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抓现行

小说:雾里玲珑(探案) 作者:永绥钟

拂柳酒馆,财小伍被廖娘子一席话惊得踉跄后退,喉头滚动数下才挤出声音:“不,不能罢!廖娘,他孤身一人怎敢——”

话音未落,绢团扇柄已重重敲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就是刚来才会绑杜娘子啊!”老板娘柳眉倒竖,银牙紧咬:“榆木疙瘩!只有初来乍到的生瓜蛋子才会看中他家的三进祖宅,以为杜家还有给五百两赎银的本事啊!”

貌美老板娘语速极快,论断下得笃定流畅:“若是县里的,你当那些人瞎的呀?”

“哎呀,廖娘你说得对!那我这就去找蒲老大,别急别急!”财小伍如梦初醒,拔腿就往门外跑。

“快点儿!”老板娘在后头喊,转身喝令伙计闭店,显然是不放心想要跟上去。

离开之前,她忽又顿住脚步,一双美目转向裴烬,方才的轻佻媚态褪得干净,姣好面容上多了几分郑重。

“裴少侠,城中左右空着的僻静宅院只余朱纸巷尾那户。不知能不能麻烦您先去看着,我怕……”

话音未落,裴烬霍然起身,少年剑客如孤鸿掠影消失在暮色中。

周行露慢条斯理地数好饭钱,轻轻摆在茶盏边。

这追匪缉凶的事儿,总是江湖人更拿手了吧!

***

日落时分,财小伍与廖娘子疾步跑进青鱼街,县衙朱漆大门在望。

与此同时,城西朱纸巷,裴烬已赶到廖娘子所说的那座院落。

事情尚未定论,少年剑客不想打草惊蛇,足尖点过青苔斑驳的墙砖,鹞子翻身落在邻宅飞檐。

居高临下的视角使院落内的草木鸟兽尽显无遗。

浓云吞尽天边最后一丝金线,暮夜来临,暗沉天空开始浮现一勾弯月的淡影。

一袭黑衣的裴烬屈膝隐入阴影,明亮锐利的眸子紧锁目标,像野外冷静蛰伏的头狼。

半刻钟后,周行露猫腰贴墙而来。

澄亮杏眸捕捉到屋顶专注盯梢的裴烬,少女没有出声打扰,反而低头捣鼓起随身昭文袋里的东西。

金属碰撞的细微声音极轻,却还是被耳目敏锐的江湖人捕捉。裴烬墨瞳微动,余光正好瞥见月洞门边闪过一抹杏色衣角。

素手翻飞间,几颗闪着银光的零件溅起几点星芒,绞作一条极细的游蛇锁链。

轻轻一抛,坚韧轻巧的三角勾钳像一颗迅捷的流星,轻巧落地,牢牢卡住叠瓦上的鸱吻脊兽。

少女抛勾仰首时,恰与裴烬投来的目光相触。

清辉月光在她眼尾镀上淡淡银色,两双澄澈的琉璃瞳孔彼此映照,像两捧相撞的晶莹浪花。

周行露耳尖微烫,扯扯手中的银丝锁链,脚底借力巷旁堆着的杂物,向上攀援的身形灵巧似一只珍珠鹊。

直到接近屋顶的位置,少女纤腰拧转,利落攀上白墙。

她今日穿着杏色的衣衫,若大剌剌地和裴烬一样趴在屋顶上,难免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好在江南水乡多灰瓦白墙、飞檐翘角的建筑,此刻少女半蹲在暮色中的白墙边,隐藏得竟不比裴烬差。

等调整到足够隐蔽又能遍览小院的角度,周行露才满意地收起抓夹,将其重新装进袋里。

跟随她的动作,裴烬无声望向那个鼓囊低调的布袋。

里头不知藏着多少机巧物件,应对突发急情时,倒比江湖人的刀剑新奇便利不少。

探究视线再度上移,剑客似是想在对面脸上找寻昨夜留下的痕迹。

然而红痕消退,眼前少女眉梢眼角飞扬起来的模样,仿佛一尊突然就被水彩浸润的白玉美人,一下子鲜活起来。

「普通人能做出这样的机关器械,确实是很厉害的。」少年如此想着,默默别过眼去。

两人就这样一起待在屋顶上,直等到黑暗弥漫,星子闪烁,便是有灯笼照射的地方,都只留有一圈模糊的朦胧光晕。

裴烬的夜视能力很好,师父常说,一个剑客的眼睛往往决定了他的剑锋精准。

于是当一个身影小心鬼祟地靠近盯梢院落时,他立刻警觉起来。

那是个脚步仓惶行为鬼祟的女人,头戴白纱幕离,身穿一条青绢窄袖襦裙。

女人蹑足穿过庭院,快步行至正屋前,左右张望的模样活似惊鼠。

少年剑客眸光一黯,指腹摩挲剑柄纹路。

“吱呀”一声,紧闭的屋门突然拉开一道细缝,女人闪身入内,门板快速闭合,挡住内里的昏黄烛光和最后一丝窥探视线。

庭院深深,让躲在屋顶上的两人听不清屋中的对话。

“裴少侠,你可有看清来人面容?”等人进门了,周行露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压低声音小声交流。

裴烬没有立即回话,那头戴幕离的女人虽面容包裹严实,但少年剑客素来记忆不错,她穿的衣裳……

果然,周行露的判断与其不谋而合:“那人穿的应是沈家统一的丫鬟服制,他家规矩多,我在街上遇到过几次。”[1]

可沈家的丫鬟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县里那些闲人的猜测是真的?

“不行!老子活都干完了,哪有赖账的道理!”屋内陡然爆出瓷盏碎裂声,夹杂男人不服气的怒吼。

“胎没落成还想讨钱?做梦!”另一道女声不甘示弱地反呛,“要怪就怪那贱人命硬,喝完一碗还……”

“命硬?你糊弄老子呢!老子往汤里掺的分量都够弄死三匹孕马了!”

“那她怎么会没事,你是不是换药了?”

各怀鬼胎的男女爆发争执,只言片语编织成线,纵使耿直迟钝如裴烬也听出了其中的阴谋算计。

少年剑客背肌骤然绷紧,苍白瘦削的手背上暴起一条条有力跳动的青筋。

“去罢。”少女气音如絮,却似惊雷炸在他耳畔。

少年剑客没有说话,他偏过头,望进她宁静坦率的褐眸里。

周行露能察觉到身边人的心绪变化,如涌动在地底的岩浆,滚动压抑着极其危险的热流。

“距离蒲叔他们应该还有一会儿,若错了……”无尽夜色中,少女那轻柔的嗓音难得带了些耍无赖的意思:“我替你向蒲叔讨饶可好?”

风吹散乌云,皎洁的月光正巧洒在她的莹莹脸庞上,在睫羽间碎成星采。

“不过打架我真就没办法,”她补充一句:“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小心。”

故作轻松的调侃落下,一点点驱散暗夜中那由欲望化成的丑陋怪兽。

剑光乍破夜色。

玄色身影掠下屋檐时,骇人宽剑终于摆脱束缚它数日的鳄皮剑鞘,露出内里峥嵘全貌。

周行露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剑,明明外形看起来极为笨重,但在它主人手中却似一片轻快暗影,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宽剑横舞,掀起阵阵飓风,银光乍起,矫若叱咤蛟龙,震撼堪比惊涛拍岸,再胜旷野惊雷。

这样的滔滔剑光持续了片刻,等蒲老大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见檐下灯笼昏黄里,少年剑尖垂血,阴影爬上他如覆寒霜的侧脸,恍若修罗临世。

离他不远处,歪七扭八地躺着一个手持大刀、面容狰狞的凶恶汉子。

若不是他还哎呦哎呦地痛呼个不停,就凭那血肉模糊的模样,还真让人难分生死。

“呦!十八刀,轻伤!”被急匆匆拉来救场的县衙仵作边验伤边啧啧称奇,调皮地对裴烬挤眉弄眼。

「小伙子好俊的剑法啊!」

听到老仵作的话,一群开了眼界的衙差汉子们才猛松一口气,赶紧将人抬走。

当然,众人也没忘蜷在廊柱后瑟瑟发抖,差点被吓得说胡话的沈家丫鬟。

“你是……沈大夫人院子里的兰梓?”一个衙差认出她,不确定地问。

兰梓心虚抬脸,欲盖弥彰地急忙解释:“不是,我,我只是路过送东西。”

“这个时辰,包着脸来送人东西?”捕捉到她闪烁不定的眼神,梁猴儿一针见血地挑破她的借口。

兰梓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支支吾吾涨红了一张脸。

“先把人带回去!”蒲老大冷眼瞧着,沉声吩咐。

几个衙差当即领命,挟着还想作无谓争辩的兰梓往外走。

偌大的院子里,唯独留下紧蹙眉头的蒲老大和单手执刃的沉默剑客。

等人走远了,蒲老大终是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开口就是一通斥责:“臭小子,你动什么手!万一不是怎么办?

就算真是,这里也不是江湖,这里还有规矩王法,规矩比命大!

老子就知道你忍不住,急慌忙拖个破腿来找你,结果你小子动作还挺快。

瞧瞧这院子!瓦碎了,门裂了,回头屋主人来县衙讨修缮钱,是你掏银子还是老子当裤子?”

嘴上骂骂咧咧,蒲老大一双利眼却在裴烬身上来回逡巡,生怕对方在打斗中也受了伤。

看地上男人舞刀的熟练模样,想来也是个有些功底在身的亡命之徒。

“……”

挨了训斥的少年剑客垂眸不语,白布擦拭血色剑身,细致专注。

“瓦是我踏碎的,赔。”待安置好自己闯江湖的伙伴,他才语气冷硬地回了一句。

少年嗓音如冷泉击石,瞬间让蒲老大原本降下去的火气又涌上来。

“臭小子!那是钱的事吗?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没有!

再敢擅自出手,老子就把你那破剑熔了打锄头!我说你……”

“蒲叔!”唠叨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周行露从屋中推门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套被人穿过的蓼蓝短打,一个药瓶以及——

一个与遗留在秘绣楼的那个别无二致的缠枝莲纹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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