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发觉不妥,收回手,可掌心还残余着顾长风嘴唇的温度。
顾长风收回眼神,道:“若是旁的姑娘能会骑射,恨不得到处宣扬,你倒好,恨不得世上无人知晓此事,江家为何不允许你习骑射?”
清欢托着腮,声音软软:“与你无关。”
“你想要那只狼吗?”顾长风云淡风轻,道,“我去替你赢回来。”
清欢摇头:“我才不要你送的东西。”
儿时,清欢也曾与顾长风互送生辰礼。
她送给他剑鞘,他却用匣子装着虫子,硬生生把她吓哭了。
从那以后,清欢再没收过顾长风送的生辰礼。
不远处,李回舟劝了自己许久,江清欢此女着实娇纵,但江家嫁女,十里红妆,可贴补李家。
虽说为了哄骗江国公嫁女,李家说的是赘婿,但是自古女子嫁人,便是将身心全都托付给夫君,赘婿和嫁女又有什么分别。
李回舟如此想着,心里也释然了些。
他走向清欢,语气比方才还要温和:“江二小姐。听家母说,你的生辰在下个月,我近日新得了一块宝石,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你告诉我,我命匠人去打,便当做你的生辰礼了。”
不待清欢说话,顾长风便冷笑一声:“送人礼物,还要问人家,李公子,你可当真是用心啊。”
李回舟:“在下愚钝,恐不能猜到江二小姐的心思,便只能出此下策,只是法子虽笨,也可显在下一片真心。”
顾长风盯着李回舟,缓缓吐出二字:“真心?”
李回舟被顾长风盯得心里发毛:“顾公子为何如此看在下?”
清欢懒得看这场戏,她最烦假情假意的人了,便随手一指狼王的囚笼,道:“李公子若想证明自己的真心,便去替我取得头筹,拿了这狼王。”
“在下骑射之术不是……很好,江二小姐,若你喜欢,我可替你买一只。”
清欢环胸而立,不耐烦道:“这点事都办不了,怎么证明对我的真心?我要的夫君,须得威猛勇敢,否则便入不了我江清欢的眼。”
李回舟虽脸色难看,但也去换骑装,准备博一把。
“你说的,当真?”
顾长风难得正经,凤眼幽深,又似长夜满星,衬得这身红衣愈发张扬。
“你想要这只狼,来证明你想要的真心。”
这不过是清欢的托词,可顾长风既这么问了,她就顺嘴道:“对,若谁能得了这只狼王来讨我欢心,我便嫁给谁。”
谁不知,春日宴的赢家都是定好的,无非是各位皇子。
那些世家子弟再怎么想表现,都不会越过皇子去夺彩头。
场上格外激烈,诸位公子像是用出了全力,却全都不如几位皇子。
人情世故,是世家公子小姐的必修之课。
“三皇子,您这弓箭是陛下亲赐,加之您的箭术,必然能得到头筹。”
“二皇子,您的骑术当真是举世无双。”
“五皇子,您……吃的当真香。”
太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其他皇子不是年岁太小就是贪玩任性,均无夺嫡之心。
因此几位皇子与太子关系还算不错,甚至比一般世家的兄弟还要好些。
五皇子吃着糖葫芦,上方突然一片阴影,太子神色温和些:“小五,你觉得谁会拔得头筹。”
五皇子吞下嘴里的糖葫芦:“皇兄,我说实话,你莫要告诉别人。”
上次他说三哥比四哥强,四哥便气得抢了他的糖葫芦。
“好,我答应你。”
五皇子:“若我小舅舅想赢,他便能拔得头筹,若他不想,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五皇子的小舅舅便是顾长风。
太子眺望远方,顾长风一袭红衣飒爽,连中靶心,甚至打倒了靶子,丝毫不给别人上场的机会。
“你小舅舅,是个可塑之才。”
“既是可塑之才,父皇为何不让小舅舅从官?”
小舅舅参加科考,父皇将小舅舅的考卷撕掉,小舅舅要从军,父皇便将小舅舅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太子揉了揉五皇子的头顶:“并非父皇要针对他,而是你母妃……罢了,江二小姐也来了,她那怕是有不少好吃的,你不去找她吗?”
五皇子开心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找清欢去了。
五皇子蹦到清欢面前,却发现清欢盯着前面看,挪不开眼,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清欢姐姐,你在看我小舅舅吗?”
五皇子扶着膝盖,蹲在清欢旁边,忽然开口道。
清欢缓过神,顺手将带的糕点塞给五皇子,问道:“顾长风,这是疯了不成?”
场上。
“顾长风公子射箭拔得头筹!”
“顾长风公子投壶拔得头筹!”
“顾长风公子蹴鞠拔得头筹!”
春日宴有许多游戏,每赢一场就能拿一条彩绸,如今顾长风身上的彩绸多的都能做身衣裳了。
场上公子唉声叹气,甚至怨声载道,怨顾长风太过跋扈,竟然将所有彩绸都赢走了,连皇子的面子都不给。
小姐们往日里只听说,顾家公子,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如今一看,倒与传闻中不甚相符。
杨千山气喘吁吁:“顾长风,你也太过了,我们都想着让皇子拔头筹,你倒好,风头都让你抢走了。”
林中风清透,将彩绸一头吹起,另一头却被顾长风紧紧拽在手中,他心情难得的好,挑了挑眉:“你若不服,不如你我比一场,你不必让着我,可好?”
“不不不,我累了。”杨千山哪里敢跟顾长风比,他道,“我要回去歇着了,你就拿着这些彩绸去换那匹狼吧。”
顾长风下马,拎着彩绸,意气风发地要去换狼王。
空中划过一声长啸,惊起林中鸟儿,黑压压的鸟儿四处逃窜,惊恐声响起:
“狼王,逃出来了!”
不知何时,笼子没了锁链,狼王飞窜于人群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护驾,快护驾!”
哭喊声在耳边回荡,清欢眼睁睁地看着狼王朝自己奔来。
“姐姐姐姐——快跑!”
五皇子哆嗦着,身子却动不了了。
今日他是偷偷出宫来玩的,根本没带护卫,这狼王要咬他,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清欢将五皇子推向一旁。
狼王摁住清欢的肩膀,清欢利落地向旁边一闪,却被狼王叼住衣服。
眼看着清欢就落入狼王口中,清欢忽然想起顾长风教她骑射时说的一句玩笑话:
“若骑马时马发疯,你可勒住它的脖子,趴在它的背上,总之能死慢一点。”
清欢四仰八叉地勒住狼王的脖子,死死地扒着不松手,而狼王竟也不管她了,而是面对着侍卫众人,一步步向后退,直至弓箭都射不到之处,它转身就跑。
紧随其后的,是飞身上马的顾长风。
林稚鱼吓得腿软,壮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您为何不救救清欢?”
太子皱眉:“那狼王很通人性,知道我们不会放过它,便找了江二小姐作人质,距离又远,我们无法一箭射死它。”
林稚鱼眼泪决堤:“那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孤会全力营救。”太子抬手,让侍卫去搜寻,道,“只是……难。”
狼王寻了处山洞后,渐渐失去体力,瘫软在地上时,清欢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趁着狼王无力,清欢想赶紧跑,却被狼王咬住手。
它咬的不重,但清欢也不敢动。
“求求你,放了我吧,也不是我囚禁的你,也不是我害的你……”
外面雷电惊天,狂风骤雨,清欢更害怕了,直接跪在狼王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我知道我打碎了三生神女像,是……对神女不敬,但也不至于如此惩罚我吧,找个狼妖来吃我,呜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我若出去,定当会修好神像。”
她信了,当真信了,她再也不乱说神佛都是假的了。
狼王下面渗出一摊血,一只小狼堪堪露出脑袋,狼王朝小狼低吼一声,又看向清欢。
清欢怔忪:“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接生吧?”
狼王无力地趴在地上,却没松开清欢的手。
“我要是给你接生,你可不能咬我啊。”清欢说完,狼王竟点点头。
羊水混着血水,小狼身上很狼狈,清欢眼一闭,拿住小狼的头,使劲往外拽。
狼王疼得浑身紧绷,却没咬清欢的手。
一盏茶后,清欢看着已经失去气息的狼王和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狼,浑身僵硬。
天空忽闪惊雷,一道黑影出现在山洞口,看不清脸,只觉阴森。
清欢往角落里缩起来,哭得不成样子:“你又是什么东西啊,冤有头债有主,干嘛都来找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就是来参加长公主的生辰宴而已,却无缘无故被狼王叼走,给狼接生不说,还要和狼王的尸体共处一个山洞,现在又出现了什么个鬼东西。
清欢浑身是血,衣裙残破,头发散乱,脸上都是血痕与泪痕,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如今却吓得缩在角落里。
顾长风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方才阴鹜偏执的眼神消失殆尽,他声音微哑:
“江清欢,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