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些奇怪……
填饱肚子的姚戚香放下筷子,悄无声息往孟扶危那边瞄了眼,她本以为昨晚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已经算是和孟扶危撕破脸皮了。
可今早一起来,这人跟没事人似的,又是和她吃早饭,又是让人带她逛园子,又是和她吃午饭的是怎么一回事?
这般岁月静好,都快成了真夫妻了。
姚戚香猜不透孟扶危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只是心肠好,给她这个刚嫁过来的新妇一些该有的体面吗?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万一是这样,是不是也说明孟扶危这个人还不错?
姚戚香想,她在常氏那边定然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孟家的其他人更不可能对她这个外人亲近,她明面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似乎只有孟扶危……
而且今早敬茶时,她拿孟扶危出来当挡箭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
也许……她可以先试着讨好一番孟扶危?看能不能得些什么实际的好处,就算不能,也能摸清这个人的性子。
于是,姚戚香开口:“刚刚婆母叫我过去时,对我说了些话。”
孟扶危朝她看来,他那双眼睛总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即便现在还是大白天,姚戚香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不免生出退却之意。
她定了定神,神态自若道:“听婆母说,她还有一个小儿子,也就是……您的弟弟,这个人好相处吗?”
孟扶危沉默了一瞬,开口:“二弟顽劣,你若无事,最好不要与之接触。”
“哦……好。”姚戚香应了,她自然是不想与之接触的,可常氏让她为孟元德奔走科举之事,这件事她若是不搪塞过去,只怕常氏那边还要找她的麻烦。
孟扶危既然说他顽劣,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常氏看来很紧张她这个小儿子,想要对付常秋兰,或可以从孟元德身上下手。
“母亲待你如何?”孟扶危出声。
姚戚香道:“婆母待我还行。”
她总不能虚伪地说好极了吧,今早敬茶时是个什么情形,孟扶危不是傻子,他也瞧见了。
“若有难处,可来寻我。”孟扶危又道。
姚戚香有些诧异了,他倒真像是个纯良君子,可她若真有什么事,真和常氏起了冲突,难道孟扶危还会为了她和常氏对着干吗?别说她与孟扶危并无感情,就算是有,世人多重孝道,何况是孟扶危这样身居高位的朝臣,更要注重方方面面,真对付起来,吃亏的也只能是她罢了。
孟扶危的话,姚戚香没有放在心上,她要是真放在心上了,那才是笑话。
“那个,孟扶危。”姚戚香开口,眼下她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问过他,“后日,你应当会和我一起回门吧?”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甚至他都没有丝毫迟疑和考量的样子,姚戚香放心了。
午后使人倦懒,姚戚香素有午睡的习惯,今晨为了敬茶她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不由困了,轻轻打了个呵欠。
她幅度极小,甚至有意控制,不过还是被孟扶危发现了。
“你若累了便自回房中歇息。”他起了身,“这里的东西,片刻会有人来收拾。”
姚戚香起了身,她见孟扶危一副要走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呢?”
“你想我陪你?”他又看了过来,宛如黑玉的双眸令人倍感压力。
“不不。”姚戚香连连拒绝,“我怎好劳烦您,我先走了。”
姚戚香快步离开书房,等感觉到那双钉子似的目光消失了,她才略松了口气。
唉,当初真不该那么轻易就松口了宋家的婚事,别的不说,那宋世安肯定比孟扶危好拿捏,而且宋家还没有烦人的婆母。
对了!说起宋世安,姚戚香想起宋世安和姚成碧的婚事也在进行中了,宋世安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姚家的长女,虽然她也不是非常笃定宋世安就是奔着娶她来的,可万一真是,以后东窗事发了她可不想背这件事的锅。
她得想个法子,让宋世安知晓她已经嫁人了,至于之后还娶不娶姚成碧,那是他自己的事。
出了书房没一会儿,姚戚香就看见了茗玉,说实话,目前为止,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人机灵,说话也周全,而且既然是孟扶危身边的人,那应该不会向着常氏那边吧?
“茗玉,最近可有什么宴席之类的?”姚戚香问。
“最近京中春日宴正是流行,前几日才办了两场,后面应当还有三五场呢,娘子怎么问这个?”
姚戚香:“没什么,只是我从前甚少参加宴会,怕万一婆母要我去,我认不全席面上的人。”
“娘子不必忧心,公子说了,这种席面您若不想,便可不去。”
“……”她还是想的,她就是想,这才有了一问。
孟扶危是怕她给他丢人?
于是姚戚香冠冕堂皇地答道:“还是要去的,总不能一直避着,若现在我去了,不懂些规矩,人家也只会觉得我小门户出身,没见过世面很正常。若以后再去,闹出了什么笑话来,那丢的就是孟家的脸了!”
茗玉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点了点头。
午后这一觉姚戚香睡得沉,多少年没睡足过这样一个好觉,等她再睁眼醒来时已过了两个时辰。
净手净面,正打算去外面院子里溜达溜达,就见茗玉快步朝这边来了。
“娘子,云栖堂请您过去用饭。”
云栖堂?姚戚香注意到了茗玉的称呼,她心中了然,接着问:“孟扶危去不去?”
茗玉:“长公子刚出门不久。”
“什么时候出的门?”
“也就和云栖堂的人来差了一刻钟的时间。”
前后脚啊,常氏这是知道孟扶危离府了才叫她过去吃饭,应该是又要找她说什么话?
“走吧。”姚戚香道。
等她到云栖堂时天色已暗,偏厅点了灯,姚戚香一走进去,率先看见的便是一个眉目肖似常氏的青年,她瞬间笃定,这便是孟元德。
什么意思?常氏今天中午没有劝够,还要她晚上再见一遍孟元德,一定要她马上去为这小叔子奔走?
第二眼,姚戚香才看向坐在主位的常秋兰,她行礼:“母亲。”
“坐吧。”常秋兰道。
“嫂嫂。”孟元德望向她这边笑着问了一句,并未起身。
他这一笑,姚戚香便觉得他流里流气的,不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公子。
她脑中想起孟扶危的话——二弟顽劣?
眼瞧着这孟元德也长成了,又不是孩童,这样岁数的人,顽劣能顽劣到什么方面去?总不能真是贪玩的意思。
因是家中小宴,桌子并不大,姚戚香挑了个距离孟元德只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在坐下来的时候,她刻意嗅了嗅,而后便从旁侧嗅到一股牡丹花香。
现今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可寻常人哪怕是在花丛中游走,也不会沾染上这么久还散不掉的香气,唯一的解释是,这香气不是真来自牡丹花,而是来自牡丹制成的香粉。
只有女子会搽这样浓郁的香粉,且还能留在男人身上的,也必不会是良家女子。
姚戚香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可避免地厌恶起与孟元德的接触来。
孟元德已经开始动筷了,他动作很是不拘,上桌吃饭也不大有规矩,虽然那张脸生得还不错,可再好的一张脸,若没有气质衬托,那也是食之无味。
姚戚香忍不住想起孟扶危来,他或许也是像了他的母亲,与这孟元德无半分相似之处,她心存对比,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孟扶危吃饭时优雅从容的样子,好像那些菜都是一个样式,一个滋味,吃什么都没有半点偏好。
她不能说这样的人无趣,她知道孟扶危身居高位,这些仪容是最基本的,相反还很赏心悦目。
姚戚香其实不大习惯跟别人一起吃饭,这么多年她经常是一个人,如果旁边有人在,她反而会有些不习惯。
可孟扶危目不斜视,一双眼睛只盯着桌面,一句也不多说,存在感微弱,她很快就适应了。
“戚香。”
姚戚香刚往嘴里放了两根青笋,就听见常氏开了口。
她只能放下筷子回话:“婆母。”
“中午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姚戚香道:“婆母放心,儿媳回门那日马上就跟父亲说明,一定尽量促成此事。”
“嗯。”常氏点了点头,又看向身边只顾吃喝的孟元德,道,“你嫂嫂家中在礼部有些关系,她说她很是愿意为你打点一番。”
孟元德吐出嘴里的鸡骨,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姚戚香一眼,开口:“她?她家一个区区五品,我还用得着她打点!?”
“这是什么话?”常秋兰道,“你若仔细上进,你嫂嫂还用为你打点这些?我说你平日还是少出去为妙,免得你嫂嫂得知你都去些什么地方,平白笑话你!”
孟元德撂下筷子,猛地朝姚戚香瞪来,大声道:“一个刚进门的外人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我看孟家这碗饭,你还没吃明白呢吧?”
姚戚香听出来了,常氏那意思是她主动想为孟元德出去打点,这是顾及着孟元德的面子没开口直说,两句话下来,倒成了她不识好歹多管闲事了?
姚戚香开口:“二弟误会了,我哪里敢插手二弟外面的事,二弟看着便文采斐然,气质不俗,姚家哪里能左右二弟的锦绣前程,所谓打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孟元德抿了下唇,眼神奇怪的看着姚戚香,他这嫂嫂,刚是在夸他?
他看着就文采斐然?他气质有这么好吗?
孟元德抿了抿嘴角,故作大方道:“哎算了算了,看你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听你说话就知道外面的事你什么都不懂,就别站出来贻笑大方了。”
姚戚香:“是,那我就等着二弟今年高中状元了。”
“今年?你开什么玩笑。”孟元德哼哼一声,“我今年又不考,再说了,就算考也才是乡试,怎么就状元了,说你不懂你还真是一无所知。”
闻言,姚戚香看向常氏。
乡试!?
连乡试都未过,常氏居然让她撺掇姚振廷去问殿试的内容?有病?
常秋兰神色不改,道:“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该明白了吧?”
姚戚香这下是真不明白了,她摇了摇头:“请婆母明示。”
“你回门那日,我会让人给你备足了银两,便是到时候周旋了花销了。”她看向孟元德,“元德毕竟还年轻,这时候学也定不下心来,不如先做两年官历练历练,这对你姚家总不能是什么难事吧?”
“……”姚戚香有些想笑,她明白了,她这下完全明白了。
中午常氏提起此事,不过是想探探她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跟姚家开这个口,得到了她确定的答案,常氏才将真实需求搬了出来——她要给儿子买个官。
买官的事,姚戚香确实不懂,但她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敢情常氏是想让姚家去替她儿子办这不光彩之事,自己坐享渔利。
“哦,儿媳明白了。”姚戚香笑了,“意思是二弟现今尚一事无成,连基本念书的功夫也没捡起来,想要花钱买个官做,是这样吧?”
孟元德睁大眼睛,他这嫂嫂说什么呢!!!
“你!”常秋兰拍了下桌子,这姚家女怎么这般蠢笨多话,居然将这样的话放到明面上来说!
她铁青着脸正要发作,却有一小厮已经站在厅外。
“主母,长公子寻娘子回去,说是有事要问她。”
及时雨,真是及时雨啊。
姚戚香心中冷笑着起了身,飞快对着常氏一礼:“那儿媳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