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灿烂理想

京江市绿化做的很好,这是夏檬目前唯一没有诟病的地方,挎着书包出来,香风扑叶,硕大的树叶慵懒垂着,湿气飞浮入肤,清润气息缠上繁茂街头垂落的柳条。

夏檬瞥见树下的提示牌——小心树叶砸落。

她还没看几秒钟,头顶登时传来一阵巨大的刺痛!

夏檬吃痛叫出了声,甩了下头,一片巨大的厚重绿叶掉落在地,上面的纹路有点像人类的血管,错综复杂。

“小姑娘,这树叶砸人可疼了,你之后可得注意点啊,上一个人都被砸出脑震荡了。”路过的大姨好心提醒她。

夏檬哦了一声,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谢谢您,我知道了。”

她再往上抬头,郁郁葱葱的绿树成荫,她脑袋像是经历过幻影迷阵,夏檬拿起这片树叶,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挺好看。”

夏檬决定暂时让它当自己的遮阳伞了,因为这大早上的实在是太热太晒了。

到了学校,夏檬发现学校周围种满了榕树,绿葱葱一片夏意,一路上跟着教导主任进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叫汪海洋,有点胖,端着个透明茶杯,可惜是个秃顶,夏檬盯着他的地中海,有点替他可惜。

王海洋无意间从她眼里捕捉到了可怜的神情,“你怎么了?很难过吗?”

一个新转学的学生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肯定是会害怕、恐惧、担忧、焦虑......

王海洋这些年接待了无数的转学生,有的压力太大进了学校就开始哭;有的在校门口死死抱着他爸的腰不让人走,结果被他爸一脚踹进了校门口扬长而去的;

更有甚者,在这里上了一周课就想跳楼,那次可把他整的够呛。

太多了,这样的情况他这张嘴根本说不清楚,可是他还是第一次从一个转学生眼中流露出如此包含怜惜和怜爱的表情,而且好像还在隐忍。

“啊,”夏檬诸多措辞在齿间转了一圈,最后隐晦地问了他一句,“汪老师,您这几年,一定很操劳吧?”

什么,这个学生难道在为他难过吗,王海洋鼻尖轻轻一酸,这是个好孩子啊,“实不相瞒,我这几年压力大的很呐!这群学生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王海洋应该是个善良心性,别人稍微对他流露微笑和关怀,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全身心刨开给他看,拉着夏檬吐了好久的苦水。

中途夏檬还会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符合一句,“您真是辛苦了。”

“不过听您这么一说,咱们学校好像全是刺头。”夏檬一直在憋着那点笑意,因为在王海洋的嘴里,他记得清每一个学生干过的108种坏事。

其中有一个男生持之以恒地偷偷在学校后门买烤肠,一次性给全班买三十多根的那种,被王海洋没收了多少次还是不长记性。

王海洋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正好说太多口渴了,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其实还是有好学生的,让我省心不少。对,有一个叫迟凌的,你们很快就可以见到,那是个好孩子。”

就比如刚才提到的来这里上了一周课就想自杀的那个男生。

某次考试结束,他拿着自己60分的数学卷子坐在顶楼边,近乎偏执的盯着它,然后将它通通撕碎飘散风中,还让大家不许靠近他。

当然一堆老师和学生在苦心劝诫,他痛苦地捂着脑袋,说自己有多么差,多么笨,说他长的又丑学习又不好,在这个学校没有任何前途,干脆直接去死算了。

当时谁都没折,他越说越崩溃,说的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跳下去那次还是迟凌站了出来,说了句,“兄弟,你要跳带我一个。”

当时所有人都齐刷刷震惊地扭头看向他,林图南是最震惊的,“你他妈发什么疯呢???”

迟凌当时表情很不好,边向他靠近边好像流露心扉,“我觉得我们好像同病相怜,我学习也不好,你这次数学考了60,你知道我考了多少吗?”

那男生刚开始还很警惕,后面好像也真挺好奇的,哭着鼻子问他,“你考多少啊?”

“我又考了38,”迟凌脸不红心不跳的,“所以回去我被我妈抽了38鞭子。”

那男生顿时很激动,好像找到了知音,“你妈妈也会打你?!我妈是用棍子打我的!我这次被打了60棒,这会儿屁股还在疼呢!”

后面的学生纷纷奇怪相望,岑璃这时候才低声说了句,“上回他用学校公共电话给他朋友诉苦,提到了他被他妈体罚的事儿。”

“靠,我说呢,迟凌他怎么突然编这句。”林图南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迟凌是想跟他增加共鸣获取信任,“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事?”

岑璃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那天中午食堂做了香酥鸡,你非要跑去食堂吃,我和迟凌被拉去办公室谈话,正好听到他对着电话哭。”

当时迟凌还特意看了眼这个男生的脸,事后在办公室问了几嘴他的状况,岑璃当时还奇怪呢,迟凌怎么会问老师一个陌生人的情况。

原来那时候迟凌就察觉到这个男生心理状况不对劲了。

其实迟凌一直这样,做任何事事会特意留心,控制好距离和节奏,心思很细,什么都知道点,因此一些敏感的,突发情况发生时他是最不慌的那一个。

相反,他还能上去跟人对着互诉衷肠。而且很会把握尺度和谈话切入点。

他好像天生就会这些。心胸宽阔,像不断会扑过来的热浪,一波接一波,直到把你捂热,又如潮水般功成身就地褪去。

“太阳知道吧,你不觉得迟凌挺像的吗,咱们学校好多人家里有什么难处的,或者有心理疾病的,他一般都清楚。也就是说,只要靠的近,是个人都能沐浴到名为迟凌的阳光。”

岑璃抱着臂,望着迟凌慢慢接近的成功脚步,忍不住想感慨一句,“还真是会发光发亮的太阳,内核永远炽烈如焰。”

迟凌边说着,“而且我长的也很丑,眼睛没你大,头发没你多,最重要的,你是真的很帅,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你,哦,还有男生。”

那男生终于露出了点笑容,然后又有点怀疑地看向周围的同学,“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时的大多数同学都很懵,岑璃则往前走了几步,手做喇叭状大喊,“对啊!我就暗恋你!还想着跟你表白呢!你长的比他帅多了!”

她还不忘悄悄用脚勾了下林图南的腿,把他踉跄地勾了出来,他也只好跟着喊一句,“啊,对,兄弟,你长的真的比他帅多了,而且......”

他突然间脑子短路了,好像编不出来了,岑璃见那男生想笑又不想笑的,看来还是不敢信,她又踢了林图南一脚,咬着牙。

“继续编呀!哪里有人话说一半不说了的?!”

“那个!我!我还想说——我也喜欢你——!”林图南说要就捂着腿到处跳。

这话惹得全校人哈哈大笑,岑璃也笑了,她脸蛋透着粉红,漂亮的眼尾弯起来,透着点点得逞的滑黠,落在林图南的眼里,他当时都忘了眨眼。

迟凌摊手,渐渐跟他一起坐在了顶楼边缘,“你看吧,我真的没你帅,而且就没几个喜欢我的。”

当时的男生很高兴,但是还是出于良心拍了拍迟凌的肩膀,“兄弟,别灰心,你长的虽然没我好看,但是也算是挺帅的了,而且——啊啊啊啊!!!”

抓住机会,迟凌眼底掠过一丝厉光,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胳膊,随后把他拉入怀里,另外一只手掌扣住他的肩膀,手臂筋脉凸起,随后飞快将他朝里一推!

完美解决,掌声一片。

迟凌站在天光里,漫不经心地拍了下手掌,“兄弟,人生苦短,你得振作起来,不然我之后都没人分享痛苦了。”

事后夏檬听岑璃说这件事时也挺有感触的,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在巷子里见到的迟凌。棍棒没敲在她背上,反而狠狠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训斥她愚笨,也不是嘲笑她狼狈,而像是佩服她能拖着病痛的身体狂追小偷5.9公里,还说要给她颁奖。

和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以为像是碰上一块棱角分明的冰块,但当他漆黑眼眸微微流动,开口说话的那一刻,瞬间破冰,变得热气腾腾,融化一切先入为主的偏见。

她当时的心理活动是,哦,原来这就是迟凌,让所有人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舒适区的迟凌。

他坦荡,无比的坦荡,即便是为了救同学也能面无表情地说谎,因为他深知好的结果比扭曲的过程更重要,无所谓方式。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灿烂理想,在夏檬眼前一次次点燃了璀璨的花火。

同时,夏檬想到了泰戈尔《飞鸟集》当中的一句话。

——神爱人间的灯光甚于他自己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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