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的三个舍友回来时,沈青青刚好醒来,不是她有生物钟,而是其中一个叫冬儿的宫女将椅子拉的刺啦作响。
见沈青青醒来,阴阳怪气道:“呦,歇了一天的贵人您醒了,知不知道你不当值,你的那份活都是我们三个干的?”
其余两个宫女夏蝉和文心一脸疲惫,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水开始喝,视线的余光分了些给正对着沈青青张牙舞爪的冬儿。她们对沈青青也是有点意见的,但明白沈青青性子不是那么任人拿捏,自不会率先出头。
冬儿素来愚蠢,有她打头阵,夏蝉和文心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沈青青不客气朝冬儿翻了白眼:“我当然知道!”
在宫内干活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谨言慎行四个字,因此各个跟个哑巴似的,但谁都不是天生的牛马,在进宫前,不是生活很苦的宫女个个都是家里的宝,送进宫只为博一个前程。
因此不能对着主子发的怨气自然沉淀到了下值之后,不少人没事也得闹点事出来,因此同舍的宫女很少有不闹矛盾的。
更别说今日还有个这么正当的借口,不好好出口恶气,真对不起冬儿平白多干的活。
冬儿声音尖尖的:“你知道你还这么大声?”
沈青青当然理直气壮了:“从我分到景阳宫,两年下来,我可就生了这么一次病,反而是你,冬儿,夏天太热你要生病,入秋转凉你要生病,冬日寒冷你要生病,从我们四个一块当值以来你光是生病都有十几次了,你问问夏蝉和文心我说的对不对?且你生病不上值的活谁替你干的……”
死亡凝视冬儿。
冬儿心虚道:“是你……”
夏蝉和文心是谁也插不进来的好姐妹,冬儿经常生病,两人很是烦她,于是一起携手闹了冬儿一次,沈青青看不过去就替冬儿说了几句话,然后夏蝉和文心便将冬儿的活推给了沈青青。
沈青青本身是不爱计较这么多的,想着两个月可能就多忙那么一次,就默认接受了。再说了,宫内吃个亏不是常有的事吗?
但没想到,今日最不该发难的冬儿居然劈头盖脸一顿阴阳怪气,气的沈青青的血都快热起来了。
冬儿后知后觉想起今天夏蝉和文心给她说的似是而非的话,本以为是接纳她,让她加入她们,同时她的心里也不坚定,就被引着对沈青青不顺眼起来。
冬儿懊恼看向夏蝉和文心,再不知道被利用她就不必在这宫里混了,于是狠狠瞪了两人,活要生撕了她们似的。
夏蝉和文心乏味地转过身,不去对上冬儿的视线,冬儿这个蠢货。
夏蝉和文心自喻聪明人,聪明人都是排外的,既不接纳蠢材,也不喜看不顺眼的。她们便看不上冬儿,看不顺眼沈青青,或者说是忌惮。
沈青青气血旺盛,每天干完又苦又累都还容光焕发,衬得本就漂亮的脸蛋有一股向上的生命力。
若不是三等宫女的灰色宫衣压制了她的美貌,夏蝉和文心恐怕更加头疼。
沈青青敲打完冬儿便开始使唤她:“既然知道,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
冬儿处于下风,知道不能得罪沈青青,更不能让夏蝉和文心达到目的,于是乖乖去给沈青青倒了水,递到她的手里,见沈青青喝完,讨好道:“还要再来一杯吗?”
沈青青摇了摇头:“不用。”将杯子还给了她。
冬儿拿着杯子刚准备殷勤地将它洗干净,就听文心说:“好人家的姑娘进宫当奴才就罢了,还上赶着给另一个奴才当狗用。”
沈青青看向文心似笑非笑的模样和冬儿转身后明显僵住的背影,硝烟悄然弥漫,同时不明白夏蝉这次为什么置身事外。
夏蝉比文心略大一些,平日常以文心姐姐作态,人也比文心稳重些。
而文心幼时读过些书,常喜欢损人,因此很不讨喜,夏蝉为了护文心,或两人本就姐妹情深,为文心打圆场几乎成了本能。
但这次,夏蝉明知冬儿忍不了,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们目的是什么?
沈青青不由疑惑起来。
果然,冬儿受不了一点激,将手中的杯子狠狠一摔——这是沈青青的杯子,碎了她就没喝水的家伙,意外损耗得自己去买。
沈青青故不得心一抽一抽的,因为接下来的发展鸡飞狗跳。
冬儿作猛虎扑食撞向文心,文心猝不及防被冬儿压在身下,一懵,尖叫起来,冬儿揪着文心的头发狠狠拽了拽,拽成毛糙散乱的样子,尤不解恨,下足力气甩了文心两巴掌。
那可是做惯了粗活的人的两巴掌。
文心的脸颊很快高高肿起,但冬儿又能讨到什么好呢?
夏蝉很快反应过来去拉偏架,文心胡乱挥舞着手,保养良好的指甲在冬儿脸上留下血淋淋的长口子。
“啊——”冬儿慌张捂住脸,“我的脸!”
都这个时候了,沈青青哪还能在床上坐着,赶紧去将两人拉开,因为都负伤了,两人也没了奋战的心思,分开很容易。
沈青青拉住冬儿的双手:“你手上有灰尘,别碰伤口。”
可这时,冬儿却恸哭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嫌我蠢,不愿意和我玩!我也知道,文心你教唆我对上青青,激我打你,不就想要二等宫女的名额?!”
冬儿落下惊人之语,沈青青原本讪讪的神情消失,她确实因为冬儿所说的不想和她结伴,同时惊道:“什么?二等宫女!”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二等宫女空出来了一个名额?
沈青青懊恼看向夏蝉和文心,见她们默认的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三人特意瞒了她,不想多出一个竞争对手。
怪不得今日这么莫名其妙。
若知道杜婕妤这里有上升路径,惠贵嫔的人一来她就该婉拒了。这可是二等宫女,即便杜婕妤后来倒台,她被分到其他宫中,也有个二等宫女的履历,受重用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她何苦去当惠贵嫔的棋子呢?
可受了惠贵嫔的恩惠又不出力,惠贵嫔知道,轻而易举就能捏死她。
靠!
沈青青眼中冒火看向冬儿,最蠢的冬儿都知道悄悄运作,合着只有她是个傻子啊。
冬儿泪盈盈对上沈青青的视线,更加心虚了。
沈青青确实帮她良多……
沈青青扔开冬儿的双手,心寒,不管她了。
屋内的动静招来了杜婕妤的大宫女珊瑚,大概不想被误伤,她带着一个宫女姗姗来迟,此时屋内的气氛已经非常冷凝了。
珊瑚扫了一眼,迅速断了官司,指向文心和冬儿:“你们两个,出去跪在院中一个时辰,明日的饭也不必吃了,这么有力气闹,这个月的活翻倍。”这才月初,本来她们的活就多,翻倍后怕是喝水的功夫都没了,自是会安分一段时间。
冬儿胆大,抬头直视珊瑚,公然告状:“珊瑚姐姐,冬儿领罚,但此事是因为夏蝉和文心想要成为二等宫女这才故意算计我,而且她们是带着让我毁容的目的行事,您看我的脸,平常我也没得罪她们啊,她们太恶毒了!”
冬儿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带着股鱼死网破的劲儿,其他人甚至都得怕她。
冬儿质疑珊瑚的决定,珊瑚本来有着点不耐,但听完后,目光落到冬儿血流出来更显可怖的脸上,嘶了一声,露出一丝不忍。
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算计一个姑娘家的脸,确实过于恶毒了。
这种人成了二等宫女,焉知之后她这个大宫女挡了她的路而出手对付她?
文心见势不妙,连忙卖惨道:“冬儿也把我的脸扇肿了,我……”不小心才伤了冬儿的脸。
但珊瑚已经不想再听:“够了!此事我会说与主子,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她的视线警告地扫向文心和夏蝉。
夏蝉心有些慌,面上忐忑不安,心中对冬儿愈发咬牙切齿,同时对沈青青也带上了怨怼。若是沈青青先和冬儿闹起来,文心也不至于急功近利,她也不至于因为暗自高兴少了冬儿和文心两个竞争对手而没用全力拉架,甚至方才也高兴文心导致冬儿破了相。
可在冬儿眼里,她与文心从头到尾都是一伙人,现在文心受罚,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她却置身事外,哪有这么好的事。于是拼尽全力也得让夏蝉留下污点。
能当大宫女,自是有些识人的本事,珊瑚哪里看不出夏蝉此时抱有的心思,心中厌烦之下不由有点好笑。
不过一个二等宫女的名额,什么牛魔鬼怪都跳出来了。
珊瑚拂袖离开,她带来的宫女留下来监督冬儿和文心罚跪,使得两人压根没机会将护膝绑在腿上,两人脸上均是一白,跪一个时辰,腿都要废了。
屋内只剩沈青青和夏蝉两人,夏蝉冷哼了一声,出去洗漱时故意撞了沈青青一下。
沈青青拿起夏蝉的茶杯摔到夏蝉身上,水渍溅到了夏蝉衣裳上,茶杯随之滚落到地上发出声响。
夏蝉怒目圆睁:“你……”
沈青青拍了拍手,无所谓道:“只管闹,再把主子身边的大宫女闹过来,看看我们两个谁吃挂落。”
夏蝉敛目,平复心中的怨气,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和沈青青对上,反而拾窜冬儿。
别看沈青青平时吃吃喝喝又爱臭美,从不主动与人交恶看似好拿捏的样子,其实脾气很大,你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你好过。
所以以前她和文心试探过后,就尽量不与沈青青撕破脸。
现在她还有希望成为二等宫女,只需先忍下今日。
夏蝉拾起杯子紧紧握在手里,不吭声去洗漱。
沈青青见夏蝉走了,便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因为没去吃完饭,她现下还饿着,于是拿出柜子中耐储存的糕点啃起来。
耐储存的糕点通常很噎,偏她杯子又碎了,只能握拳捶胸口。
可恶的冬儿,摔她杯子干什么,有本事把桌子掀了,在文心和夏蝉的床铺上泼水,不比拿她杯子打头阵好些?
但这她只能想想,因为冬儿真这么做了,惩罚就不止这些了。
沈青青等夏蝉回来才收拾残渣去洗漱,两人给冬儿和文心留下了一盏灯,相安无事下,这才去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