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承让。”花榭理过黑衫衣袖,对面前女修弯了弯眉眼。

“久闻花道友名姓,”对面女子素手轻抬,将一缕散落鬓发别至耳后,腕间银铃叮咚,又有礼道,“今日与君论道,是清月之幸。”

花榭勾唇,笑意未达眼底。

“清月,准备上场了。”那女子身后站着的高壮男子上前一步,将手中水壶递与她。

他身材高大面色憨实沉稳,皮肤也是偏深的麦色,在众多修士中很有记忆点。花榭在此前了解过他,邬清回——无忧门这次出席仙门大比的带队大师兄,天赋平平,但胜在勤能补拙又资历深厚,也得了一众弟子爱戴。

“多谢师兄。”仇清月小口抿过,声音淡雅又沉着,素色青衫从容翩舞。

对于这次的对手仇清月,花榭在赛前也做过一番功夫——她是法修中百年一遇的天才,邬清回的直系小师妹。她出身贫寒,年且十一时偶然参加了宗门选拔,又因其体内充盈的灵力和得天独厚的灵根条件被无忧门长老选中,此后修炼便是顺风顺水,修为飞速精进,一跃成为当下仙门大比的夺魁热门选手。

对上她,花榭知道这会是一场苦战,但他从不会在对决前就去担忧胜算问题。

“清月,”无忧门带队师兄邬清回凑到仇清月耳边低声嘱托了几句,又道,“莫要大意。”

仇清月清雅的嘴角微微勾起,谦逊应声:“师兄,清月知道了。”

花榭双手环抱在胸前默默注视二人交谈,他的师兄师姐没像其他选手的同门那般来过备战室提点他,花榭也不在意。

又听锣鼓一鸣,身前女修便轻盈一跃至台前。

“在下无忧门弟子仇清月。”

……

“哦……”洛云晚拖长语调应声,又沉声问面前人,“青云剑宗?前辈找我何事?”

身前人低头摘下斗篷,露出一张风霜而和蔼的老妇人面容。她对洛云晚一笑,皱纹攀上面颊,声音也不再模糊,而是苍老又和缓问她道:“不知小友此前对我青云剑宗有何了解么?”

洛云晚没弄明白老者的意图,不过看上去对方也没有多大恶意。她只知道方才老者自我介绍是青云剑宗的长老,而等她解开黑色斗篷后,身上的紫袍纹路显露出来,确切是青云剑宗的服饰。

?所以是准备挖墙脚吗?如果待遇真的很好她愿意的,真的。

洛云晚略略思索片刻,恭敬答道:“回禀前辈,晚辈在修行时常闻师尊提及青云剑宗,论其‘惊雷破月’剑招的玄妙;剑宗黎江师兄更是在此次论剑大会大放异彩,当真出类拔萃。只是晚辈见识浅薄,不敢妄议大道。”

她叽里咕噜说完后,眨眨眼隐晦瞄那妇人的神色——嘴角莫测的笑容更深了些,眼神更是在她提及黎江时亮了几分。

……所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一番恭维快把她的脑袋瓜想破了!都说了不要问她这个体育生文化题啊!

“小友竟是认得我宗弟子黎江?呵呵……”没想那长老眯起眼长声笑,又道,“黎江那愚钝孩子资质不如小友一分,到头来光长年纪不长修为,能被你记得倒是他的荣幸罢。”

“不敢不敢。”洛云晚隐隐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推拒,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捧杀她的话来。

至于她为什么记得黎江……那日后山赌赛杨胖子把她身上全部灵石赢光了这件“美事儿”便是出自于这个黎江!

明明赛前分析时她看着选手的宣传片口口声声说他不行,结果正赛人家直接一个利落剑招碾压对手,顺便也狠狠打了她的脸,让她再没有信心赌赛。

如今过了好些天,洛云晚回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的冤屈和欲哭无泪。

谁知下一瞬间,那年迈妇人的神情柔和下来,生生向前走过几步,握住她的手道:“小友,老身此刻叫你来寂林会面,便是与你说上这黎江师侄的事。”

手掌突然被老者温热的掌心覆盖,洛云晚一愣,又见她快速松开手,从腰间掏出掏出一件灿色法器来。

那法器被她注入灵气,溶解幻化出一张灿金的屏障将寂色暗林中的二人覆盖。

……

“铛!”灿色屏障挡下青绿荧芒的一击,生生绽开几缕裂纹。

仇清月双手凝诀,灵气再次聚集于指尖,腕间银铃轻晃,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下一瞬,苍黄法诀如碎星点地般倾洒,直直逼得台上黑衣少年后退数步。

她一身青衫衣袂飘飘,素雅又从容,袖中流光轻闪,引一众看客叫好。

“这是无忧门的天才小师妹!土系天灵根!今日一见果然如天仙出尘!”

“不瞒你说,我押的这届仙法对决魁首便是她!”

“她踏入仙途才十余年便已修成心法第二卷,据说大师兄如今还在第三卷陷入瓶颈呢!”

“……后面那句可以不说。”那看台最后排的激动修士身旁站着的男修双手环抱语气淡淡,“我就是那大师兄。”

“抱歉道友……”修士老脸一红连声向邬清回道歉,忽而又听周围一众喧哗,仰头看清又高喊道,“啊!仇道友当心!”

只见话音所及之处,黑衫少年右手并指,任风卷动他的衣摆,随着指尖划过虚空,一缕青绿灵气如春藤破土,自他指间簌然迸发!

他容貌昳丽如画卷中人,嘴角微勾,右脚后撤点地,又骤时如游龙般贴近仇清月的身侧!

那擂台上的黑衣少年甫一占了优势,台下众人便瞬间变了脸色——

“偷袭无耻!”“师妹小心!”“花榭给陆师兄道歉!”“这种低劣小人就不该参赛!”

“呵。”众多的话语声一并漫入他的耳中,花榭在擂台上却是薄唇微挑,漂亮的脸上扬起一个讥讽的轻笑,“抱歉,今日站在台上的是我,而不是你们那陆师兄。”

话音落下,他的灵气与仇清月交手,两点荧芒在空中绽开又碎裂,二人唰唰擦身,又相对而立。

“这花榭也太可恶了!”方才站在邬清回身侧的激动修士神情愤慨拉住他又喋喋不休道,“怎的就会使阴招!”

邬清回不语,一旁面容稚嫩的小修士懵懂问道:“师兄,为何你这般讨厌这个花榭?我见他实力不错,样貌也是极佳,莫非做过什么缺德事?”

激动修士低头看她,估摸她年纪尚小不常了解仙门八卦,便面露狠色解释道:“此人心狠手辣内心极为阴险,与他交好之人皆受他背叛,昨日还在对决中故意挑衅出招伤了听海门的陆奉道友!此乃小人也!”

“啊,”小修士闻言却掏出法器递与他看,疑惑道,“可是那陆师兄方才已经澄清了?”

激动修士凝目一看,那法器上鎏金的字迹列列规整,正是显露着署名为“陆奉”的留言:【在下听海门陆奉,昨日是在下失言在先,花道友情急之下才出手伤人,在下不该颠倒黑白污花道友清誉……】

修士没看完便厌弃地把法器还给她,叫嚷道:“这陆奉怕不是被打了一顿后威胁澄清的罢,不可信不可信。而且花榭是合欢宗的,这些将双修写进心法的无耻家伙哪有什么清誉可言?你勿要轻信表象了!”

那小修士抿抿唇,又出声问他。

……

“假、假赛?!”

洛云晚装作冷淡的神情罕见呆了呆,唇瓣惊愕地张开,像见鬼了一般看向眼前来自青云剑宗的老妇人。

“诶,”那老者和蔼的眼睛眯起,却是露出犀利的光来,缓声道,“小友可不能这么说啊,假赛一词可说不得。老身只是问你是否愿意在下一场对决的关键时刻……稍让我那不成器的师侄三分罢了。”

那不就是打假赛吗!门都关了还装什么敞亮!

洛云晚隐隐扫视这将二人笼罩的灿金色屏障,又对望上老妇人污浊的眼。她的笑容依旧慈祥和蔼,看向她的眼瞳深处却带着从容的暗光,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有把握。

……又或者是,无论她回答什么,对方都能将其变为自己愿意听到的。

洛云晚抿唇,神色又变为冷清。她此行来得匆匆,慌忙之间扎起的凌乱高马尾随着她垂头的动作在脑后飞扬,又重新垂落在她出尘的白衣边上。

此前在临仙剑宗逍遥了好些年,她从未亲身经历过“被人贿赂打假赛”这档子事。话本里倒是看过好一些,不过这种角色要么是“一时受辱之后扬人全家”的热血主角;要么便是弄虚作假后被狠狠拆穿的倒霉蛋。

她不觉得自己心性暴躁到会因为打假赛一事觉得受了辱,之后扬了整个青云剑宗——那很显然的,她会是那种被拆穿后声名尽失人财两空的小喽啰。

……这种事情不要啊!

洛云晚不着痕迹吞咽一声,抬眼忧虑对老妇人说道:“晚辈担心对决时在众多修士面前因紧张而露馅,恐对……”

“不会。”老者声音温和,“我那师侄天资有限但也有几分实力,你且与他正常交战,在关键时机略显疏漏即可。”

洛云晚唇瓣微张:“前辈是否多虑了?晚辈先前见黎师兄身姿非凡剑招利落,轻松便一招致胜。晚辈与他交战也少有胜算才是。”

“哦不,”老者慈祥微笑,摇摇头道,“坦白说与你听罢,上场对决是许道友状态欠佳灵气滞涩,方才让我那师侄占了上风……呵呵。”

说白了就也是假赛呗。

那许道友对决失败后又是颓唐失神又是喃喃低语的,敢情演技挺好啊!

洛云晚闻言并没有惊诧之情,反倒暗地里狠狠咬牙。

天杀的!她就说自己其他派别看不明白也就算了,怎么连剑修的对决都会赌赛输光灵石——原来是这龟儿打假赛!

还她灵石啊啊啊!

“这些,”老妇人没品出此时眼前人的崩溃情绪,只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流云纹饰的锦囊,解开袋口的缠金绳,“皆是品相上好的灵石,共三十颗。若是事成,来此故地,老身还会予你五十颗最为上品的。”

她将锦囊往前递了递,语气温和:“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有些机会,错过后便再难有了。你资质甚佳,这之后的扬名方式还多得很,可我那师侄如今很需要这一次的比试。”

洛云晚默了默,指尖无意识捏紧了袖口。脚下枯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似乎在催促她的决定。

幽暗寂林里忽地吹来一阵风,卷起屏障外纷飞的落叶。

……

夹杂在术法中的叶片被轻易切断,日光透过层云辉映着明灭的幻色荧芒。

台上青衫女子足尖轻旋,裙裾如云浪般绽开。眼见她素手翻飞,腕间银铃轻盈晃动间,竟是三层沙石自地暴起,生生蔓延直抵对手,一阵黄沙尘土烟扬,将对面之人身形尽数掩盖。

女子手中动作未停,指尖苍黄灵力溢出,沙石转眼寸寸碎裂,又化作无数细若牛毛的尖刺,朝那对手激射而去。

“好!仇师妹这招真利落!”台下修士纷纷叫好。有年轻修士甚至踮起脚尖,试图看清沙尘中的状况。

“唰”。

飞扬的烟尘却忽地一滞。

一道黑衣身影擦着土石侧身跃出,如墨的发丝翩飞在脑后,他艳色的脸颊被破空的砂砾划破了几道长痕,溢出星点的血珠,双手合于身侧,口中飞快念过法诀,神情却肆意张扬。

他纵身闪躲尖刺,落地轻喘一声,指尖青绿灵气立即凝聚成一个圆球,在土石突刺来时又迅速涨大,生成一个荧绿的屏障将其尽数摧毁。

这便是洛云晚匆匆赶到现场所看见的景象。那圆球法盾,看样子比对方送她的那个更为厉害些。

总算赶上了,打得挺激烈嘛。洛云晚嘴角略略勾起一抹笑意。

她潦草绑起的发带在飞速御剑途中解开,不知散落何处了,深黑的发丝也和台上人一样披散着,纷飞飘扬。

花榭站定身子后正好对着她的方向,抬眼望过来时神情滞了滞,胸口起伏间又飞快移开视线,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甚。

不知道看见她没。

“看样子仇清月要获胜了!”一旁的修士神情兴奋侧头问道,“邬师兄你怎么看?”

洛云晚“嗯?”了一声。

那修士听声音变了样又惊疑回头看,才发现之前站在身旁的邬清回已经没了踪影,如今换成了一个神色冷清的白衣女修。

他也不管这些,只是激动道:“太好了,看见花榭落败我就满意了!”

洛云晚:……对家别贴脸。

她凝目望向擂台,没理会他。

她能看得出来,花榭的修为相比与那位青衫女子是会逊色一些,交锋时也常有落于下风;但他打得肆意淋漓,也着实惊艳了洛云晚。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花榭在擂台上的模样呢。

少年本身生动艳色的神情染上几分专注和凌厉,薄唇轻咬,纤长的手指翻飞着精妙法诀,墨色衣衫和长发一并飘逸飞扬,倒是更显得动人。

她抬眼又看台上二人再次交锋,一黄一青两道磅礴的灵力在半空相撞,爆发出震耳的轰鸣。

“谁占了上风?”

“会赢吗!”

台下一众修士俱翘首以盼,甚至有人屏息不敢出声。

不料灵光散去,花榭扶臂落地正欲抵挡,对面仇清月却面色煞白,手掌直捂心口,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噗!”

猩红的血水溅落花榭领口,血珠触碰到他颈侧肌肤,霎时又如滚油般烧灼。

“唔……!”花榭错愕着神情忽地吃痛皱眉,白玉般的脖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得乌黑,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台下众人都因一时的突变呆滞住,忽而又听得焦急的一声高喊:“师妹!”

一道青衫身影凝着法诀飞掠上台,黝黑的面容尽显怒色,正是仇清月的大师兄邬清回。他神情惶恐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抬手又怒指花榭震声叫骂道:“好一个阴毒小人!技不如人也就算了,竟敢在比试中使出这般恶招!”

一众看客顿时哗然。各派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怒色攀上面颊,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叫骂,有暴躁的甚至已经拔剑出鞘,势要将花榭大卸八块。

花榭却怔在原地,颈间灼痛烧如火燎,却不及心头的无措惊疑。

那邬清回见他一言不发更是愤慨,指尖法诀一凝,面色凶狠又骂:“你怎会使出这般禁咒害我师妹!”

一旁的长老忙一跃至台前,抬手欲制止眼下的混乱,却见一道凌人剑光一闪而过——

“铛!”

洛云晚挥剑扫开灵力,手中长剑凌厉一转,横挡在花榭身前,披散的长发在风声中飘扬。

“事发突然,”她神情阴沉,冷声开口,“道友怎能认定是花榭使出禁咒。”

“是洛云晚!”

“她怎会插手此事?”

“难道果真如昨日那般,她私下竟与花榭交好?!”

台下修士议论声愈发嘈杂,更甚者五官飞扬,已经高声骂她“同流合污”。

“莫非你倒认为是我师妹施加禁咒暗害自身?!”邬清回面上一怒,似是听得台下声音,又怒指洛云晚,“你们临仙派的就这般为人吗!”

洛云晚握紧长剑,沉声开口:“我……”

“唰”。

话音未落,花榭挥袖从她身后走出,抬手捂着自己被血飞溅而变得烧灼的脖颈,漂亮上挑的桃花眼低垂着。

“我与你并不相识,”他声音淡淡,不去看洛云晚,又漠然道,“道友何故沾染一身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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