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和她为什么就非要二选一呢?

然而陈怀衡给了她这个选择,好似她若是想活着,就必须要去杀掉另外一个人。

好似她的活,是他给她的天大恩赐。

妙珠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然而,却寻不到任何能去和陈怀衡辩驳的话。

妙珠只是摇头。

“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

陈怀衡满意她的诚实,满意她的回答,满意她的识时务。

“去吧。”

那就让他去死吧。

陈怀衡营造出的恐怖氛围,让妙珠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亲手杀了小太监的人。

妙珠不敢看那个哭泣的小太监,步履匆匆路过了他,往外快速走去,她对外面的侍卫说:“里面有个小太监,惹了陛下生气,陛下说要杀了他。”

对,是陈怀衡说要杀了他的。

不是她。

不是她。

侍卫看妙珠神色不对,也没说些什么,得了吩咐便进去将那个小内监拖了出去。

妙珠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被人拖走。

小内监看着她,她看着小内监。

小内监眼中含着泪,她的眼中也含着泪。

妙珠回了殿内,陈怀衡看出她的魂不守舍,他也知道她在为什么而魂不守舍。

陈怀衡已经将汤盅推到了一边,看起了手头的奏章,他道:“怕自己也会死?”

他没看她,可妙珠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他突如其来的话,叫妙珠不知如何作答,到了最后,却也只是“嗯”了一声。

陈怀衡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她的不安与惊惧。

为什么要为不曾发生的事情担忧至此呢?

他放下了奏章,抬眸看向妙珠,他道:“过来。”

妙珠乖顺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看着是有话想说,那便总不好叫他仰头来看她,这点眼力见妙珠还是有的,所以,她跪倒在了他的脚边。

陈怀衡似没想到她今日还这般机灵,他呵笑了一声。

他这人不常笑,那张脸也因着冷冽叫人常常不敢直视,他若是笑了,那多半是在讥讽,可如今妙珠难得没从他的笑声中听到讽刺。

本来开了那么久的会议,又出了黄坚白那桩糟心事,陈怀衡的心情是不大好的。

不过看到这蠢笨的小宫女今日难得上道,陈怀衡心情不错,竟还难得笑出了声。

她就那样跪倚在他的腿边,他俯视着她,两人分明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陈怀衡竟觉那张脸近在咫尺。

陈怀衡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颌,让她的脸更加清晰了一些。

妙珠见他抬手,下意识想躲,但怕惹恼了他,硬生生才忍住了。

陈怀衡满意她的顺从,他道:“别怕。你是朕的人,好生服侍着,朕又要你的命做什么呢?”

他倒还没见过比她舒心一点的人呢。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要她的命。

陈怀衡还记得在那次寿宁宫见到妙珠的情境。

所有人都不敢动,唯独这个不老实的小宫女要偷偷去擦眼睛。他那个时候以为她是个不老实的人,可看清了她的相貌之后,又觉她大抵是最老实的人了。

二十四个人里头,独独她一眼就引起了他的心绪,那自然就要挑她了。

只是她日日在他面前这般惶恐,这也不是个事啊。

所以,他对她说。

别怕,朕要你的命能做什么呢。

妙珠被迫仰着脖颈,看着陈怀衡,他的声音带着素日不可见的柔顺,然而,那双眼也仍旧是那样没有情绪。

妙珠听着他的话,脊背仍旧绷得直直的,没有放松。

帝王随口许下的承诺,那是不大靠谱的,她有没有好好服侍,还不是全凭他说了算吗?哪天若是不小心惹恼了他,他马上就能要了她的命的。

可她也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只是乖顺地“嗯”了一声。

她顺着陈怀衡的话说:“奴婢会好好服侍陛下,奴婢不怕。”

陈怀衡终于松开了手,妙珠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本以为是没事了,却又听他问道:“识字吗?”

妙珠道:“认得一点点。”

那些字自然不是在家里头认的,是跟裴嬷嬷进了宫以后学的。

裴嬷嬷她是十五岁就进的宫,十五岁前她也是不认字的,那字是在宫里头后来学的,嬷嬷是个上进的人,又碰上了贵人相助,所以后来也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

嬷嬷认得些字,以前也教过妙珠和翠梅,翠梅嫌认字难,学了两天就不肯学了,嬷嬷气得打她手板,还是没用,翠梅不学了,嬷嬷便教妙珠一个人。

妙珠认得的字不大多,寻常一些简单的是看得明白的,可若是难了,便不认识了。

陈怀衡不知道妙珠口中的“认得一点点”是多少。

他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奏章,递到了妙珠面前。

他问:“自己看,这上面说了什么?”

妙珠没想到他竟直接叫她看了奏折,看到他递来的东西,妙珠不敢接。

她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让你看便看。”

婢女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这不合规矩,可是显然在乾清宫之中,陈怀衡他就是最大的规矩。

妙珠不敢再推脱下去,接下了他递过来的奏章,开始看了起来。

她跪在陈怀衡的腿边,看得神色认真,捧着奏折眉头拧着,看得入神,腰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塌了下去,脑子里头想着别的事情,甚至都忘记了陈怀衡在旁边看着她。

这奏章不大长,妙珠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可是有一些复杂的词句,便是看明白了字,却也认不出意来,一些复杂的字,干脆是连认都认不出了。

不过勉强还是看明白了这奏折是在说些什么。

她抬眼看向陈怀衡,就那样直直地撞入了他那深邃幽微的眼,妙珠抿唇,下意识想躲避,可又想起陈怀衡或许不喜,便还是那样怯生生地看着他。

她一边看他,一边试探说道:“这奏折好像是在跟陛下控诉李家二公子的罪行,李家二公子抢了这大人家里的猫。”

陈怀衡抽过了她手上的折子,上下扫了一眼,发现说的确实是这事不错。

只不过李家二公子显然是把那大人给气坏了,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来痛斥着二公子的罪行。

那些字妙珠应当就不认得了,就算是认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陈怀衡喊她起身,指了几个字给妙珠认,又指了几句话问她是何意,皆一窍不通。

那他大概知道妙珠口中的“一点点”是什么意思了。

一点点,果真就是一点点。

他当即道:“得了空就去寻卿云认字,到时候朕得考你。”

妙珠没有拒绝,只是觉得奇怪:“奴婢也要认字吗?”

陈怀衡道:“不然叫朕同你一道丢脸?”

妙珠叫他说得羞愧,又觉古怪,他的脸面和她有什么干系?

不过,会认字是好事,他既让她认,她自然不会推脱。

“嗯,奴婢晓得了。”妙珠又觉得奏折上写的东西很有趣,她大着胆子问,“折子上写着的原来都是这些东西吗。”

奏折这样的东西对妙珠来说还是太过神圣,为人奴婢的,碰不得,看不得,本来以为这东西上面写着都是些很厉害的国家大事,可如今看来,却发现不尽然,原来大人们也会在那上面告御状。

陈怀衡轻笑了一声,似笑她的愚钝,道:“这么多的折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大事。再说,司礼监送奏折过来前就已经整理过了。”

他指了指右手边那一摞,道:“那些才是大事,不过依你那脑子,怕是看不明白了。”

妙珠“哦”了一声,算是知晓。

原是这么一回事。

待到晚些时候,她去寻了卿云,说了陈怀衡吩咐的事情。

卿云听她这话,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愕,她道:“陛下竟让你认字?”

妙珠如实道:“陛下大概是嫌我丢了他的脸面。”

这是陈怀衡自己说的。

卿云眼中的惊讶仍旧不散,不过最后还是染上了高兴,她抓着妙珠的手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陛下这是看重你啊。”

两人不再说这事,既然陈怀衡让她教妙珠认字,那她也不耽搁,打算一会就拿了纸笔来教她。

妙珠跟着卿云学了好几日的字,这日约莫到了九月中旬,卿云正教着妙珠认字,忽说起了另外一桩事。

陈怀衡正在歇着中觉,有其余的宫女侍在身侧,妙珠在卿云的房中,两人坐在桌前,午后的阳光打在两人身上,十分柔和。

她道:“娘娘们打算让陛下选妃了。”

妙珠问道:“是哪个娘娘?”

太后娘娘还是太皇太后娘娘。

“陛下已经到年岁了,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娘娘都很着急,有意开设大选,只是这事陛下不急,提过几回都没应下。大选那边陛下不松口,太后娘娘就想着先办个赏花宴,叫朝中适龄贵女进宫看上一番,这些日子帖子都送出去了呢。”

妙珠道:“陛下知道?”

卿云道:“陛下既无意开设大选,但赏花宴还是要给娘娘一个面子去参加的,就当是赏赏花,那也是不打紧的。”

妙珠有些好奇道:“可是陛下为何还不择妃呢?”

若是不择妃的话,要一直被娘娘们催促,到了后面,大臣或许也要开始为这种国家大事操心,左右是要成婚的,有何好拖延呢。

说起这事来,卿云叹了口气,她道:“谁知道呢,或许......陛下心里头也还是挂念着施家的那小姐,只可惜施小姐身子骨不大好,京城不宜她养病,她便去了外头,这都快两年了也一直没有回来。”

妙珠似乎是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她问道:“姐姐说的施小姐是谁?竟叫陛下念念不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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