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日子近在眼前。
楚瑶这些天时不时让红珠把房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
红珠自然懂她的意思。长公主暂代月妃是该埋进时间长河里的秘密,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天,一连数日的大雪终止停了,久违的阳光照进皇城。
楚瑶让揽月殿的人办完手头的活后,自行休息,晒晒人、或晒晒被子也好,除了红珠哪儿都不去,留在身边伺候着。
这经日的阳光落入西山,楚瑶用过晚膳,在外头晃荡了一日的蓝玉才回来。
楚瑶发现她一脸神不守舍。
红珠性格内敛、心眼通透,蓝玉热情奔放、心思单纯藏不住事。
楚瑶便问:“今日让你去外头耍了一天,可有收获?”
蓝玉恍惚间回过神,才应着:“娘娘,奴婢今日见天气好,便同阿玉几人一同去御花园,听说梅花开得正盛。”
楚瑶又问:“既然是去赏梅,为何还一脸沉重的表情?莫不是,又遇见委屈的事了?”
按理,依蓝玉的性子,难得去赏梅回来巴不得把御花园有几株梅树都讲得清清楚楚。
蓝玉咬着唇不说话,旁边红珠见状,也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有娘娘在,你不妨直说。”
楚瑶也正色道:“蓝玉,有本宫在,你无须害怕任何人。”
得了这话,蓝玉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说:“娘娘,奴婢没有受委屈。只是今日瞧见一事,奴婢觉着奇怪,但说出来又怕——”
“怕什么?”
“奴婢是怕,万一奴婢猜对了,这事恐怕有损皇上。可要是猜错了,是给娘娘您添麻烦。”
听到“皇上”二字,楚瑶神色凛然,“直说罢,无论你猜得对与不对,本宫都不会怪你。”
蓝玉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娘娘,今日奴婢几人到御花园看梅花,无意间发现披香殿的宫女阿枳独自一人,行迹可疑。奴婢……上次她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本想着她是偷懒不干活,想给她个教训,就偷偷跟了上去,可没成想,却见到她跟太医院的药侍见面。”
“奴婢躲在假山后,听得清楚,那药侍拿了一个不过巴掌大的瓶子给她,又嘱咐道‘让娘娘小心些,这里东西少一分药性不够,多一分则有毒,要是出了事,追究下来,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阿枳与他拿了东西便走了。回来的路上,奴婢一直琢磨着那药侍所说的,什么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蓝玉忽地跪下:“娘娘,奴婢进宫的日子不长,可听说,这株连九族的罪都是滔天大罪。药侍给的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可若只有宜妃她自己服用,就算是有毒恐怕也牵连不到九族,有也只有……”
“皇上。”楚瑶握紧拳头,捶于桌面。
忽然,她猛地站起身,惊得红珠与蓝玉浑身一震。
“娘娘。”
“准备一下,本宫要去正德殿。”
历来后宫争宠的手段多不胜数,赵明蕊费尽心思想博得恩宠,这本是好事,楚瑶也乐见其成。可倘若她剑走偏锋,要伤及楚玄,那便是触到她的底线!
她绝不能让自己亲手挑的人伤害到她的弟弟!
“可娘娘,这么晚了——”
“晚什么!”
这赵明蕊天天往正德殿送药膳,倘若她今天就要动手——
楚瑶沉声一喝,撕下往日温和,那股狠厉让红珠蓝玉二人不敢再迟疑,忙取出狐裘,让人备好轿子。
暮色沉沉。这一路,转眼便起了风,隐隐还飘起雪来。
等到楚瑶到达正德殿门口时,白天难得的阳光仿佛像是一场错觉,周遭又开始变得阴冷。
守在殿外的侍卫拦住她,红珠立刻喊道:“我们娘娘想见皇上。”
“娘娘请稍等,容我们进去通传。”
“快点!”
楚瑶立于原地,任由雪花落在发鬓间却丝毫不为所动,唯有蹙紧的柳眉泄露出情绪。
片刻后,来喜从里头出来,“哎呦,娘娘,这时辰了您怎地还过来?”
楚瑶快步上前,直道:“本宫想见皇上。”
“这可真不巧。现在皇上正召了杨大学士他们几位在议事,您恐怕得等等。”
听到楚玄正在见大臣,楚瑶反倒松了口气,“无妨,国事为重,本宫在此候着。”
“娘娘,那就请您多担带些了。”来喜交待彭福备上热茶和汤婆子。
地上慢慢积起薄薄的雪。楚瑶捧着汤婆子,心中想的却是赵明蕊,她问旁边侍卫:“今日宜妃可曾来过?”
“来过。宜妃娘娘申时正来的,不过申时一刻便离开。”
算起来两个时辰了……
楚瑶暗自琢磨着,要么是赵明蕊还未有胆子对天子下药,要么就是下药未遂。但无论是哪种,光凭蓝玉一面之辞,实属空口无证。
她相信蓝玉不会骗人。
那,该如何让楚玄相信?
地上积雪愈发厚了。楚瑶心中已有主意,这时,数位官员从里头出来。为首的杨大学士朝她行礼,楚瑶颔首应对。
等他们离开,来喜才赶忙将人请进去。
“娘娘,可真冻着您了,赶紧请进吧。”
楚瑶进门时,楚玄正坐在桌边,桌上温着酒。
他招手示意楚瑶过来,顺道摒退其他人。转眼间,偌大的寝室之内,只剩他们二人。
楚瑶当即明白,楚玄这是有话想同自己说。
“姐姐,天寒地冻,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楚玄主动为她满上酒。
楚瑶已经想好说辞:“今日难得放晴,本想着晚膳后出来散步,听闻御花园梅花开得极好,结果半路听说杨大学士还在正德殿,便想过来看看皇上。”
“这国事重要,但皇上也须得保重龙体,切勿太过操劳。”
楚玄端起酒杯,见状楚瑶也举杯与之对饮。
这冷天,烫得恰到好处的酒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温热。
“今年南方罕见暴雪,赈灾的事片刻都不容耽搁。”楚玄又往自己杯中倒酒,一饮而尽后又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他眉宇间压着愁色,楚瑶最为熟悉,此刻楚玄正是烦心。
以前,他还会向姐姐倾诉一二,可登基之后,原本老成的少年愈发将所有累的、苦的都埋在心中。
他不说,楚瑶也不问了,只得举起酒杯陪饮。
酒过三巡,楚瑶只觉浑身不仅暖和,甚至还有些燥热。
但她没有忘记今夜的来意。
“皇上,说起来,今日怎么没见宜妃过来?”
楚玄双颊微醺,闻言,嗤笑道:“怎么会没来,差不多申时吧,来过了。”
楚瑶只觉得这室内地龙过于热了,索性想站起身,结果整个人身子一软,忙撑住桌沿。
奇怪!
平常她酒意不会这般浅……
这时,旁边一双手过来扶住她。
明明隔着衣服,但楚瑶浑身仍打了个颤栗。
“姐姐,你没事吧?”
颤巍巍抬起头,楚玄那张俊美的面孔撞入眼帘。莫名的,楚瑶盯着那双薄唇。
那个荒唐的梦如惊雷般闪现在脑海中。
在梦中吻住她的男人不是段琼,而是——
四目相对。脚下的地龙仿佛将周遭空气都燃起来。
太热了。
热得……她什么都不清楚。
唯有紧紧握住她双臂的这个男人。
呼吸变得急促,她能听到楚玄的呼吸也变粗,甚至这张俊美的面孔正一点点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