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人

沉默过后,季松也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那丫头长相漂亮,胆子也大。若是可以,他倒真想留下她。

不过嘛,他爹绝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留下他们,恐怕还有别的原因:“他们是哪位大员的人?”

是了,他一早就选定了这支商队当作诱饵,虽然不至于伤了他们的性命,但之前回山寨时自己假扮劫匪,为着做戏带走了一批货物。

那批货物是否还留在飞虎寨……

季松虽然没有特意吩咐,但想来是留在了山寨。

一来自己假扮杀了客商、抢夺财物回去的土匪,自然要带上所谓的战利品;二来那些货物沉重累赘,带来带去不够麻烦的;三来二当家反戈一击杀回了山寨,他不仅要杀人、更要赏人,季松也要让他帮着制衡别的匪徒,便不得不留下一批财货。

刚巧那批货物被拉到了山寨,随手留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清理匪徒前,季松事先安排人假装巡逻的卫队,借此接应商队的人,方才季怀义也谈到了他们,这群人毫发无伤。

至于他们遇到劫匪、财物被抢的事情……

遇到劫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商队的人只能埋怨自己运气不好;父亲把他们接回去歇息不算什么,两个月前这些人就送上了孝敬,拿钱办事理所当然。

但让他们住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想必还有些别的原因。

比如,这支商队,到底是哪位大人的钱袋子?

吃拿卡要实属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又不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哪个做大的商人身后没个靠山?

即便这些商人一开始是白手起家自食其力,但只要做大,就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糟心事找上门来,他就一定要找某位大人的门路。

倘若将生意留在一方,这人或许只需要定时送上些孝敬;可既然能四下奔波行商,那么这人背后一定有那么位不小的靠山。

“知道他们住在这里,我也挺吃惊的,就找人查了查,”夜风寒凉,高高的台阶上,季怀义斜靠在门框上,垂眼望着不远处院子里的灯火,声音有些懒:“听说祖籍在苏州,姓沈,来京城投奔兄长。”

季松将两京七卿(1)的籍贯姓名一一核对,未果后又来核对贰卿(2)的籍贯姓名,终于道:“工部右侍郎沈长好。”

季怀义应了一声,季松又笑了:“区区一个侍郎,倒也不足挂怀……父亲将他们留在此处,又是何意?”

“难不成,还要将货物完璧归赵地还给他们?”

季怀义也笑:“本来倒也没什么,侯爷保下他们的性命,又将剩下的货物还给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

“没想到王叔与沈长好是同年(3),与他也有些交情,此时他乡逢故知,正一起吃酒呢。”

王祜是此处的布政使,与宁远侯配合默契,为政颇有些声望。

今年以来,飞虎寨的人仗着山寨修建在深山之中,进出不便,他们对外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行事越发放肆,触了他爹的霉头而不知。

不过他爹年近七旬,早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见此也只是敲打了他们几下。

真正被得罪死的,反倒是布政使王祜。

做布政使,王祜自然是开心的,可惜任地在辽东。这地方苦寒,一年有一半都是冬天,王祜苦不堪言,只等着攒足政绩,再走走京中的路子,即便不能升官,好歹能被调到别的地方。

不想眼见六年再考(4)在即,治下忽然多了许多抢劫的事,于政绩大大的不利。

王祜勃然大怒,直接杀到了宁远侯这里,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政绩。

一开始,王祜还好言好语地去敲打飞虎寨,没想到对方口头上答应,做起事来变本加厉,气得王祜同宁远侯促膝长谈,一定要铲除掉飞虎寨。

可飞虎寨窝在深山里头,易出难进,哪里那么好铲除?

宁远侯直说要踏平飞虎寨、鸡犬不留,等到王祜出了气,这才说飞虎寨易守难攻,铲除它,自己人也要伤亡惨重。

比起铲除飞虎寨,不如给他换个听话的头目,如此既能保全王祜的政绩,也不会搞得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岂不更好?

王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莫说这几年了,几十几百年里,这些匪寨几时消失过?说踏平飞虎寨,不过是一时气话。

何况他一个布政使,手底下有几个兵?真做这事的,还得是宁远侯。他有求于人,自当顺着宁远侯的意思。

多年来,宁远侯都和这些匪寨井水不犯河水,可匪不与兵斗。细究起来,宁远侯处于优势,暗中在各处都安插着眼线。

因着飞虎寨的寨主一再打压二当家,宁远侯便决心利用这一内讧,扶持二当家成为寨主,日后做事也方便些。

也因此,宁远侯与王祜制定了一个并不周密、但万无一失的计划:让季松去赌场输钱,欠钱后假装父子失和,季松去投匪寨,趁机说服二当家火拼。

如此成功最好,即便不成功,也没人敢动季松。

季松欣然前往。虽说那顿打挨的结结实实的,直到现在,他身上的淤青还没完全下去,但好在结果不错——

之前他说要收了那丫头做小,却放任他们离开,二当家并未插手,便足以表明态度。

二当家既然表态,季松自然乐意祝他一臂之力。

只是没有想到,他选中的诱饵,竟然是沈长好的弟弟……

回想起那口齿伶俐的丫头,季松又问:“那丫头是沈长生的女儿?”

那丫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而沈长生是个中年人,想来不是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小妾。

但带着个弱不禁风的小妾外出行商……这事可能性不大。

“是女儿,对外说是儿子。”季怀义有些愣:“你……喜欢她?”

“是。”

“收她做小?”

“娶她为妻。”

季怀义慢慢皱起了眉头:“小五,你说真的?”

宁远侯五位亲生儿子,此外还有不少义子。亲子清一色木字旁的单字名,义子则是怀字辈。

虽说亲子、义子各自排行,但彼此关系不错,季怀义长季松两个月,私底下叫他一声小五。

季松神色不变:“自然是真的。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么?”

季怀义心头疑惑更甚。

不应该啊,季松虽然是花楼赌场的常客,但他并非渔色之人,久居青楼楚馆不过是为了自污。

细说起来,季松对赌场的热衷多于青楼。用季松的话说,女人身上的脂粉气太浓,他闻着难受,反倒是男人的汗臭更让人习惯。

因此季松喝花酒,也只是听曲喝酒。

忽然听到这话,季怀义不由开口询问:“她的身份……不太合适吧?”

沈禾的身份确实挺尴尬的。

倘若她只是个商人的女儿,能给季松做妾就算是她的福分了;偏偏她有位做侍郎的伯父,于婚嫁之事上,高的她肯定高攀不起,低的呢,倘若她嫁的太低,沈长好面上也不好看。

非要说的话……她大概应该嫁给同样的富商子孙,或者选一位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如此一方出钱,一方出力,日后保不定还能等到夫荣妻贵的那一天。

季松虽说是个幺子,侯府的爵位轮不到他,为人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论名声也是声名狼藉。但毕竟是宁远侯的儿子,真想娶妻的话,自然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女眷。

季怀义满面疑惑,季松便笑了:“你不觉得,她挺好看的?”

季怀义皱眉道:“是挺好看的,反正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白日收拾那些土匪时,季松安排了不少人伏守,打定主意要铲除那些土匪,逼二当家回去火并。

虽说伤亡不可避免,但季松也不愿意让无辜之人送了性命。二当家默许这群人离开时,季怀义也暗中带人去接应他们,等一切处理妥当了,方才会合一处,换了衣裳上山。

因此,季怀义确实见过沈禾,也听见了她父亲对她的斥责——

沈长生怪罪沈禾不该强出头,沈禾一边挨训一边笑,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当真要杀自己,自己没办法躲,倒不如和对方谈判一番,看能不能争取到更好的结果。

后来父女俩还在斗嘴,不过季怀义忙着会合,倒也没听清楚,只知道那丫头漂亮胆大,嘴皮子也利落——

但话说回来,女人漂亮本就招人喜欢,何况她还胆子大,还真是……

真是对他们这些粗人的胃口。

季怀义没了疑惑,季松却有别的考量——

当今皇帝即位已经两年了,他们父子也观望了两年,确定这位皇帝不是尸位素餐的蠢货,卯足力气要荡平边境的战乱。

换句话说,正是他们这些武将大展身手的时候,季松也没必要再装纨绔装废物。

只是他的转变必须要合理,总不能明晃晃地表明自己一直在装疯卖傻,如此,皇帝日后对他怕是少不了忌惮。

不过,倘若他为了个女人改了性子、要为妻儿挣一个前途……

他便成了浪子回头的典范,这事也会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这事的关键在于,那女人必须好看,如此才能解释他这好色之人改性子的事。

偏偏那丫头漂亮,偏偏她伯父是沈长好,娶她,倒也是顺理成章又颇有裨益的事情。

思及此,季松笑笑:“我要去见见我的小夫人,怀义你要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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