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外面到底有谁啊

“张夫子——”

怀里揣着扶风信函的落影,人还没出现,声便先到了。

鼻尖相触,唇瓣几乎要黏上的两人,眸中薄雾迅速退散,慌乱对撞一眼后,便一左一右避开。

落影走到门前,正见两人匆忙撇开的一幕,又看他们相爷侧身背对嫂子,不太自在地扯动下摆。

他福至心灵,脚步不停,一个顺拐,流畅折身滑走:“啊呀,落了点儿东西,还是半个时辰后再过来罢。”

顺带,五指张开,卡住紧跟自己的下属脸庞,将一众跟屁虫往回推。

“咚咚”几声闷响,退回隔壁庭院的一众人叠起罗汉来。

张珉的脸瞬间青绿,想要翻墙过去将那群不成器的属下挨个揍一顿。

特、别、是、落、影。

什么时候过来不行,就差那一点儿,娘子便亲上来了!!

桃花香已贴上他鼻尖,与他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眼看就要撞入他唇齿间。

他已张嘴准备接住。

结果,就这么戛然而止,没了。

没了!!

张珉憋了气,脸颊瞬间鼓胀如河豚。

可他也不能真翻墙。

只好胡乱扯个“快到申时了,娘子,我先过去”的拙劣借口,步履匆匆赶过去。

人在庭院,怕叶瑾钿听到,张珉还装了一下好夫子,谦和有礼来一句:“诸位安好,不知课席在何处?”

待堂屋的门一关,地窖一开,他就把人丢进去,先秋后算账,再一个个提出来读书写字。

属下建议:“相爷,要不我们还是别出地窖了。”

他们觉得在地窖动动手也挺好的。

张珉赠他们一个字:“滚。”

“好咧。”

属下们攀住地窖口边沿,撑手抬起自己的身体,往前一扑,圆润地滚出地窖。

其动作之娴熟,体态之轻盈,可谓无可挑剔。

张珉:“……”

他们在读书一道上,但凡有这三分用功,他都不用惆怅。

头一天给他们上课,张珉倒是没有为难,只让他们从《x国策》开始,先读一遍。

落影则将信函递给他,再去将府上账房弄过来,替他算算普通的教书先生,刨去日常嚼用,三五年可以攒多少钱。

队正和伙长看着他们上峰离开的背影,满是艳羡,恨不能以身代之。

账房很快过来算好账,并拨出一箱串好的钱,放到桌案上。

看着那一小箱钱,张珉撇嘴:“啧,真是没用。”

三五年才存那么一点儿零碎,给她娘子打一把好剑都不够用。

属下:“……”

相爷对自己也那么毒。

很快,他们就知道,某位相爷对他们也挺毒的。

名家典籍一段,不用官话用乡音者,反复读一百遍;通读三五遍,便要背诵,背不过的整段读一百遍;背完还要先誊写再默写,誊错、背错一字,又是抄写百遍。

名家释义,满嘴荒唐言抄百遍,言不达意不全抄百遍,言达意全而不能饰之以是……还是抄百遍。

连上十日八日课后,一众人耳里只剩下“抄百遍”这三个宛若咒语般的字在脑海回响。

半夜做梦,醒来都是“夫子,我知道了,再给我一个机会”。

半月不到的功夫,一群人感觉自己像是脱掉一层皮,叫苦不迭。

他们在心里淌下泪来,只想赠他们相爷一句话:令名非珉,而是判官罢。

手上那支笔不像用来写字,像用来夺他们命的!

叶瑾钿偶尔会觉得隔壁传来的读书声,颇有些古怪,好像带着要哭不哭的腔调一样。

真是奇怪,读得那么痛苦,为何还要请西席?

她将此事与自家夫君闲说,张珉说她听错了,指不定只是他们下值读书,还带着些许疲惫所致。

是么?

叶瑾钿有些疑惑。

可她也只是怕夫君明面上被雇用,背地里被欺负,所以在注意夫君动静时,顺带听了一耳朵。

实际如何,她还当真不太清楚。

次日再细听,读书声齐整、有力,一人之声可抵寻常书生十人之声,站在巷尾都听得清清楚楚。

唔,约莫真是她听错了罢。

叶瑾钿对旁人的事情也不太上心,知道他夫君没受欺负,便不再趴墙头细听,出门去各大铁铺寻生计。

只可惜,方圆十里以内,只得一家打铁铺。

打铁铺的东家看她是女流,又生得白净纤细,并不愿意收她。

“小娘子,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家做饭去罢。”露出一对油亮膀子的东家如是说。

打铁铺的伙计也发出几声隐忍的笑意,大概是怕她脸皮薄,不忍心笑,但又着实忍不住。

倒是只听了一耳朵的路人笑得更狂。

叶瑾钿知道世人心中自有成见,也不介怀,只是对东家言道:“我十二岁时,就曾给边军打过兵器,如今戍守北境的军队,十有二三还握着我打造的横刀……”

听她这么说,旁人笑得更厉害了。

东家也一副不愿意和小女娃计较的样子,将她撵出门。

叶瑾钿:“……”

对方根本不愿意听她把话说完,她就算有百般功绩,又有何用。

眼看夕阳将下,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归家。

临走之前,她回头再看一眼——

残旧的老房子里,如烈阳般的烘炉燃烧着,旁边的风箱一推一拉,膛口火苗星碎乱蹿。

就连挂在墙壁上的铁钳与打好的农具,都是那么亲切。

王四娘刚好推着装满春菊的车往这边来,见到她还吆喝一声:“叶小娘子。”

“四娘。”叶瑾钿快走几步,搭了一把手,替她推一会儿车。

王四娘得以喘上一口气,抬起袖子囫囵擦了一把汗,敲敲酸痛的手臂,一路与她闲话家常。

他们家的确是行走在市井坊闻最前端的人家,各路小道消息,随口就来。

什么谁家男人嘴馋,伙同几个酒肉朋友把家里的鸡烤烤吃掉,任由家中娘子污蔑旁人偷鸡;谁家婆母刁难新妇,却架不住儿子是个软耳朵,枕边风一吹就在老母亲面前当聋子;谁家夫妻面和心不和,鱼水更不和,各自红杏出墙也不和离……

一言蔽之:精彩。

叶瑾钿完全不知道,这条街上邻里的日子,原来过得这般不平淡。

说起各自红杏出墙那对小夫妻,王四娘才想起,自己拾掇起来的书,还没送到叶瑾钿手上。

“叶小娘子等等我,”她把推车往庭院一放,随便擦擦手便去将书抱来,塞进叶瑾钿怀里,“好好看。”

叶瑾钿:“……多谢,看完还你。”

王四娘不太在意地摆摆手:“不着急,你要是喜欢的话,留下也行。”

这玩意儿她也不能传家不是。

反正叶夫人出门前,还额外给他们家塞过一小块银,换这书绰绰有余。

“不过——”王四娘抱起车上菊花,凑近她耳边,小声劝诫,“你可别怪我啰嗦。这男人跟家里的孩子一样,脸上表露的未必就是心里所想,口是心非的时候多的是,咱得多哄哄。”

哄?

“四娘何出此言?”

王四娘清咳一声:“嗐,不是我多事,也不是我存心窥探真是凑巧……”

叶瑾钿无奈:“四娘直言便是。”

“那我就说了啊,你别生气。”王四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襜衣上一擦,“我也不知道你们夫妻发生了啥事,可我今日出门时,见你夫君站在巷口,目送你外出,那眼神……啧啧,他们书生说的含情脉脉,也不过如此了。”

只不过她跟对方一打招呼,对方就收敛端正起来,不见痴情态。

叶瑾钿一愣。

近日,因上次险些亲在一起的事情,她颇有些愧疚,虽没有特意躲避他,可言行之间多少有些飘忽不自在。

他那样心细如发的人,应当是觉察到了罢。

而且——

他实在太容易害羞了。事情过去好几日,还会偷偷瞥她。撞上她目光后立马就脸红耳赤,垂下眼眸,不再看她,弄得她想要解释那日的事情都开不了口。

叶瑾钿想起美人夫君那日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眸一动,问她:“怎么哄?”

她无比确定,美人夫君并不讨厌与她更亲近些。

说起这种事情,王四娘可就来劲了,各种手段和好话手掐把拿,说话时更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不愁领会不了真意。

弄得只能看见她神色的暗卫心痒痒,有些想靠近听听都说的什么。

不过相爷只让他们行保护之事,并没有交代要窃听,他们也不敢靠近,更不敢乱盯梢。

“可是……”叶瑾钿将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我家夫君腼腆羞赧,容易脸红,恐怕受不住。”

还没亲上他就羞得不行了,真施展这种缠人的手段,他不得喷鼻血。

不了不了,还是先给他补补身子再说。

她说:“还是来些寻常点儿的哄人法子便好。”

王四娘想想,觉得也是。

张郎君瞧着就是柔弱书生,他们家里那糙汉可没法比。

“那趁他不注意,直接凑过去亲亲他的小脸蛋?”

纯情这一套,离她太远了,王四娘有些不大记得起来。

叶瑾钿抱着那书,站在中庭,还与王四娘说这些生猛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怕有人问起,不好回应,替她搬完菊花就赶紧告辞,回到自家宅院。

暗卫在申时末换过班值,回来与张珉说了叶瑾钿找活计被拒一事。

当时,落影问他:“相爷,我们要不要找人替嫂子……”

张珉很想自作主张,可牵涉叶瑾钿真正挂到心尖上的事情,他还是慎重思索许久,才摇了摇头:

“可多留意与此相关的诸事,但不可随意插手,让她自己处理。”

此刻见她,张珉眼底便多上几分关切。

他握着手中的《滋水经注》,浅笑走向她:“娘子……”

美人夫君一身青青柳色坐在树底,叶瑾钿没注意到他的身影,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后退两步。

这东西可不太能光明正大见人,她脸皮虽不薄,但也没有特别厚。

这是防备的姿态。

张珉立马停住脚步看她:“娘子?”

“咳。”叶瑾钿有些心虚,将书藏在背后,“饿了吧?我去把东西放下就做饭。”

张珉:“……”

娘子怎么又有心事,却避而不说。

外面到底有谁有何事啊,居然足以乱她心神!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本站所有小说为转载作品,所有章节均由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Copyright © 2020 http://www.pinshu1.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