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债

紧接着,一股浓稠黑雾如毒蟒般自地脉翻涌而出,

带着低沉的嘶吼声,仿佛无数怨魂在咆哮,直扑众人。

凄厉尖啸刺破耳膜,顷刻间腐朽气息裹挟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这黑雾不对劲,大家小心!”符因低喝一声,手中符纸迅速飞出,金光闪烁,护在身前。

然而,黑雾远比先前狂暴,金光刚一接触便被撕裂,符因身形一闪,险险避开了黑雾的侵袭。

那团诡异的黑雾在空中急转,再次朝众人袭来。

下一瞬,黑雾已将众人吞没。符因咬牙运转灵力,雷符在她手中炸开,勉强撕开一道缝隙。她趁机跃出,却感到体内灵力逆冲,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邬宓挥剑斩出,剑气凌厉,却如泥牛入海,被黑雾吞噬得无影无踪。齐风扇骨一挥,数十道风刃呼啸而出,却只能勉强撕开雾气一角,无法突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缠的人心烦!”班代云长鞭挥出化作锁链,试图缠住黑雾,却也只挡住了片刻。

众人兵器相撞的铮鸣与粗重喘息在浓雾中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他们狼狈之际,黑雾忽然微微退散。

没了黑雾的包裹,眼前的景象更让他们惊疑不定。

蒯氏族墓所在的荒山已被浓雾吞噬,雾气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挤出腥臭的黑水。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脚下的山路扭曲变形,石板缝隙中渗出湿冷的黑气。

仔细看去,石板竟在微微颤抖,仿佛地下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蠕动。四周传来低沉的嘶鸣声,风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嚎,雾中不时有扭曲的虚影一闪而逝。

众人提高了警惕,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脚步,打量四周。

齐风扇着折扇,声音压得低而急:“齐云,你能不能谨慎些,别到处乱晃!”齐云冷哼一声,语气不服:“我乱晃?要不是我带路,你能抄近路找到蒯氏族墓?”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齐风便咬了咬牙,声音略带怒意:“抄近路?不抄近路我们早就到了!”齐云瞪了他一眼:“那是雾里的东西迷惑了我,你懂不懂?”

两人平日里就爱拌嘴,符因早已见识过他们的聒噪。此刻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心中竟莫名轻松了些。

段云松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抬手止住了想要前行的众人。

“不对劲。”他沉声道,“我们刚才自西边而来,沿途并没有发现旁人的脚印,怎么前面的脚印如此凌乱?”

符因闻言低头一看,心中一惊。她十分确定刚才众人没有走过这边,但地上的脚印不多不少,正好七人。

察觉到这点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悚然:“难道,这路活了!”

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围着蒯氏族墓绕了一圈,更诡异的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时间流速的异常。

符因召出落日弓,一箭射出,羽箭闪着金光没入雾中,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被浓雾吞噬。

邬宓紧握佩剑,蹲下身子,掌心贴地,感受片刻后说道:“这浓雾古怪,雾中有蜃气似能催化死物,变幻无穷。若这雾不散,空间就会一直变换,无论如何我们都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难道不能御剑凌空,跳出这个古怪的地方?”齐云说着,召出长剑,“我去试试。”

“齐云,不要轻举妄动!”齐风话音未落,齐云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出,齐风伸出的手只触到一道流风。

“这个混蛋!”齐风咬牙切齿,一把收了折扇。

邬宓上前一步,解释道:“是我没有说清楚。空间变化的同时,御剑也无法强行突破。”

“但齐云已经消失,既然出不去,那他会到哪里去?”齐风焦急地问道。

邬宓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困惑:“无法确定。但就算现在自他离开的方向去追,也会被这浓雾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齐风佩剑铿然出鞘,却在邬宓摇头中生生顿住。

叶飞沉的手按在他颤抖的肩头:“不必太过心急,我们会一同寻找齐云的。”

齐风感激地冲他一躬身,但随后无论他们如何前行,最终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回到重城入口。

城门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张咧开的巨口,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众人沉默地打量着城门,目光所及之处,重城已面目全非。

街道不似昨晚熙攘,死气沉沉。

其他方向都已试过,唯有进入重城这条路尚未尝试。

但这重城……看着实在太过诡异。

在这古怪浓雾的催化下,重城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重城吗?

望着浓雾中的城门,众人心中直打鼓。

这座本该熙熙攘攘的城镇,此刻安静得可怕。

城门大开着,却没有守卫。

门前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灰,仿佛许久无人踏足。

可就在昨晚,这里分明有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越靠近城门,空气中愈发飘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像是腐烂的花香混合着檀香的味道。符因的喉咙发紧。

这种味道……

“鬼气浓郁时,会散发出甜腻的香气。”符济第一次为她戴上青面獠牙傩面时的话,适时在她脑海中响起。

符因隐秘地皱了皱眉。

邬宓的目光黯淡,偏头道:“死气愈发浓郁,生气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吞噬。”

叶飞沉手按剑柄,冷声道:“这雾里有东西,盯着我们。”

浓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无数双脚在黑暗中踩踏,越来越近,又骤然消失。

符因猛回头,只见雾气翻涌,掩住一切。她咬牙道:“要想找出源头,就得进城!”

身后雾气中,似乎有双眼睛,死死锁住他们的背影。

连一向跳脱的班代云此刻也一脸凝重,抿着嘴环视四周。

啪嗒一声轻响,是爪子软垫跃向地面的声音。

“你们该不会是不敢进去吧?”小兽蓬松的毛尾巴摇摇晃晃,咧着嘴笑,“这城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

班代云不服气地哼笑:“果然是没有多少脑子。好东西就算有不少,你的命可只有一条。”

小兽没搭话,甩甩尾巴,撂下众人,自己向城门口接近。

符因偏头想看一眼一侧的邬宓,后者似有感应一般,在二者目光即将相接之时,低头避过去她试探的目光。

揉了揉眉心,符因暗暗叹出口气,心中无奈。

这样别扭地把怒气不满闷在心里,还不如直接对自己破口大骂来的舒服一点。

心思神游,脚下却毫无迟疑地跟着小兽往前走。

众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

既然绕不出这古怪的雾气,不如就进去,把作祟的东西一网打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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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暮色渐沉。

粗布短打的汉子在街心站定,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迟缓地转着脖子,目光游移不定,眼中混杂着惊疑与不安。

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他用力抽了抽鼻子,试图捕捉那气味的来源。

这条街他走了十几年,从未觉得哪里不对。

可今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对劲。

街边的灯笼明明燃着,却照不出一丝暖意,惨白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活物一般扭动。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一定是昨宿替王员外抬棺染了晦气,等回家得拿碗狗血去去晦气。"他啐了口唾沫,靴底碾过冒出青苔的石板往家疾走。

“新鲜的包子嘞——”

熟悉的叫卖声传来,他赶忙循声望去,心里骤然轻松。

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不是都和往日一样么?

正常的很。

卖包子的老张头正在摊前忙碌,男子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老张头的动作一如既往的麻利,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臂似乎比平时长了许多,像两根竹竿似的在蒸笼间穿梭。

蒸笼里腾起的热气扭曲了他的面容,男子猛然抬头,仿佛看见老张头的嘴角咧得有些大。

他赶紧低下头,思量着:“难道今天卖了不少包子?但这嘴咧得也有些太大了点,怎么能一直咧到耳根哩?”

本来想讨个包子给家里饿得嗷嗷叫的小子吃,见老张头笑得这么瘆人,他打了个寒颤,快步走过包子铺。

街上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可他们的脚步声却整齐得可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男子低头看去,所有人的影子是倒立的,头朝下,脚朝上,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扭曲变形。

他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

突然,队伍最后一个人转过头来,冲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的嘴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

“这位公子,买朵花吧。”走到胭脂铺前,小女娃适时扯住他衣角。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头看去,是个卖花的小姑娘。

杏红襦裙缀满补丁,怀里竹篮却大得离谱,压得她单薄肩胛几乎对折。

她挎着花篮,仰头冲男子笑。

仰起的小脸糊着层纸钱灰似的粉,大大地眼睛却亮的出奇。

总算有个不那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个卖花的小姑娘从没见过,见她小小一团挎着硕大的花篮,心觉好笑。

伸手去摸她发顶,指尖刚触到女童发顶,掌心便传来麦芒扎刺般的痛楚。

“公子喜欢女娃吗?”女孩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问。

心想着,这赔钱货又不是自己家的,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他没怎么思考就点头敷衍,“喜欢,喜欢。”

“真的吗?”小女不依不饶。“不能乱说哦。”

男子没有回应,心里只想着也不知是这小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头发枯草般干枯刺手。

正疑惑着,低头突然看见那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越咧越大,最后整张脸都裂开了,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子大叫着惊恐地后退,慌乱中打翻了女孩手里挎着的篮子。

篮子里的物件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那篮子里装的才不是什么花,而是一滩血刺呼啦的眼球和断指。

男子的脚步虚浮急促,仓皇地想要逃离这片诡异的街道,躲到自己熟悉的家中。

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那些本来熟悉的建筑此刻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经过时微微倾斜,投下诡异的阴影。阴影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却让人浑身发冷,男子的脖子仿佛被固定了一般,不敢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股阴冷的气息正在逼近他的后颈……

他没有一丝迟疑,抬腿就跑,可街道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两旁的建筑开始扭曲,门窗变成了镶嵌着利齿的大嘴,墙壁上浮现出平日里邻里的面孔。

那些面孔看着他窃窃私语,发出此起彼伏不怀好意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尖锐,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

他拼命地跑,可街道仿佛没有尽头。

路边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娘。

男子张嘴正要喊,却看见她的头突然转了一整圈,头要掉不掉地虚挂在脖颈上,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还不知道吧?”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都死了,只是我们自己还不知道。”

“不对,不对,是只有你不知道!”她的头又反方向旋转了两圈,像是很兴奋一般,嘴里大声地不停重复,“只有你不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只有你不知道!”

男子闻言浑身发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发现它们正在变得透明。

王大娘的身子还在原地,脖子却诡异地伸长。她的脖子已经拉得十分长了,可是还在努力向前探,直到把自己的脸直直地探到男子的脸前时,才堪堪停住。

她不再那么癫狂地笑了,突然横眉竖眼,怒目圆睁,大张开嘴质问:“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不知道!”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于荒诞没有逻辑,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舌头应该也变得透明了……

街道两旁的建筑开始融化,像烛泪一样滴落,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无数黑影在虚空中游荡,它们有着人形,却没有面孔。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一轮漆黑的太阳悬挂在天际。

四面八方传来凄厉的哭嚎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化作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愤怒凄厉的咆哮。

整座城镇开始崩塌,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露出下面翻滚的血海。

王大娘有些失落地把脖子收了回去,她摇晃着身体嘟嘟囔囔:“哦,该偿债了……”

男子最后看见的,是无数苍白的手臂从血海中伸出,向他抓来。

“怎么能还的清呢,还不清了,还不清了……你们没放过她们,她们又怎么会放过你们呢……”

随着男子被拉入地下,王大娘怪笑着哼唱:"爹爹说要杏花呀,囡囡埋在杏树下..."

她慢慢地把身子佝偻成一团,融进墙壁里的那些面孔里。

整个街道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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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因一行人正穿行于浓雾之中,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几人。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低沉的争执声,声音像是从雾气深处挤出,断断续续,带着几分压抑与不安。

她猛然抬头,透过层层迷雾,隐约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曾在姻缘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群少年。

他们从雾中缓缓走出,领头的正是当初第一个站出来,愿意充当诱饵的少年,程式。

他手握长剑,身后跟着一众同伴,步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泥沼中。

见到符因,程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像是强撑出来的。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几分疲惫与惊讶:“符姐姐,邬大哥,你们……竟然也在这儿?”

话音未落,程式手中的剑忽然一滑,脱手坠入浓雾之中。

剑身砸向地面,发出一阵诡异的“滋滋”声,仿佛腐蚀着什么。

符因眉头一皱,弯腰捡起那把剑,却发现剑刃已经卷曲,上面沾满了黑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你们怎么会这么狼狈?”符因脸色凝重,目光扫过程式和他身后的同伴,声音低沉,“这雾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程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但身子忽然一晃,整个人向一旁歪倒。

符因下意识伸手去扶,然而邬宓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是瞬间便撑住了程式的身体。

两人同时扶住他,符因的手刚触碰到程式的肩膀,邬宓却已经默默将程式的重量全部揽到自己臂弯中,低垂着眼眸,避开了符因的目光。

符因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收回,指尖无意识心虚地摸了摸鼻梁,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愫。

她知道邬宓仍然难以释怀那件事,而此刻的沉默与回避,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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