧憬,好像军令状一样就说要结婚。
好在对方是盛明之,一个没有憧憬的人,她从来不憧憬。
他们之间没有分明的求婚仪式,这种东西是给相爱的情侣的,跟他们不沾边,所以戒指也没所谓。他们一直都不戴,是公开婚姻关系之后,为了彰显婚姻事实,盛明之才买了一对。
那枚男戒反正也不是买给他的。
钟誉开到她车子导航的目的地,快要出宁城的一家度假酒店。
车一停,盛明之就醒了,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
彼此都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